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阿無,玉寧真的要打仗了嗎?”玉息令哥不死心問道,近來,這件事擾得他茶飯不思。 “也許勢在必行,即便玉寧避戰(zhàn),也難免南北兩個虎狼之國將玉寧作為戰(zhàn)場,再看看長老們的意思吧?!北粏咀靼o的人峨眉緊鎖,語氣甚是擔(dān)憂。 “偏偏我無用,否則也無須你殫精竭慮至此……”玉息令哥滿臉歉意。 阿無笑看他:“令哥,你又妄自菲薄,若非你教化百姓,恐怕百姓還不知風(fēng)化禮義還如野人一般生活呢,哪有今日光景,不早了,你早些睡吧,天寒,容易犯嗽癥?!卑o起身。 “又去巡夜?”玉息令哥問道。 阿無點點頭,整一整雪帽推門走入風(fēng)雪之中。 走在繁花城中,阿無頗多感觸,這座邊陲小城已然脫胎換骨了呢,百姓安居樂業(yè),不再以打劫來往商隊刀口舔血為生,人口也多起來了,如果一直這樣多好,可惜,好的東西總有人要來奪。 前面一家客舍門前頗熱鬧,伙計們正忙著規(guī)整客商的馬隊,還有人在搬貨物,大概是熟客,店家親迎出來,客商正大嗓門吆喝著來一壇玉寧老酒。 她真的想守護(hù)住這份安寧自在,可惜,諸多不易啊。 “城主!您來了,快請進(jìn)喝一杯酒暖暖。”經(jīng)過一家酒肆,阿無就被沖出來倒水的老板娘給拽到酒肆里了,老板娘人高馬大,阿無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莫漢呢?怎么你一個人在忙?給我一杯淡酒?!卑o也不客氣,桌邊坐下。 “格索長老家不是辦宴席么,莫漢去送酒了,也不知道請多少人,每天一車,酒庫都要搬光了,城主,酒是溫的,您慢著喝?!崩习迥镒匀ッα?,阿無端著酒杯啜飲,又有人掀簾進(jìn)來,帶進(jìn)一股冷風(fēng),阿無抬頭看去,這人身形高大,一副客商打扮,可臉卻是白的,身上的皮毛都是極上等,客商們風(fēng)里來雨里去,可是舍不得穿的。 這城中近來總有奇怪的人出入,想到這個,阿無想起了奚景恒和蘇瑜。 差點忘了,她這個阿無,其實是蘇盛錦來著。 客商打扮的人徑直在阿無對面坐下,招呼老板娘來一壺燙燙的酒,老板娘扭著肥臀過來,笑得花一樣放下酒,還體貼的用了一個極好的杯子。 “玉寧的冬天可真是冷啊,不知春天怎樣。”客商打扮的人和老板娘搭話。 老板娘大概是見這位器宇軒昂,不似其他客商那樣魯莽,也樂意多說幾句立刻回道:“我們玉寧冬天是冷,春天可美咧,城里的李花海棠花一*的開,姑娘們穿上輕便艷麗裙子,比花還美,這位客官看著眼生,可是第一次走玉寧?” “客商”笑著喝了口酒點點頭:“聽老板娘你的話,到了開春我還真是要再來一趟才不虛此行啊?!?/br> 阿無放下空酒杯,從袖中摸出兩枚銅錢放下:“?;?,你忙著,快到宵禁,門鋪關(guān)好,年關(guān)了,宵小多,別讓客人損失了財物。” “好咧,城主,您放心,哪個敢來打我桑花的主意我擰斷他脖子喂狗?!币贿呥€向她擠擠眼睛,余光瞥了那位客官一眼。 阿無放心走出酒肆,?;ㄞk事她還真是放心。 走了這一趟,阿無很快就回城主府了,玉息令哥已睡下,阿無到書房翻出羊皮地圖,地圖年代久了,已經(jīng)顯得破舊,上面許多后加的線,看起來一團(tuán)糟。 玉寧往西,地域甚廣,分布著幾個極小的城邦,說是城,其實比玉寧小許多,自玉寧開辟了往波斯大食的絲路之后,這些小城邦從中得到好處,也就順勢依附了玉寧,但說白了,不過是逐利而已,若開戰(zhàn),他們得了南面或者背面的好處,難保不會從背后捅玉寧的刀子,不得不防啊。 還有,玉寧背不靠山前不臨水,沒有天然屏障,乃是戰(zhàn)爭中最不利的所在,要守住恐怕代價要極大。 對著地圖看到后半夜,阿無趴在桌上睡了會兒就被玉息令哥叫醒,說北狄派使者送國書來了。 “北狄那位……若你不想見,我代你去吧!”玉息令哥說道,表情變得憤恨。 阿無立時便猜到:“怎么,是玉息令昊?” 玉息令哥點點頭。 “我去,看他出息成什么樣了?!卑o神情諷刺,顯然并不將此人放在心上。 城主府不大,議事廳幾步就到,廳中那個大咧咧坐著、神情倨傲的男人可不就是玉息令昊,他旁邊還有一人,規(guī)矩坐著,神態(tài)悠閑。 阿無踱步進(jìn)去,吩咐仆婦看茶,玉息令昊一臉嫌棄的說道:“娘們才喝那種東西?!?/br> “兩位是來交遞國書?交遞國書見到城主如何不跪?”阿無沒理咋呼的玉息令昊,小口喝了口guntang的茶,這是她最愛的紫筍,所剩不多,要省著喝。 “區(qū)區(qū)玉寧不過數(shù)萬人口小城,說國書是給玉寧面子,況且,從不曾聽說玉寧城主是個中原來的女人?!庇裣⒘铌恍敝劬窗o,眼睛里都要噴出火來。 “那大概你久居僻壤孤陋寡聞了?!卑o淡定噎他。 “我不與你逞口舌之快,告訴你,趕緊歸順了我國主,否則必定血洗玉寧,將你斬首示眾。”玉息令昊說話永遠(yuǎn)都那么不上道。 “哦?!?/br> “你什么意思?這是輕蔑我國主嗎?” “我只是好奇,你的國主,統(tǒng)領(lǐng)北方,措詞卻如此不雅,讓我不忍卒聽?!?/br> 玉息令昊一把拍在桌子上,憤怒而起:“識相的,交出玉寧,也許看在舊日份上,我求國主饒你不死,否則,哼!” “哦。” “你哦什么哦?靠著這小小玉寧城以為有什么依仗嗎?” “玉息令昊,作為使者,拿出些樣子行嗎?難道你今天是來跟我清算舊怨的?既說是交遞國書,就是看得起玉寧,要有規(guī)矩?!卑o看著兩人,一雙眼淡然安靜,聲音也不大,卻讓玉息令昊也安靜下來。 一直坐著的另外一位,阿無昨天桑花酒肆見過的那位理理袍子站起上前,鄭重的單膝跪地雙手奉上國書:“請城主過目?!?/br> 阿無這才接了打開來看,不過是常見的恩威并施之語,倒和玉息令昊的意思是一樣的。阿無說:我要考慮。 眼見一只鴿子飛來,是桑花的消息來了,阿無出去讓它停在臂上,自鴿子腳上取下小小一個環(huán),看了看。 “哈,哈哈哈,婦人之見,還真當(dāng)自己成了氣候,國主萬千鐵騎兵臨城下,你就成了喪家之犬……” “說到這個,你這條喪家之犬尚且能得國主委以重任,想必我會比你風(fēng)光?!?/br> “你這個死女人,待我重回玉寧,定將你千刀萬剮。”玉息令昊發(fā)著狠。 阿無將國書塞進(jìn)袖中,起身道玉息令昊面前站定,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道:“就算你重回玉寧,也不過還是仗著國主威勢的一條喪家之犬?。『?,少陪了,拓跋王爺,玉息大人?!?/br> 看著她從容而出的背影,玉息令昊氣得拳頭緊握,指節(jié)格格作響。 這個死女人,他一定要將她千刀萬剮方解心頭之恨。 而一旁的“拓跋王爺”卻露出玩味的表情,這是故意在他們面前說破他的身份,告訴他們玉寧也不是好欺負(fù)的? 看來,有趣了點。 阿無著人“送”北狄使者出城,偃朝的使者便前來了。 玉息令哥陪同前來,一左一右坐下。 時隔五年,阿無再一次面對親人和曾經(jīng)最親密的丈夫奚景恒,心里感慨萬千,但面上不敢表露一點,強忍內(nèi)心的翻騰客氣與兩人說話:“想不到我小小玉寧城惹得南北兩位國主青眼相加,令國主也是要我們不日歸順嗎?” 奚景恒看著阿無,若非是此等場合他怕自己已經(jīng)抑制不住上前將她仔細(xì)辨識一番,看她是不是五年前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的妻子。 可奚景恒又很沮喪,就算真的給他機會辨識,他也不知道自己王后身上有何標(biāo)記——哪里有痣又或者哪里有胎記?短短幾次親密無間,他卻從未想過認(rèn)真記住她的身體。只知道她手心兩道刀割疤痕,如今,卻如何看得到? 看到奚景恒沉思的模樣,一旁蘇瑜暗暗嘆口氣,自從五年前假蘇盛錦被揭穿后,奚景恒就一直沒有放棄尋找蘇盛錦,哪怕長得稍微有些像他都要沉思半天,不知是心里愧疚抑或是什么。 “城主多慮,君上不是強人所難之人,只是聽聞玉寧這兩年來屢被北狄侵?jǐn)_,城主也知道,我偃朝對絲路的借重,君上只是憂慮若玉寧被擾,絲路中斷,我偃朝桑農(nóng)蠶農(nóng)機戶等等無不要受到重創(chuàng),所以,君上命我等前來是要與城主結(jié)盟,共同保護(hù)絲路暢通?!碧K瑜誠懇說道。 阿無點頭,掛羊頭賣狗rou果然是奚琲湛的風(fēng)格。 “使者之意,如何結(jié)盟?貴國強大,玉寧不過區(qū)區(qū)一城,是要玉寧稱臣還是納貢?”阿無問道。 她這個哥哥跟在奚琲湛身邊變壞了,油腔滑調(diào)的。 “城主誤會了,君上的意思,若玉寧不堪北狄侵?jǐn)_,只要城主修書一封,偃朝自然傾力相救?!碧K瑜說道,也同時打量著面前的女城主和她的丈夫。 來到玉寧幾日,聽聞了許多這位女城主的故事,這位來歷不明的女城主當(dāng)初不過是三公子帶回來的女人,差點被二公子奪去,未出半年,據(jù)說二公子要咒殺老城主而被驅(qū)逐出玉寧被牽連的還有大公子和城主夫人,只剩個三公子,老城主以為他柔弱不堪用卻無它法只得確立三公子繼承城主之位,后來老城主蹊蹺死亡,三公子常沉浸詩詞歌賦,不問世事,于是這城主的之責(zé)漸漸落在阿無身上,蘇瑜暗嘆,沒想到傳說中柔弱的三公子竟是臉帶著丑陋傷疤的男人,實在有些想不到。 阿無同樣給了“我要考慮”的答案客氣送客。 玉息令哥說,這位蘇使者看著有幾分面熟。阿無不做聲,還好,現(xiàn)在她與哥哥已經(jīng)不那么像了,否則還不讓人一眼看穿? ☆、第三十九章 送走兩國“說客”,阿無召集長老開會,這六位長老是老城主時舊人,初時對阿無一個女子他們也頗多質(zhì)疑,但阿無組衛(wèi)隊護(hù)商路又因地制宜將玉寧吃喝玩樂的行當(dāng)發(fā)展起之后,長老們便由著她去了——每月數(shù)量不少的銀錢及各家的店鋪都收入頗豐,吃人嘴軟不好多說什么,只有一個除外,格索長老。 阿無詢問他們的意思,除格索,五位長老不同意玉寧歸屬任何一方,格索陰著臉,因嗜酒如命,臉色常年豬肝色,此時一身狐裘歪在椅子上,又睡了。散了會,阿無讓丫環(huán)泡了醒酒茶候著。 事關(guān)重大,阿無召集玉寧百姓在練兵場公決,玉息令哥說不必如此麻煩,可到底阿無還是對自己中原人的身份有所顧忌,怕將來玉寧落敗百姓全都?xì)w咎于她。 她說過,玉寧是百姓的玉寧,理應(yīng)如此。 練兵場上個兩個大銅箱,一個同意一個不同意,每人發(fā)一個銅牌,排著隊把通牌投進(jìn)去。熱火朝天的公決申時才結(jié)束。 結(jié)果呢? 玉寧百信決定背水一戰(zhàn),絕對唯異族馬首是瞻,連半大孩子們都叫囂著要上戰(zhàn)場殺敵。士氣可嘉,只是玉寧實力……阿無還是很擔(dān)心的。 玉寧過了一個風(fēng)雨欲來的年,全城備戰(zhàn)。 偃朝皇宮,還是那個胖嘟嘟的元寶太監(jiān),此時一身暗紅袍子顛顛跑進(jìn)大殿:“主子,蘇大人求見?!?/br> 歪在龍椅上拿著本閑書在翻看的延熙皇帝眼皮都沒撩一下:“宣?!?/br> 風(fēng)塵仆仆的蘇大人很快進(jìn)得殿來,跪地山呼萬歲,剛呼了一聲,龍椅上的人不耐煩說道:“閉嘴?!?/br> 蘇瑜靜等。 再等。 “皇上?”試探著喚一聲。 皇帝終于合上書,啪的聲扔到龍案上,露出了一直被書遮擋著的真面目。 蘇瑜表情驚訝,如吞了蛋,訥訥道:“不知陛下近來煩憂至此,連龍須都忘了剃?!?/br> 那兩撇滑稽的小胡子真讓人不忍卒睹!蘇瑜心內(nèi)滴血,原本多么俊朗的殿下,變成陛下之后詭異成這樣。年紀(jì)輕輕蓄胡子,上次見是絡(luò)腮胡,時隔三月就變成了八字胡。 “剃你爹!怎么樣?玉寧富庶否?”皇帝難得坐直身子,開口就問人家是否有錢。 “玉寧很富庶,百姓安居樂業(yè),但……” “有屁快放?!?/br> “玉寧人極有血性,怕是不易收歸己用,臣離開玉寧在邊關(guān)多待了幾日,聽聞玉寧全城公決之后,修筑城墻屯糧練兵,城門也加強了盤查?!碧K瑜如實匯報。 “若是一群只會要錢的廢柴朕要來何用?聽說,玉寧城主是個女人?美嗎?” 蘇瑜額頭青筋一跳。 “與我朝佳麗相比,尋常而已。”蘇瑜措辭小心。 奚琲湛看看他,指指龍案道:“正好有紙筆,畫出來給朕瞧瞧,朕看看什么樣的女人這么厲害。”滿臉興味盎然。 蘇瑜很為難,也有點懷疑眼前這位不著調(diào)的爺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怎么?尋常得你都想不起她的容貌了?”奚琲湛瞇著眼,拈著一瞥小胡子,似笑非笑。 一炷香后。蘇瑜畫好了。 看著紙上的人,蘇瑜有些懊惱,一畫工筆這種玩意他很少能畫走形,刻意也不大容易畫成別樣,都怪小時候他爹板子給打多了! 奚琲湛也看著那幅畫,癡癡的迷狀,繼而舉起問蘇瑜:你看,與朕可般配? 蘇瑜手中狼毫啪嗒落下,濺落滿桌墨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