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王清岸撲通跪地匍匐到奚琲湛腳邊,不知何時已哭得涕淚橫流,他一把抱住奚琲湛的腿:“皇上,借臣十個膽子臣也不敢啊,臣是奉旨行事啊,您不是說要軍法處置么!” “圣旨拿來,朕瞧瞧是哪個假傳朕旨意!” “皇上啊,是您的口諭,哪里有圣旨??!” 奚琲湛冷笑一聲,一腳踹開王清岸罵道:“狗奴才,還要冤枉朕嗎?朕登基以來,何時做過這樣無端的事情?百姓遭災之事,你竟然隱瞞不報,若不是朕接到皇后手書還不知此等大事,王清岸,作為父母官,你罔顧百姓生死,皇后要開倉放糧不僅遭你囚禁,還要秘密處決,這樣的官,你們說該怎么處置?”奚琲湛提高聲音問已涌過來的百姓。 齊齊的一片“殺”聲!震耳欲聾! 刑場上,玉息盛錦看著王清岸,你瞧,你不聽我的勸,奚琲湛就是這樣的人!一個皇上敢出爾反爾這么無狀。 奚琲湛從善如流,手上的令牌輕輕一擲扔到王清岸面前,輕吐一個字:“百姓要殺你,朕順應民意?!?/br> ☆、第四十九章 那邊王清岸人頭落地,這邊奚琲湛親自給玉息盛錦卸了枷鎖,枷鎖沉重,玉息盛錦的手腕磨得通紅,奚琲湛捉住她的手輕揉了下很快放開,拉著她又到災民面前道:“玉息盛錦雖是西域人,但她有一顆仁愛之心,明知開倉放糧有違圣命,為了百姓活命將自身安危置于腦后,她入城之后只做了兩件事,第一,吩咐太醫(yī)救治災民拋棄的嬰孩兒徹夜看護,第二,命王清岸賑濟災民,不想王清岸一口回絕,皇后不得已才下令將他捆了,沒想到王清岸羽翼豐滿爪牙甚多,差點害死皇后。你們說,皇后即便有違圣命,難道卻該死嗎?” 不知哪個帶頭喊了聲“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聽得玉息盛錦臉上大不自在。 “不過,皇后確實有違圣命,朕還是要懲罰她一年皇后俸祿,抄經(jīng)百卷。”奚琲湛又道,顯得他特別大公無私毫無偏袒似的。 奚琲湛又下旨免此地兩年賦稅,撥銀百萬兩重建家園,于是災民歡天喜地而去。 “從頭到尾根本就是你設計的,看到王清岸急切的殺我之心,先給王清岸一道沒有憑證的口諭,再把罪都賴到他頭上,王清岸得罪你不輕啊!” 奚琲湛沒理她,陰陽怪氣說了句:“沒死成還不趕緊回去見你那親親丈夫!” 說完便走,步子卻小小的。 “奚琲湛,我知道你是為了救我,多謝!還有,我回玉寧不是急著見令哥,我是擔心……” 某人馬上回身,打蛇隨棍上,問道:“救命之恩,不如你以身相許?” “……” “你的條件里可沒有不侍寢的說法?!?/br> “……” 奚琲湛兩步?jīng)_回玉息盛錦面前低聲嚷道:“你知不知道朝中大臣們嚼舌根,說皇后睡了皇上覺得不滿意所以打道回府,皇上卻睡上了癮又厚著臉皮追過去了!你個惹禍精,乖乖跟朕回去,等他們閉了嘴再說!” 玉息盛錦紅了臉,偃朝的風化已成這樣?真是世風日下??! “紅臉也沒有用,朕可不是說瞎話,這是蘇瑜來告訴朕的!” “你就不能一個個縫了他們的嘴!” “朕不,朕就喜歡聽他們嚼朕閨房里的舌根!” “我不喜歡!” “那你去縫,簡單粗暴的事兒最適合你個惹禍精做?!?/br> 說起來,惹禍精這個詞已經(jīng)出現(xiàn)兩次了,玉息盛錦冷了臉:“你說誰是惹禍精?若不是你的狗奴才打壞主意,還有你這個主子黃雀在后,我能惹出什么事?” “好,咱們從頭開始算!慶化十八年春,因為戶部尚書家的小姐諷刺了你jiejie兩句,宴席之后游船,你趁人不注意故意推她落水,是不是朕給你擔著了?” 不語。 “慶化十八年夏,你假扮蘇瑜混到編修館,險些被拆穿身份,還是朕擔著了?” “那是為了救你!” “再說一件,珍貴妃訓斥你兩句,你趁著去百花渚的工夫,偷偷在珍貴妃的牡丹花上放蟲子,害珍貴妃在父皇面前出丑,惹得珍貴妃疑心母后使壞,是不是朕替你挨了幾板子!” “不是我放的,我只是給花根澆了鹽水!” “好,算咱們倆合謀,可挨打的只有朕!” “說明你笨!” 原本還厲害的奚琲湛苦笑一聲道:“朕為了你愿意一笨再笨,你呢,一躲再躲!你給朕一句實話,要躲到什么時候,朕也好做個心理準備?!?/br> 不帶這樣的,哪有打著嘴仗忽然變成苦情戲的? 奚琲湛可以壞可以無賴可以跋扈可以下流,怎么會苦情呢?看他這個樣子,玉息盛錦有了些她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緒,她低下頭使勁捏自己本就通紅的手腕。 “這么難回答,朕到底是讓你多惡心。朕真想,掐死你算了!”奚琲湛又生氣了,這回可是大步離去。 玉息盛錦這才抬頭看他的背影,奚琲湛的深情,她真的怕,有過她這樣經(jīng)歷的女人怎么會敢奢求一份真心以待?她怕還不起,她怕不配,她怕終有一天又失去,她已經(jīng)太害怕失去了,所以死守著玉寧,好像她還擁有些什么。 玉息盛錦這副狼狽樣子回到太守府時正趕上早膳,奚琲湛那個不離身的胖太監(jiān)元寶顛顛跑來請她,玉息盛錦推說沒胃口又累,想睡一會兒,元寶四下里瞧瞧小聲說道:“皇后娘娘,皇上這些日子為您的事還有北狄的戰(zhàn)事殫精竭慮,多少天沒好好吃過一頓飯睡過一晚覺,您就當可憐可憐皇上……” “容我洗個臉,這樣去見駕也不成樣子?!庇裣⑹㈠\說道。 元寶多機靈個太監(jiān),屁顛屁顛給倒水拿竹鹽準備洗臉的熱水,最絕的是這胖子還長了一雙巧手,梳得一手好頭發(fā),很快給玉息盛錦打理得端莊大方又不失嫵媚,玉息盛錦都想留下他專門梳頭算了。 因為剛才的事,玉息盛錦有些不自在,來到飯廳見奚琲湛冷臉危坐,她瞬間就低了頭到奚琲湛身邊坐下,卻覺得手怎么也擺不對地方。 奚琲湛也不和她說話,自顧自吃著,目不斜視,好像身邊沒人一樣,席間只有胖元寶笑得如沐春風似的給主子布菜,還是這樣說“皇上知道您愛吃,特意吩咐從京里帶來的”、“這是南邊剛進上來的,一年就幾百斤,皇上說您愛吃”,在她盤子里堆了一座小山然后笑瞇瞇看著她,好像她不吃下去特別對不起奚琲湛的心似的。 問題是,她如果能吃下這么多早就肥成豬了,可盤子里剩東西又不合規(guī)矩,玉息盛錦悶頭吃,吃到后來,極艱難,眼看胖元寶又要“貼心”動手,奚琲湛終于開口了:“死胖子,你要撐死她嗎?”然后一伸手把盤子挪到他自己面前,三下五除二,痛快的吃了個干凈。 玉息盛錦手握著筷子,再次言語不能。 你們皇上什么時候養(yǎng)成吃剩飯菜的習慣?看向元寶,白胖子一副“我不忍心看”的表情。 “多謝。” “要不你以身相許?” 能不能不提這種要求,又不是□□年,又不是吃的龍肝鳳髓,一頓飯就要到賣身的地步! 用過晚膳,時辰尚早,奚琲湛又懶得和玉息盛錦說話的樣子,玉溪盛錦坐著百無聊賴,只得揉手腕,后來想起王清岸和元寶提到的北狄戰(zhàn)事便問奚琲湛,奚琲湛正閉目凝思,聽她問隨意答了句:“沒什么大事,北狄這國主不知道中了什么毒,瘋狗一樣,一棍子打死了事?!?/br> “雖然動用了軍糧,俸祿本來我也沒想要,隨你罰,抄經(jīng)之事我可不干!” “回去睡,明日便回玉寧,記得,路上再管什么閑事朕可不管你?!?/br> “那也是你任人不當在先?!庇裣⑹㈠\回道,和奚琲湛說話,好像從來都不肯讓著他。當然,他也不肯吃虧就是了。 奚琲湛使勁捏捏鼻梁,睜開眼睛直勾勾看著玉息盛錦:“你再給朕說一遍!” 玉息盛錦起身:“你明天不也要趕路?早點洗洗睡吧?!?/br> 看她離去,奚琲湛拉著臉看元寶,直把元寶看得要流冷汗了方道:“朕為她做的那些事你跟她說了沒有?” “說了,奴婢跟娘娘說您為了她的事殫精竭慮……” “沒了?朕就知道你這死胖子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你就不能細細描述一番朕如何著急如何計劃如何調(diào)派人手如何星夜兼程如何……算了,滾出去,朕還是洗洗睡吧。還有,讓禮部擬旨,貴妃王氏約束族人不力,降為昭儀。再讓蘇瑩替皇后把經(jīng)抄了?!闭f完了便轟元寶,元寶涎著臉上前嘀嘀咕咕了一通,奚琲湛臉色這才好了點。 玉息盛錦這一晚睡得不好,普蘭昨天受了驚嚇,今天睡得不甚安穩(wěn),半夜還哭了兩聲,玉息盛錦被吵到,睜著眼到天亮,早起兩個青烏的眼圈,本以為用過早膳和奚琲湛分道揚鑣,他回他的京她歸她的城,沒成想,奚琲湛還是要與她一路的。 御駕親征! “你覺得如何?” “要聽實話還是虛話?” 奚琲湛一本正經(jīng)說道:“虛話?!?/br> 玉息盛錦謹遵圣命:“御駕親征,必能鼓舞士氣,一鼓作氣,勢如破竹,北狄之敗指日可待。恭喜皇上一統(tǒng)天下,萬歲萬萬歲?!?/br> 奚琲湛聽得滿面笑容夸獎玉息盛錦:“還是盛錦你有眼光,朕亦覺如此?!?/br> 可觀察個兩天下來,奚琲湛雖打著親征的旗號,身后也忽然冒出幾萬士卒像模像樣,可照這速度,走到邊境恐怕仗已經(jīng)打完,他們玉寧的秋海棠都要熟了! ☆、第五十章 離邊境還有二百里,有一座古城,是幾百年前盛極一時的大鄭朝的京城,后來大鄭皇子爭位國家分崩離析,可惜當時天下繁榮地逐漸敗落,成就如今這副慘淡模樣。 奚琲湛命令駐扎一晚,當時正是黃昏時分,天氣正好,奚琲湛哄玉息盛錦到城中去逛,玉息盛錦本不愿去,普蘭在一旁攛掇,打著要給那路上收養(yǎng)的女娃買衣服玩物的旗號一定要去,玉息盛錦一向疼愛普蘭也就隨她了。 古城外面破敗,內(nèi)中卻還繁華,保留了不少大鄭朝時的風俗傳統(tǒng),百姓說話也與別處不大相同,有些文,據(jù)那號稱賣純正幾百年前工藝的“鄭紗”的掌柜的說,他們這是大鄭時的雅言,當時的官兒都這么說話。 他們又去嘗了嘗幾百年傳承下來的面條工藝,燒羊手法,實在沒什么特別,玉息盛錦覺得還不如玉寧的做法美味,奚琲湛對此城卻很滿意的樣子,還有興致拉著玉息盛錦和普蘭去看舊時宮殿。 幾百年下來,舊時宮殿幾經(jīng)易主又因缺乏維護而顯得破敗,宮墻紅漆早已剝落,昔日御道如今也雜草叢生,殿中寶貝更是早被一掃而空,只有宮中的樹還郁郁蔥蔥,襯得宮殿更加破敗。 天色已晚,宮殿中沒一絲光亮,偶爾一只老鴰不知從哪座殿中嘎嘎飛出,鬼氣森森的。 “這宮殿結構還好,整修一番應該不錯,你覺得呢?”奚琲湛好像很感興趣的樣子。 “不錯?!庇裣⑹㈠\沒大興趣?;敲炊噱X修完了誰來?。坎灰粯舆€是空著? “我們?nèi)ヒ故修D(zhuǎn)轉(zhuǎn),聽說很有趣?!鞭涩i湛提議,普蘭很快附議,并甜甜的扯住奚琲湛的手。 夜市嘛,玉息盛錦一點不好奇,玉寧這幾年來也允許百姓夜市,她逛過無數(shù)次,哪里都大同小異。 不一樣的是,這城中有打著古傳相術算命的——神棍,而且還是個貌美如花的女神棍。 顯然,奚琲湛很有興趣,玉息盛錦覺得他就是沖著神棍的美貌去的! 女神棍問了兩人八字,手指快速動來動去,仿佛真的有些神通一樣,很快問兩人要算什么,奚琲湛說:子嗣。 神棍不大滿意:“問誰的子嗣?你的還是她的?” 奚琲湛臉色劇變,玉息盛錦的心也忽的猛跳了一下,這神棍的意思難道她和奚琲湛姻緣很短,她還要再嫁? 顯然奚琲湛也是這樣想的,他咬牙切齒說道:“我跟她的?!?/br> 女神棍“哦”了聲道:“那你們恐怕有得等了,我掐指一算,尊夫人命中子嗣單薄,還是晚出,高齡產(chǎn)子,十分危險哪,不過沒有性命之憂,尊夫人命還是很長的,大概七十有二。” “他呢?他的子嗣和壽命!”玉息盛錦問道。 “這位老爺命太硬,克父克母克兄克弟,有此因必有子嗣單薄之果啊,最多不超過四個孩子,壽命嘛,倒真是長,能活到九十歲呢。”女神棍每一句都像信口胡說! 玉息盛錦當時想的是,奚琲湛活到九十,那他的寶貝兒子奚麟還能活到登基那天么? “那我呢?”普蘭覺得有趣,撲到前面問那女神棍。 女神棍掃了普蘭一眼道:“你呀,長得這么美,命自然是極好的?!?/br> 看奚琲湛一副不想付錢反倒要砸了人家生意的樣子玉息盛錦趕緊扔下一小塊碎銀拉著奚琲湛和普蘭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就不要惹是生非了! 晚間,奚琲湛很惆悵,跟元寶說:算命的說朕能活到九十,大概是古往今來第一高壽的皇帝了吧? 元寶道喜,奚琲湛又說:可她才活到七十二,那余下的年頭朕不就是鰥夫了? 元寶大囧勸道:怎么會呢,還有寧娘娘呢…… 奚琲湛又愁:算命的說她要高齡產(chǎn)子,還子嗣單薄,這可如何是好! 元寶立刻躬身道喜:娘娘晚來得龍子才是真正有福氣,晚景榮華! 奚琲湛一喜,馬上又愁:“那不是要等朕白了頭發(fā)才肯給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