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遁形于黑暗之中，卻被冷雨泄露了行蹤，絲絲入扣。冷雨撞著玻璃如同瘋魔，卻抵不過刮雨器，一次輕易抹殺，不留痕跡。

    回程里全是漫天大雨，沒有漂亮晚霞映照，便失去愉悅心情，于是一路各自無語，思想各圈一片封底，互不干擾。

    嘩嘩大雨包裹車身，廂內(nèi)卻安靜如常，連一首樂曲也不播放，更何況電臺無聊嘴舌。

    路上，高飏曾經(jīng)試圖和石臻談一談關(guān)于余老板案件的進展，石臻卻以他還要想一下為由，拒絕交談。高飏感覺很沒趣，雖然石臻讓自己參與到案件中的，但似乎并不拿自己當(dāng)合作伙伴，他還是不信任自己嗎？

    “其實我們是有一些方向的。比如金老太?！备唢r試圖再次嘗試和石臻談一談案情。

    “嗯。”石臻開著車，拿鼻腔發(fā)音。

    “嗯是很么意思？”高飏皺眉問。

    石臻冷冷回答：“嗯就是嗯?！?/br>
    “嗯之后呢？”高飏追問。

    “哦?！笔橛职l(fā)了一個音。

    高飏：“……我是不是又哪里得罪你了，以至于你又開啟了不爽模式？”

    “沒?！笔橐廊恢话l(fā)一個字。

    高飏皺眉頭問：“你是在怪我沒問琴琴關(guān)于余老板的事嗎？”

    “沒有，一個小孩能問出什么?！笔榭粗旯纹髂ǖ粢淮笃E，淡淡道：“我又要開車，又要查案，有點累，你讓我靜一靜?！?/br>
    “好。”高飏感覺無趣，頭枕著椅背不再說話。發(fā)了會呆，他忍不住偷偷瞥一眼石臻?；璋弟噹麅?nèi)勾勒出石臻流暢的側(cè)顏線條，高挺的鼻子和緊致的唇線加深他的不容靠近，偶爾微蹙的眉頭，讓人更猜不透他心思。

    石臻面無表情地開著車，偶爾長睫毛會動一下，但大部分時間都是靜止?fàn)顟B(tài)。高飏忍不住想猜他的心思，可他真的扭頭看自己一眼的時候，所有積累的關(guān)鍵詞便會在頃刻間轟然倒塌，一個也不剩。

    再多問幾個問題啊，說靜一靜，還就真的靜了，沒見你這么聽話過。石臻開著車，心中吐槽。他偶爾會去掃一眼高飏，小狐貍長著張俊俏的臉，可惜，是個沒勁人，只對窗外風(fēng)景感興趣，總一副目無華光，兩耳不聞天下事的樣子，生怕自己多做幾個表情，就要泄露什么大機密一樣。

    雨嘩嘩的下，一絲一絲得落，包裹著整個黑夜。

    車廂里繼續(xù)保持著討厭的安靜，過了一會兒，高飏開始感覺餓，繼而感覺困，最后睡意涌上大腦，便再也控制不住，在車子繞過幾個彎后，便迷迷糊糊睡去。

    “吃晚飯嗎？還是把你放在上次的地方？”石臻望著車前方，雨絲竄入車燈之內(nèi)，又密又急。

    高飏：“……”

    “？”見沒人搭話，石臻瞥一眼副駕駛位，才發(fā)現(xiàn)高飏已經(jīng)睡著了，腦殼隨著車子晃蕩，一下一下敲著玻璃窗，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噠噠聲。當(dāng)車子開過一片小洼地的時候，車體顛簸了一下，于是高飏的腦袋就重重砸在車窗上，發(fā)出“砰”一聲響。

    腦殼夠硬的，石臻應(yīng)聲又瞥一眼高飏，發(fā)現(xiàn)他睡得很沉，壓根感覺不到疼。車在高速上開，石臻也沒法停車，于是拍拍高飏肩膀，說道：“小子，醒醒?！?/br>
    拍了半天，高飏才迷迷糊糊半睜開眼，莫名望著石臻，稀里糊涂問：“到了？”

    石臻冷冷回：“沒有。你腦袋太吵了，自己拿衣服墊一下。”

    “??？哦?！备唢r壓根沒聽懂，又困得很，頭一撇便又睡了過去了。他腦殼繼續(xù)磕著玻璃，一下一下，井然有序。

    高飏上下跳動的腦殼又開始做那個關(guān)于棒棒糖的夢，糖果甜美的滋味灌滿他的夢，他的期待和上次一樣高昂。他伸手去接，棒棒糖被送入掌心，緊跟著，那個拿著琉璃釘?shù)娜艘瞾砹耍蜕弦淮我粯?，那個人毫不猶豫地將針扎入了他的心臟。石臻瞬間驚醒，額頭滲出冷汗，手臂生生得疼，兜里的手機響徹車廂。

    石臻被吵得不耐煩了，冷道：“接電話?！?/br>
    “哦?！备唢r摸出手機，屏幕上方女士的名字上下跳動著，他快速按下接聽鍵，把手機放到耳邊。對面說什么聽不清，但口氣并不蠻橫，還是那個和藹的夫人。高飏接著電話，面無表情，口氣卻是囁喏的：“對……對不起，我忘記了……是，過會兒應(yīng)該就能到了……是今天？……抱歉，讓您久等了……再請您等一下……拜拜?！?/br>
    “這么客氣？你老板？”秦策哲開著車，高飏接聽電話怯懦的口氣，又引起他的八卦欲。

    高飏沒搭理他，低著頭發(fā)信息。為了不惹身邊這位不耐煩，他特地關(guān)掉了手機鈴音，但抖動功能沒關(guān)，于是手機每進一條信息，就會悶悶發(fā)出一記“嗡嗡”聲，如此來來往往，抖了有二十多次。

    沒有對話的車廂，聽什么都清晰明了。震動聲沒完沒了灌入石臻耳朵，一分鐘不到便讓他沒了耐心，于是長臂一舉，手掌一揮，輕易就從毫無防備的高飏手中，將機器拍到了副駕駛座下。

    “你……”高飏抬頭，皺眉看著石臻，最后也懶得爭吵，只能自己欠身去座位底下摸手機。結(jié)果石臻恰在此時變道，方向打得有點急，高飏腦殼便重重撞在置物盒的蓋子上，痛得他眼冒金星。

    “不是故意的，差點錯過下高速?！笔槊鏌o表情地開口，伸手摸摸他抬起的額頭。他觸到一條起伏的傷疤，感覺高飏一激靈，想避卻沒避開。他收回手，手感還在那條傷疤的觸覺上，腦中閃過疤痕的大小和深渡，感覺似乎并非小傷。

    高飏緩了緩，順便繼續(xù)摸手機，角角落感覺都觸及到了，可就是連手機的邊框也沒觸到。低頭久了容易腦充血，高飏只能起身，頭靠著椅背喘氣，耳朵嗡嗡聲不斷傳來，全來自作為下面，可他就是沒找到。

    座位下的手機一刻也不消停，消息一條接著一條地進，高飏除了干著急，就是什么辦法也沒有。按著抖動的方位，他下去又摸了幾次，都無功而返，最后終于放棄，等著過幾秒石臻發(fā)飆。

    “吵死了，每隔兩秒發(fā)一條信息，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發(fā)了二十七條?！笔榭跉饫镲@出不耐煩：“兩秒進一條信息，你勉強來得及看也沒時間回，看來對方根本不指望你回，也未必要你看，只是純粹想把自己的情緒發(fā)泄出來?！?/br>
    高飏心里一驚，心中默默吐槽，你才是讀念師吧？

    “這應(yīng)該不是你老板，這個年齡段的女人應(yīng)該沒那么快的手速，就算敲鍵盤打字，也是逐字逐句的走，要遣詞造句，還容不得有錯別字，絕不會像這樣疾風(fēng)驟雨，噼里啪啦地輸出?！笔橥胺降穆罚芽刂较虮P淡淡是：“你做了什么得罪了這個發(fā)消息的人，他要這樣執(zhí)著地為你刷屏？是公司同事？還是其他業(yè)務(wù)的競爭對手？”

    高飏扭頭望向掛滿水珠的玻璃窗，他拒絕回答，他感覺如果自己多吐一個字，石臻就能自行扯出一篇幾萬字的故事，而且可能還是那種以真實事件改編的題材。

    手機在座位底下又抖了五六分鐘，可能發(fā)消息的人自己都覺得無趣了，終于消停下來，不再作聲。

    車內(nèi)安靜了幾秒，在確定這擾人的聲音不會再響后，石臻突然問：“讀一條念，你老板給你多少錢？”

    高飏：“……商業(yè)機密?！?/br>
    “既然是販?zhǔn)鄣募寄?，都會有報價。”石臻冷笑，打一把方向拐進一條小路，慢慢駛?cè)胍婚g加油站。他下車給工作人員報了個油號，然后徑直去一邊的便利店買東西。

    看著石臻走進便利店，高飏才從副駕駛下來，開著門蹲在車邊找位子下面的手機。座位下黑漆漆，他只好伸著胳臂憑感覺摸索，這次終于有所收獲，最終在前排和后排的交界處摸到一塊冷冷的機器。

    高飏撿出位子下的手機，將屏幕在衣服上擦了擦，迅速點開，瞬間，一大片對話框跳入眼簾。他吞了口口水，默默翻了幾頁，根本見不到底。

    至于嘛，回晚點就要這樣心急火燎？高飏微微蹙眉，重新坐回車?yán)?，繼續(xù)一頁頁翻屏幕。他看得快，但不會漏掉每個字，臉上表情毫無波瀾，只耐心讓食指不停上滑。他也不知翻了多少頁，直到最終頁面不再顯示加載，才終于停下。他的眉頭稍稍舒展，細(xì)長的眼睛瞇起一條縫，看著最后的對話框，盡是不屑。

    “拿著。”石臻坐上駕駛位，把一包煙扔在駕駛臺，又遞了一只冒著熱氣的紙杯給高飏，順手替他把安全帶系上。

    “關(guān)東煮？”高飏捧著杯子，里面塞滿了各種魚丸、貢丸、豆腐、北極翅、魔芋絲。

    “一天沒吃了，吃點吧，晚飯咱么也吃不到一塊兒。”石臻發(fā)動車子，開出加油站。

    “你吃了嗎？”高飏的確是有點餓了，拿一串魚丸出來嚼。

    “我不吃，感覺不衛(wèi)生。”石臻冷冷說，打一把方向，又開上馬路。

    如果不是餓得有點慌，高飏想把丸子和湯扔石臻頭上。可氣歸氣，最終還是妥協(xié)于饑餓，于是他別過臉去，憤憤嚼著丸子，對著如同打了彩色馬賽克般的玻璃窗發(fā)呆。

    雨勢依舊很大，石臻的車又開了二十多分鐘，終于在上次的地方停下車。今天，同樣的位置依舊停著一輛等待的出租車。

    “滾吧，杯子扔垃圾桶，可回收那一格?！笔榭跉饫涞卣f。

    高飏頭也不回地跳下車，因為憤怒再次扭了腳。他背對石臻大力關(guān)上車門，連道謝也不想說，便崴著腳徑直走向另一臺車?yán)铩ＫM車內(nèi)，狠狠瞪一眼石臻的車，向司機報了個方向，便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