蹊蹺
容凰聞言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為什么竟隱隱有些發(fā)慌。懿嬪出事了?在進宮的第一天?這……這榮嬪出手也太快了些吧? 事有蹊蹺。容凰腦子里現(xiàn)在只剩下這四個大字。 進了慈寧宮,容凰更加覺得氣氛詭異。偌大的宮殿里靜得連呼吸聲都聽不見,孝莊沉著臉坐在暖炕上,看著宮女給太后穿戴披風。 她沒有多想,福身行禮道:“臣妾給太皇太后請安,給太后娘娘請安?!?/br> 孝莊一愣,見著是容凰,面上這才松動了些,帶了點暖意:“是昭妃啊?快起來。”她擠出個淡淡的笑來,臉部表情生動了不少:“不是說了讓你今兒好好歇著么?天兒涼,何必平白跑這么一趟?!?/br> 容凰見孝莊有意和自己套近乎,當然不會不給她這個面子,也是笑吟吟地開口:“禮不可廢,臣妾不敢仗著有太皇太后撐腰就忘了規(guī)矩?!?/br> “呦,這小嘴兒厲害著呢,哀家何時說過要給你撐腰了?”孝莊這下才是真的笑了:“這下子好了,哀家以后不給你撐腰都不行了!” 容凰裝作不好意思地微微低了頭,從而避開孝莊探究的目光,藏住自己眼底的冷笑。孝莊不愧是孝莊,果真是演技高超。別說給她撐腰,這位足智多謀的太皇太后只要別再打她兩個老爹的主意,容凰就心滿意足了。 太后看著孝莊不再板著臉,也是松了口氣:“皇額娘別急,好生在宮里養(yǎng)著,兒臣去承乾宮看看就是了?!?/br> 容凰似不經(jīng)意地掃了蘇麻喇姑一眼,見她面無表情,便知道蘇麻喇姑是不想暴露她剛剛提點過容凰的事。容凰順著她的心意,索性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一派天真地仰起頭看向太后:“皇額娘您去承乾宮做什么?看懿嬪meimei么?” 按照規(guī)矩,妃位以上的妃子就可以叫太后皇額娘,也可以在乾清宮留宿到天明。容凰這一聲皇額娘叫得很是順口,太后愣了一下,心里頓時泛起淡淡的暖意。她不得先帝寵愛,終生無子,好在皇帝孝順叫她一聲皇額娘。宮里沒有妃以上的后妃,皇后又很少露面,太后冷不丁聽得容凰這么一叫,對她更是喜歡,說話時也不自覺地帶著十足的溫柔:“是,懿嬪那里出了點意外,不知怎的竟然落水了?!?/br> 容凰一呆,情不自禁地重復道:“落水?”怎么又是落水?不會又是柳青干的吧? 她滿腹狐疑卻沒人可問,正當這時孝莊突然說話了:“容丫頭跟著去瞧瞧吧?;屎笊碜硬缓茫髮m里的事兒一直讓我們娘兒倆撐著也不是個事兒。如今你進宮了,也該學著點打理后宮的事?!?/br> 太后附和地點了點頭,容凰一時說什么也不是,只得屈身行了個禮,和太后一起告退出來。容凰沒傳轎輦,太后體恤,就叫她一道乘鳳輦前去。容凰推脫一番,執(zhí)意不肯與太后同轎。太后無奈,只得依了她去。心中卻對容凰多了一絲愛憐——這孩子如何坐不得鳳輦?論理,她本來就該是皇后?。?/br> 殊不知容凰要的就是這種效果,讓太后疼惜她,護著她,容凰將來在宮中行事才更方便。要知道太后雖然性格不是十分張揚,但她手中握著鳳印,容凰若想要執(zhí)掌后宮,必須先過了太后這一關。 反正承乾宮也不遠,她很樂意用這幾步路裝可憐。 誰知——竟是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皇帝的龍輦不知怎的到了這里。容凰一愣,就聽身后的景怡解釋道:“皇上應該是來給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請安的。” 容凰點點頭,轉身迎了上去。既然遇見了,就沒有再躲開的道理。既然注定了要和這個男人糾纏好長一段時間,那么與其避而不見,不如迎面直上,給自己博取機會。 “臣妾翊坤宮鈕祜祿氏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彼I恚⑽⒌椭^,露出一段白皙柔美的側頸??滴跽б娒廊瞬挥尚闹幸粍樱朗撬?,更是大喜過望,連忙親自扶起容凰,拉著她的手臂就不肯松:“容兒,你終于進宮了!朕的小鳳凰!”他笑得很開心,五官都有些聚攏,這可并不影響容凰對他的打量。 闊別三年,皇帝不僅個子長高了,眉目也長開了些,愈發(fā)得清秀了。只是不知為何,顯得有些瘦弱,顯然他過得并不是很好?;蛟S是母性泛濫,容凰心中竟是一軟。不過這種情緒很快就被她自己親手掐死了——不可以對皇帝動情,哪怕不是愛情,是心軟也不可以! 自古皇帝都是渣,皇帝都是渣,都是渣……容凰把這句話在心里重復了無數(shù)遍,這才抬起頭對玄燁露出一個淺淡卻溫暖的笑容:“是,臣妾進宮了。” 她不能表現(xiàn)出太高興的樣子來,一是為了矜持,二是因為她一會兒要告訴皇帝懿嬪落水的事兒,要是她這當口開心地笑了,以皇帝的性格難免會多想。 可她也不能太過冷淡,畢竟兩人多年不見,皇帝顯得很是高興她卻太淡漠的話,豈不是讓皇帝覺得自討沒趣?只有拿捏住分寸,讓康熙覺得她見到他心里也很高興,只是一時有些害羞,這樣才算過了這一關。 “朕正想著給皇瑪嬤、皇額娘請完安就去看你!”玄燁突然握住她的手,滿含期待地說:“我們一起去給皇瑪嬤請安吧?然后去你宮里用膳?!?/br> “皇上……”容凰象征性地輕輕掙了掙,聲音有些發(fā)緊:“懿嬪meimei落水了,皇瑪嬤叫臣妾和皇額娘過去看看呢!” 容凰知道,要是換做別的妃子玄燁可能就不理不睬了,可是懿嬪是皇上的親表妹,玄燁不可能對她沒一點在乎。就算沒有愛情,也肯定視她與他人不同。 她故意表現(xiàn)出對懿嬪的重視,也是為了迎合康熙的心意,讓他覺得二人心意相通。果然,玄燁聽了這話握著她的手下意識地一緊,沉聲道:“靜霖落水了?快,朕和你一同過去?!闭f罷便不由分說地拉著容凰上了龍輦。 好吧,她推脫了半天沒去坐鳳輦,到頭來卻是上了更為尊貴的龍輦么?可是容凰這一次沒有再拒絕,也沒辦法再拒絕。一是因為皇帝興沖沖的根本聽不進去她講規(guī)矩之類的大道理;二是因為和皇帝講了這么長時間話,她要是再步行過去就來不及了;三是因為能乘坐龍輦的妃嬪如今就她一個,這事兒肯定傳得飛快。今天是她第一天進宮,只要讓眾人看到皇帝對她的重視,那么接下來的日子就算她什么都不說什么也不做,底下人也萬萬不敢輕視了她去。 進宮之前容凰一直在想,自己應該扮演一個怎樣的角色呢?是像赫舍里那樣溫文爾雅的大家閨秀,還是馬佳氏那樣天真爛漫的小家碧玉?或者學學惠貴人那種口無遮攔、大大咧咧的直爽性子?或是佟靜霖的沉穩(wěn),宜貴人的嬌憨? …… 不要,她誰都不要學。 容凰不是演員,她只是個普通的人。雖然有一點小聰明,但她自認為沒有大智慧。如果一輩子都要扮演計劃中的那個角色,那她恐怕做不到。而且就算做得到,帶著面具生活也太累了。 她只想做她自己。她不要想著如何帶著面具活下去,而是思索如何才能讓真實的自己更適應這個后宮,在宮里過得更好。 人的一切行為,最終目的都不過是讓自己更舒坦罷了。就算如今她是被迫入局,不管結果如何,起碼過程也要讓自己舒心。 她腦中這般思量的時候,轎輦已經(jīng)不知不覺到了承乾宮。這承乾宮相傳是前朝兩位皇后住過的地方,距離皇帝所居的乾清宮最近。如此看來,佟氏雖然只封了個嬪,但她有“懿”字封號和承乾宮,皇家也不算薄了她。 帝妃二人并肩進殿,皇太后果然已經(jīng)到了,此時正坐在床頭不遠處和太醫(yī)說話。見玄燁與容凰來了,便跪下行禮道:“微臣候正給皇上請安,給昭妃娘娘請安!” 容凰心中一動,原來這就是阿瑪安排給她的心腹太醫(yī)候正。倒是奇怪了,懿嬪病了,為什么不請他們佟氏的人?難道他們發(fā)覺盧太醫(yī)受容凰控制了?容凰心生疑竇,一時越想越心驚,只得暫時收住思緒看向懿嬪。 和三年前相比,佟靜霖出落得更加美麗了。但她此時臉色蒼白得嚇人,嘴唇失去血色,好像風中嬌弱的花朵,隨時都會凌風而去。 “免了吧?!笨滴跻娏吮砻眠@幅模樣,顯然有些著急:“懿嬪怎么樣了?” 候正起身,面上微微露出躊躇之色,看起來有些犯難:“懿嬪娘娘雖不慎落水,但好在發(fā)現(xiàn)及時,并無大礙,至多得一場風寒,受了點驚嚇。本來只是幾副方子的事,誰知……”說到這里,候正忽然沉吟起來??滴趺媛恫粣傊?,催促道:“誰知怎么了?” “誰知微臣給娘娘把脈時發(fā)現(xiàn),娘娘厥氣客于五臟六腑,則衛(wèi)氣獨行于外,行于陽,不得入于陰。行于陽則陽氣盛,陽氣盛則陽蹺陷,不得入于陰,陰虛,故……不瞑?!?/br> 康熙博聞強識,也看過不少醫(yī)術,聽他這么一說心里就有些發(fā)毛,皺著眉厲聲道:“你說這些陰陰陽陽地做什么?給朕說結果就是!” 候正擦擦汗,似不經(jīng)意地瞟了容凰一眼,如實答道:“懿嬪娘娘體內陰陽失和,得的是心悸之癥??峙隆茈y孕育子嗣了。” 此言一出,不但是皇帝太后大吃一驚,就連容凰都險些驚得跳了起來。 這……這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