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又開始下，鋪天蓋地，不留絲毫喘息余地。

    見到烈豹是在高飏家附近的快餐店，五點的光景，正是晚餐即將開始的時段。但由于下雨，人們都不愿意外出，店里的生意便冷清了一半。

    要了兩個簡單的套餐，兩人便去二樓找了個角落坐下，

    烈豹顯然是餓了，五分鐘干掉一只三層牛堡，三對雞翅，半杯可樂，等吃得三分之一飽緩過勁來，才拿起根薯條蘸著番茄醬扔進嘴里慢慢嚼。

    “怎么餓成這樣？”高飏在吃薯條，不沾醬，他嫌酸。

    烈豹說：“剛完結(jié)了一份協(xié)議就過來了，沒顧上吃午飯。我這人三餐一定要吃，否則渾身不自在?！闭f完，他又拆開一只漢堡，靠著椅背慢慢吃，不似乎先前那樣著急。

    高飏笑笑，繼續(xù)吃他自己的薯條。他知道烈豹不會輕易來找自己，連晚飯也顧上吃就跑到自己這里來，十有八九是有事情。

    “琉璃釘?shù)膫谔幚磉^嗎？”烈豹吃著漢堡，終于要把話題切入主題。

    高飏面不改色，笑笑說：“處理了?！?/br>
    “前天晚上你是不是在柳園附近碰到了老費兄弟了？”烈豹又問。

    “偶遇?！备唢r淡淡回答，他記得當時小費昏迷了，難道昨天出手太重，至今還沒蘇醒？

    烈豹好笑地說：“偶遇？呵呵。小費都入院治療了，我一早跟著方經(jīng)理去看的人。你這偶遇有點厲害，直接送小費去醫(yī)院，可把他哥哥給急壞了。”

    高燕也開玩笑說：“偶遇得有點用力過猛了?！?/br>
    烈豹吃掉最后一口漢堡，看一眼高飏：“我知道費家兄弟不地道，但你出手的時候，也得給方經(jīng)理留些面子，畢竟他們兄弟兩人是方經(jīng)理高價聘請來的?！?/br>
    “嗯?！备唢r笑笑，沒多做辯解。

    烈豹把吃完的包裝紙揉成一個團子放在餐盤上，擦了嘴，又把紙巾揉成團放在大紙團邊。他掃一圈周圍，確定都是些普通顧客，才壓低說：“另外，還有件事想問問你?！?/br>
    “你說?！备唢r微笑，等他問。

    “為什么不簽續(xù)約合同？你想離開素線？”烈豹說出自己的疑問：“是因為涉念師的協(xié)約嗎？”

    高飏臉上表情沒什么變化，只搖頭淡淡說：“不是?！?/br>
    “我知道涉念師的協(xié)議的確夠讓人吃足苦頭的，如果是因為這個原因，我也能理解?！绷冶纫豢诳蓸?，冰都化了，可樂味很淡。

    高飏不想提涉念師，也不想面對那即將續(xù)簽的合同，他敷衍說：“個人原因想離開，僅此而已。”

    “其實，通常情況下，涉念協(xié)因為價格過于昂貴，公司總共才接過三五單，也就是最近，不知道抽的什么風，一個月里連著接了兩單，還都湊到一起了?！绷冶⑽Ⅴ久迹砬槔飵е苫螅骸斑€真有人肯出錢。”

    高高笑笑釋然地說：“這兩單之后應該就沒有了，畢竟知道涉念的人不多，整個過程項類要求比較反復，最重要的是，涉念提取的精神內(nèi)容并不精準，又晦澀，一般人并不會考慮。”

    “呃……”獵豹臉上表情有點復雜，似乎欲言又止。

    “怎么了？”高飏覺出不對。他知道烈豹不會輕易來找自己，如果沒有特別嚴重的事，他不會特地跑這一趟。

    烈豹猶豫了下，隱晦地說：“其實……把續(xù)約合同簽了，方經(jīng)理一高興，就什么事都沒有了。素線的人事關系復雜，但哪里的人事關系是簡單的，到哪里都一樣?！?/br>
    “到底怎么了？”高飏隱隱感到不安。

    烈豹舔了舔嘴唇，眉頭深皺，壓低聲說：“方總經(jīng)理接了十三份涉念的協(xié)約，而且都是要在一個月里完成的！”

    高飏沒吭聲，表情沒大變化，身體卻如墜冰窖。他不明白，真的有這樣大的仇恨，她要讓自己永不翻身？可是，他明明誰也沒有傷害過。

    “十三份啊，哥們。130根釘子，要死人的！你受不住的！”烈豹有點激動地說：“回去和方總服個軟，把合同續(xù)了，她根本不在乎毀約的那幾個錢，她不過是賭一口氣而已。”

    “……”高飏掩飾著眼中閃過的絕望，苦笑說：“可我的合約還有一個月才到期……”

    “總歸是要續(xù)的，差那么幾天你到底糾結(jié)什么？”烈豹不明白，勸解道：“再退一萬步說，你就算要去別家，她不放，別人不敢接，合約爛在她手上，你最后還是哪都去不了?！?/br>
    “再等等吧，既然她已經(jīng)簽了涉念協(xié)約，我也逃不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备唢r下定決心，一定要拖到最后，他相信他有機會逃離。

    烈豹提醒他：“哥們，清醒點，涉念協(xié)約的事，是方總今早看過費家兄弟之后，在車上有意無意同我講的。她目的很明確，她還希望你能續(xù)簽合同?！?/br>
    高飏忍不住皺起眉頭，卻又不想妥協(xié)。

    烈豹繼續(xù)說：“講完涉念協(xié)約的事，她就把我調(diào)去做外地影院的事了，我明天就動身離開蕓市了，得過一段時間才回來。你明白嗎？十三份協(xié)約的琉璃釘，不是我替你推釘，是費老大?！?/br>
    費老大！高飏心中一驚，忍不住吞下一口口水，130根琉璃釘要過費老大的手，他還能順利拖到余老板的案子完結(jié)嗎？

    “你想清楚了，別tm等我從外地回來，你人不在了！”烈豹的話不是危言聳聽。

    “沒事，習慣了就好?！备唢r垂目，他自己說的話他自己都不相信。

    “唉，何苦呢？”烈豹已預料到勸不了，但自己知道這事而不告訴高飏，又感覺不地道，無奈之下只好說：“好自為之吧?！?/br>
    “謝謝哈?！备唢r點頭，側(cè)臉看向一左邊綴滿雨珠的玻璃窗。外頭早已漆黑片，就像他的人生，看不到任何希望的輪廓。余老板的案子是他最后的希望，他必須抓住。

    “這玩意我個人奉送，每次涉念前吞一顆，可以防止琉璃釘涉念內(nèi)容之外的其它內(nèi)容侵擾?！绷冶獜囊露道锬贸鲆恢煌该餍『凶舆f過去，白色的翻蓋下，可以看見許多類似保心丸的紅色小圓球占了大半個盒子。

    “什么？速效保心丸？”高飏拿過來，放在眼前看。

    “同為制釘師和咒師，我很清楚琉璃釘上到底能加注些什么內(nèi)容。涉念的琉璃釘除了帶有針對事物的相關咒文之外，釘腳還能繞上怨念。”烈豹讓高飏把盒子收好，壓低聲說：“防著點，畢竟已經(jīng)結(jié)下梁子了?！?/br>
    高飏笑笑，沒多說一句話，收好盒子，只是靜靜聽著。

    “我不清楚你和費家兄弟的恩怨，但是他們睚眥必報的性格，大家都很清楚?！绷冶f：“畢竟接下來的涉念協(xié)約都必須出自老費的手，吃一顆防著點也沒壞處?！?/br>
    “謝謝?！备唢r感謝地笑。

    “好了，吃飽了，回了，還要收拾行李，明天一早要走。”烈豹放下可樂杯，挑挑眉頗不放心地說：“自己小心點，好歹還有一個月才能走，順著點方總的意思，總不會錯。”

    “知道。”高飏笑，點頭。

    “走吧。”烈豹說。

    于是兩人起身，把垃圾丟進垃圾箱，一同下樓。

    “過了這個月就回？”高飏一邊下樓梯一邊問。

    “差不多，一到兩個月，去當?shù)乜戳饲闆r才清楚?！绷冶懔怂銜r間，頗為看開地說：：“不是什么復雜的事，多出來的時間就當去當?shù)厣疃扔巍！?/br>
    “也不錯?！备唢r笑笑附和。

    兩個下到一樓點餐柜臺，此時正是飯點時段，雖說人少了一半，可點餐、取餐臺前依然站滿了等餐的客人，顯得頗為熱鬧和嘈雜。

    高飏和烈豹走出去的時候，隨意瞥了一眼取餐區(qū)附近的人，突然，高飏瞳孔一陣收縮，驚異地發(fā)現(xiàn)人群里一個西裝革履的高大身影，以及那副再熟悉不過的嫌棄表情，慌得他下意識脖子一縮，加快了步子和烈豹走了出去。

    石臻為什么在這間快餐店？高飏滿腹狐疑，他還有什么調(diào)查瞞著自己？要不要去打個招呼？都出來了再進去是不是有點傻？

    “走了。”烈豹在路邊攔了輛車鉆進去。

    “拜拜。”高飏擺手，目送出租車馳離。他回身看一眼快餐店，玻璃門后是那樣熱鬧，還能依稀看見那個聲音，但他終究是沒勇氣再進去，只能怏怏不快撐開傘走進雨里。

    高飏打算坐12路公交回家，兩站路，還停在家門口，很好。他走了五分鐘變到了對馬路的車站，從站著的方位還能看見斜對面的漢堡店，也不知道石臻是出來了，還是正留在店里津津有味吃漢堡。

    對著漢堡店發(fā)了幾分鐘呆，公交車便快速駛來，高飏上了車，挑了個靠窗位置坐下，心中依然難掩不快。他本該去思考一個月內(nèi)十三份涉念協(xié)約的事，卻偏偏滿腦子都是等餐區(qū)石臻那副不可一世的臭表情，他為什么會來這里吃快餐？他是在等人嗎？他在暗搓搓調(diào)查什么？他對自己有隱瞞嗎？

    好煩??！他跟自己有什么關系？不過是互相利用的關系！高飏嘆口氣，把思緒強拉回現(xiàn)實，掏出手機胡亂翻著屏幕，讓自己的思想不要擊中在一件事上，要自己慢慢平復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