第101節(jié)
蕭瑾神色一凜,點了點頭,揮手讓獄卒站到一邊。 隔著拇指粗的冰冷柵欄,蕭瑾只能依稀看到枯草中匍匐著一個玄色的身影。 等她看仔細時,眼眶一熱,幾乎落下淚來。 楚天舒身上玄色寶相花刻絲錦袍早就看不出原來的模樣,而且后背上又被鞭子抽過的痕跡,布料從中一分兩半。而他的頭發(fā)散亂成一團,頭上綰發(fā)的早就無跡可尋。而他的面具就被拋在他的身邊,似是嘲諷笑容中的一點冰冷。 雖然她看不到那張遍布刀疤的臉上是怎樣的神色,可是她卻感到深深的無力和心痛。楚天舒何曾被人這樣對待過?她忽然想起了云栩那句意味深長的話“朕已經(jīng)幫你出過氣了?!?/br> 楚天舒的尊嚴被毫不留情的踐踏! 蕭瑾不敢哭,她的指甲深深的摳進掌心。然后她聽見自己冰冷尖刻的聲音,在空曠的牢房中響起。“楚三爺,別來無恙?” 枯草上那一團玄色并沒有挪動分毫,似乎沒有聽到蕭瑾的聲音,一動不動的匍匐著。 蕭瑾的目光驟然冷了下來,她斜睨著獄卒,聲音中隱約帶出了狠毒之意。“去把他給本宮弄醒!” “是?!豹z卒忙不迭的從旁邊拿過一桶混著冰碴子的冷水,打開牢房的門走了進去,緊接著就是往楚天舒頭上潑上去。效果立竿見影,幾乎是在水潑下去的瞬間,楚天舒的身體條件反射的一縮。 與此同時,蕭瑾似乎感到自己的骨頭中也在冷颼颼的冒著寒氣。 “把他翻過來?!笔掕涞穆曇粲袟l不紊的下達著一個又一個殘酷的指令。 聽蕭瑾的語氣不好,獄卒下手的力度更是刻意放重。楚天舒幾乎是狠狠的被摔了一次。 這時蕭瑾才皺著眉,紓尊降貴的走了進去。她擺了擺手,對一旁帶著討好、謙卑笑容的獄卒道“你先下去。” 等到牢房中只剩她和楚天舒兩個人,蕭瑾才真正的緊繃起來。她知道,現(xiàn)在一定人等著她接下來的表演。她嘴角往兩邊一提,露出了微笑的弧度,可細看去卻是滿滿的冷意。 “三爺,別來無恙啊?!笔掕桃夥湃岬穆曇糇屓寺犉饋聿⒉皇娣?,語調(diào)因為壓抑著某種情緒而變得更加古怪。 楚天舒原本緊閉的雙眼,忽然輕輕一顫。似乎隨時都能睜開,又像是只是夢中無意識的舉動。蕭瑾趁機多打量了兩眼楚天舒,不僅手腕、腳腕處傷痕累累,他的脖頸上竟也有不少的傷痕,整個人被折磨得幾乎沒了人形! 蕭瑾沒想到云栩竟是這樣狠心!好歹楚天舒也是有功于國! “三爺沒想到我也能有今日罷!”蕭瑾不在乎是不是只有她一個人唱獨角戲,她臉上獰笑的看起來十分滲人?!叭缃癖荒憧床黄鸬氖掕环饬碎L公主,而三爺卻成了這階下之囚。” 楚天舒眼瞼又顫動了一次,只是他還沒有睜開眼。顯然他已經(jīng)醒來,只是不能面對眼前的人。 “若是三爺平時善待于我,現(xiàn)下早就成了駙馬,怎么淪落到這個地步?”蕭瑾緊緊圍繞著發(fā)泄怒火,在言語上不斷刺激著楚天舒。她一面希望楚天舒聽出自己的弦外之音,一方面有希望楚天舒從現(xiàn)在開始恨自己。 蕭瑾心中矛盾而糾結(jié),她的心中早就有了一個計劃的雛形,能最大限度的保全楚天舒,可如果楚天舒不能理解,也會徹底毀了他。本來只是下下之選,可是照如今的狀況和云栩的心狠程度,再不把楚天舒弄出去,不知什么時候他就要死在這里了! “三爺還是不愿意和我說話?”蕭瑾的聲音驀然提高了不止一個度,尖利得令人發(fā)指?!半y不成本宮配不上你?” 楚天舒還是一動不動。 “殿下。”不知什么時候,吳凡悄無聲息的出現(xiàn)在蕭瑾身后。他輕聲道“皇上說的一盞茶的時間到了,您看——” 云栩在她臨行前囑咐過,只給她一盞茶的時間見楚天舒。到了時間就要乖乖回去。 蕭瑾回過頭來,映入?yún)欠惭酆煹氖撬凉M臉的怒容。她的胸脯因為生氣劇烈的起伏著,吳凡心中一凜,而且她的眼神似乎要把人生吞活剝了一樣。 “本宮知道了!”蕭瑾轉(zhuǎn)身狠狠的剜了楚天舒一眼,怒氣沖沖拂袖而去。 吳凡緊緊跟在她后面走了出去。 直到獄卒罵罵咧咧的關(guān)上門,楚天舒也沒有睜開眼。等到一切又恢復(fù)了平靜,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眸才泛出黯淡的光芒,他目光呆滯的望著蕭瑾離開的方向,微微闔動。 裂出了幾條血口子的嘴唇輕輕碰撞,如果能讀出他的唇語,便知道他想要說出口的是兩個字。 ****** “皇兄!”蕭瑾步履匆匆的踏進了御書房的門,云栩放下奏折,笑容滿面的看著她。 “臣妹心中有一計,既能顯出皇兄的寬厚仁和來,又能讓楚天舒生不如此?!笔掕樕弦馕渡铋L的笑容看起來竟是有些滲人?!熬陀谩莻€東西?!?/br> ☆、第126章 “鴉片?!笔掕创揭恍?神色坦然。 雖然是最大限度的回護,也要做到實打?qū)嵉膫?才能瞞過云栩。 同為穿越者也是有好處的,至少經(jīng)歷過同樣的歷史,很多事情不需要明說。果然聽了她的話,云栩立刻露出思索的神色。 “臣妹以前查過,最起碼在張騫出使西域時,鴉片就已經(jīng)傳到了中國。而華佗也曾用它和大麻作為麻醉劑。明朝崇禎皇帝還曾禁過煙。臣妹也聽說過,京中同樣有煙館?!笔掕凵裰虚W過篤定,“您若是能尋來能人,提純罌粟。逼著楚天舒吸毒,既是把他廢得徹底,又彰顯了您的寬和?!?/br> “畢竟您什么都沒做啊?!笔掕馕渡铋L的笑容中帶著揮之不去的怨毒?!罢l知道楚將軍是怎樣染上了鴉片,他自甘墮落,總不能怨到您身上罷?” 云栩眼中的詫異,已經(jīng)變成了實打?qū)嵉恼痼@。她的所作所為似乎都在驗證了“最毒婦人心”這句話。想到這里,云栩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似乎是在檢驗蕭瑾話中的誠意。 蕭瑾毫不回避的迎上他的目光,一副光風(fēng)霽月的模樣。 實際上她的掌心中已經(jīng)攥出了涔涔的冷汗,她拿不住云栩是不是會采納她的建議。吸毒的危害之大,相信云栩很清楚??墒嵌酒吩诂F(xiàn)在同樣是可以被戒斷的,只不過很難,很難。 但楚天舒起碼還能留下一條命去戒毒!不至于此刻就被安上什么罪名,直接處死。而且楚天舒死也不開口的原因不僅僅是為了自己,在更大的程度上他要回護的是定國公府。 嫁給楚天舒這半年多來,她看得很清楚。雖然明面上楚天舒似乎和家人的關(guān)系很疏遠,連在一起用飯都不情愿,可是他最在乎也是家人。否則就不會有自己嫁入定國公府。 除此之外,她再也想不出別的辦法。 “此事關(guān)系重大。”云栩的目光漸漸柔和下來,他的聲音中帶了幾分鄭重?!叭蓦拊倏紤]考慮?!?/br> 蕭瑾偷偷松了口氣。 “原先服侍你的人也都到了京中?!痹畦蛉缤粋€寬厚的兄長般,溫言道“有兩個丫鬟不是服侍了你十幾年?總是有些情分在的?!?/br> 蕭瑾聞言眉梢一跳,云栩仍然不放心她。不過她立刻反應(yīng)過來,“皇兄,她們服侍的是蕭瑾?!彼室饧又亓苏Z氣,滿不在乎道“又不是臣妹!” “倒是朕疏忽了!”云栩不動聲色的微笑道“那也有近一年的時候了,若是你覺得用得順手,朕便讓她們進宮服侍你?!?/br> 蕭瑾歪著頭,一時沒有接話。 在宮中她需要一個幫手,墨菊等人頂多是能聽命她,還稱不上忠心。那五個人中,白微、冬霜雖然都機靈,但都是定國公府的人,她若是留下她們,云栩定然會起了疑心;浣月和紫蘇在后宮中并不適合…… 那么剩下的人就只有茜草了。 “倒是有個丫鬟很得用?!笔掕σ饕鞯牡馈懊熊绮莸?,是在虞城時買的丫鬟?!?/br> 云栩有些意外,他以為即使蕭瑾和定國公府的丫鬟關(guān)系不好,也會留下原來她在學(xué)士府的丫鬟。不過云栩卻沒有露出過多的驚色,他點點頭道“就依你的意思?!?/br> 雖然云栩答應(yīng)的痛快,可蕭瑾怕他再去查證茜草的身份,也不知道譚朗到底把茜草的身份遮掩到什么程度。蕭瑾想解釋,卻又怕畫蛇添足,反而引起他的懷疑。 “皇兄,臣妹可不是那等不念舊情之人!”蕭瑾像是想起什么來似的,慌忙道“只是臣妹覺得浣月和紫蘇,就是自小服侍蕭瑾的丫鬟,到了定國公府倒和那府里的丫鬟走得近,臣妹不敢留她們?!?/br> 云栩縱容的笑了笑:“朕沒那么想?!?/br> 蕭瑾表情夸張的松了一口氣,她隨即有些羞澀的微笑道“臣妹怕您覺得臣妹不知好歹——” “你可是長公主,朕的meimei?!痹畦蚰抗馕⒛?,唇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容?!安槐厝绱司惺!?/br> 蕭瑾笑著答應(yīng)下來。 ****** 當(dāng)天下午茜草就被送進了凰息宮。 “奴婢見過長公主殿下。”早有管事嬤嬤教過了茜草宮中禮儀,茜草進來后行了標準的跪拜禮。 蕭瑾點了點頭,按捺下心中翻涌的情緒,只是微微露出笑容來,“起來罷。” “謝殿下。”茜草柔順、乖巧的起身站在一旁。 茜草再見到蕭瑾,心中也是百感交集。虞城一別后,她們也被綁上了馬車,一路飛馳著回了京城。她們被嚴密的看管起來,對外界的情況一無所知。直到今日才有人把她帶走,那時她才得知三奶奶被皇上封了長公主,而三爺成了階下之囚。 “你隨本宮進來?!笔掕剖窃僖沧蛔∫粯?,起身往內(nèi)室去了。茜草緊隨其后。 雖然內(nèi)室中空無一人,可蕭瑾卻給茜草使了個眼色。茜草會意,她拿出帕子,在眼上抹了一把,立刻哽咽起來?!暗钕拢?、奴婢還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 “本宮也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笔掕朴频溃Z氣似乎有些沉重“罷了。先說說你的情況?!?/br> “是。”茜草收了淚,只是還會時不時抽噎兩聲。茜草簡略的把一路上的事略講了些,之后又添油加醋道“白微jiejie和浣月jiejie她們都瞧不上奴婢,什么事都不和奴婢說。奴婢兩眼一抹黑,外面究竟是怎樣,奴婢也不清楚!” 在茜草被單獨帶出來以后,她就一直苦苦思索為什么三奶奶會單獨讓她回去。等到得知她知道蕭瑾被封為德沁長公主時,她的思路就豁然開朗了。只有她是最后到了三奶奶身邊的,而且她本就出身虞城,和京中的人并無瓜葛。她的身份不容易被人懷疑。 三奶奶這樣做是想分離和京中故人的關(guān)系,所以才不讓白微等人過來。她這樣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想明白了這一點,茜草的謊話說起來就無比順暢了,她聲淚俱下的表演讓蕭瑾贊賞不已。 一點就通,果然是個人才。 “您能被皇上封為長公主,可是天大的喜事!”茜草受到蕭瑾的眼神鼓勵,更加堅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奴婢說句僭越的話,還請三奶奶不要忌諱。您總算脫離了苦海!” “話不能亂說!”蕭瑾加重了語氣,有些不悅的道“什么話都是能混說的?楚天舒做得那些事,不許再提!” 聽了蕭瑾分明是暗示的話,又看到她臉上與語氣完全不同的神色,茜草眼珠一轉(zhuǎn),心中頓時有了主意。她義憤填膺道:“這里只有您和奴婢兩個人,您有什么可顧忌的。再說了,奴婢說的話又沒錯!” “那日將軍說帶您出去賞梅,您歡喜得跟什么似的!”茜草憤憤道“結(jié)果呢,還不是讓您空歡喜一場!” 蕭瑾眼底閃過一抹贊許的笑意。忽然她有些走神,想起了在虞城的舊事。她該感謝楚天舒帶著她去了城外,才能拿出這么件事像是祥林嫂一般反復(fù)說道! 而楚天舒在獄中的慘狀猝不及防的出現(xiàn)在她眼前,她的心中一痛,臉上的神情也有些呆滯。 當(dāng)他跌落泥淖之中,她非但不能拉他一把,反而要在他的傷口上狠狠踩上一腳。更可笑的是,任誰看起來都是她貪圖榮華富貴,而選擇陷楚天舒于不義。 這就是她對他著半年多的回報? “殿下,如今您終于能揚眉吐氣了。”茜草見蕭瑾神色不好,一直沒說話,怕外面監(jiān)視、偷聽的人察覺出端倪來,連忙補救道“也不單單是在定國公府,誰也不敢小瞧您。在京中的交際圈子,您可是尊貴得獨一份呢!” 在茜草拼命的擠眉弄眼下,蕭瑾終于回過神來。她努力讓自己的笑聲聽起來得瑟又欠揍?!斑@句話有理,不是本宮口出狂言。原先那些個自持身份的貴婦、貴女,就連親王妃,哪個不要看本宮的臉色?” “奴婢聽了也高興呢!”茜草努力在一旁恭維,狗腿道“您的身份尊貴了,就是奴婢也跟著沾了不少光!” 蕭瑾愉悅的笑出了聲音。“你個鬼精靈,只是嘴甜!也就你能讓本宮樂上一樂?!?/br> “奴婢謝殿下抬舉!”茜草喜不自禁,歡快的語調(diào)都不止上揚一度。 “殿下,柔妃娘娘來看您了!”碧璽恭順的聲音在外頭響起。 蕭瑾應(yīng)了一聲,心中卻是在默默思索著。既然能過來送通報,說明監(jiān)視她的人并不是碧璽。 莫非——云栩派來監(jiān)視的人是蘭月? ****** 瑞親王府。 “王爺,那蕭瑾擺明了和我過不去!”瑞親王妃和瑞親王感情向來都不錯,二人之間的相處也都是隨意的?!八@然是報復(fù),在蘇貴妃面前那樣不給我面子,白白讓蘇貴妃看了熱鬧去!” “玲娘?!比鹩H王放柔了語氣叫了瑞親王妃的閨名,可細聽起來卻是帶了幾分鄭重?!八歉富视H封的長公主?!?/br> “她算哪門子長公主!”瑞親王妃不服氣道“她還不知道用了什么狐媚子手段迷惑了父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