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蔣品一念完了報(bào)紙上的新聞,心里也有了數(shù)。報(bào)紙上寫的是槐園的一家老人,他們?nèi)绺奠蠒抑澳菍戏蚱拮粢粯樱p雙自殺在自家床上,在那個保守的年代引起了不小的關(guān)注。 而這對老夫妻死亡時間的上報(bào)時間,恰好是蔣品一出生后不久。 “報(bào)紙上的事你很想知道嗎?”她抬眼問他,語氣晦澀不明。 傅煜書睜開眼看向她,稍有猶豫,但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蔣品一道:“我告訴你?!闭f罷,站起身朝外走,“你在這等我一下,我自己回去一趟,拿點(diǎn)東西給你看?!?/br> 傅煜書想攔住她,因?yàn)閾?dān)心她這樣回去會被她父親打罵,但她卻背對著他抬起手?jǐn)[擺手道:“不用擔(dān)心我,這個時間我爸已經(jīng)去上班了,就算發(fā)生天大的事他也不會耽誤他的工作,我現(xiàn)在回去很安全,我會順便幫你看看你家是不是也安全了?!?/br> 傅煜書走到門口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街頭,握著車鑰匙的手也緊了緊。 本來打算送她的,可她卻絲毫沒有意識到這里有個可以節(jié)省功夫的辦法,看來她這么多年來一直都是靠自己,沒有任何去依靠別人的意識,想都不會往那邊想。 蔣品一離開了將近兩個小時,久到傅煜書都懷疑她是不是出事了,在他要開車回去一探究竟的時候,她及時趕了回來。 她外表看起來沒什么異常,只是情緒似乎有些低落,肩上背著她的背包,換了一身衣服。 “我可以進(jìn)去了嗎?”被傅煜書緊緊望著,蔣品一有點(diǎn)不自在地問。 傅煜書立刻側(cè)身給她讓開路,讓她得已通過。 蔣品一來到茶幾邊,坐下后就直奔主題,從背包里拿出一紙泛黃的陳舊卷軸,打開平鋪在茶幾上讓傅煜書查看。 傅煜書禮貌地先朝她道了謝,這才坐到她對面去看那卷軸上的字。 卷軸的風(fēng)格十分古典,印有花鳥,寫有“結(jié)婚證書”四字標(biāo)題。 當(dāng)傅煜書看見婚書下的主角名字時,不由自主地望了望蔣品一,蔣品一看著他,念出了主角的名字:“結(jié)婚人蔣清源、司嘉許,是我的爺爺和奶奶?!闭f罷,她垂下眼望向那卷民國時期的婚書,緩慢地念著婚書上的其他字,“兩姓聯(lián)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jié),匹配同稱??创巳仗一ㄗ谱?,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jǐn)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此證。” 她一笑,語氣澀然,“他們就是你看的那份舊報(bào)紙上自殺案的主角,那時候我出生才沒幾天?!?/br> 傅煜書放下婚書撐著額頭沉思,眉頭輕鎖,鼻梁和臉龐的側(cè)面線條極其英俊。 “對不起?!彼懒饲福瑢κY家的事十分好奇,試了幾次,卻都無法開口去問。 ☆、第十章 收到傅煜書的道歉在預(yù)料之內(nèi),蔣品一平靜地?fù)u了搖頭,道:“不用道歉,我出生的時候他們就過世了,我和爺爺奶奶也沒見過面,只是聽母親說過他們是非常好的人,我心里很崇敬他們,但說心里話,我跟他們并沒什么感情。” 沒有見過面的人能有多少感情?她說的是實(shí)話,并且也是非常合理的話。 傅煜書頷首應(yīng)下,沉吟片刻,抬起漆黑的眸子用溫玉似的眼神望著她道:“你知道他們?yōu)槭裁匆詺??我現(xiàn)在住的房間的前一任主人,他們也自殺得毫無理由。” 所謂的毫無理由,指的無非就是他們沒有理由去自殺,他們過得安逸富足,除了沒有孩子以外,根本沒有動機(jī)去尋死。 蔣品一歪了歪頭,看著他道:“我要是知道的話早就告訴你了,你覺得我會對有所隱瞞嗎?” 傅煜書眨了一下眼,望著她沒有言語。她也看著他,眼神直接,眼中的欣賞和誠懇不加掩飾,傅煜書收回視線低下頭,捻著婚書的邊沿沒有言語。 蔣品一又看了他一會,他垂眼思索的樣子安靜又從容,寬闊的背像無垠的海,承載了她這艘小船拋下的錨。 “也罷?!备奠蠒鋈婚_口,依舊沒看她,像在躲避什么,說,“船到橋頭自然直,這些事還是我自己查,不麻煩你了。”他站起來,還是不看她,望著別處說,“回家還是去話劇團(tuán),需要我送你么?!?/br> 這是送客的意思了。 蔣品一將他的潛臺詞聽得清清楚楚,沉默地在沙發(fā)坐了一會,說:“是有句話叫船到橋頭自然直,可如果你上的這條船永遠(yuǎn)到不了橋頭呢?” 傅煜書微微顰眉,眼睛瞇了一下,蔣品一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轉(zhuǎn)移話題道:“昨晚我喝醉了,是不是對你做了什么過分的事?” 傅煜書立刻看向她道:“沒有?!彼麖?qiáng)調(diào)著,“你很安分,什么也沒做?!?/br> 蔣品一站起來,隔著茶幾和他對望,直白地道:“如果我很安分,那早上起來為什么我的衣服不在身上。” 傅煜書面色如常道:“昨晚我出去了一下,怕你一個人在房間理冷,所以打開了空調(diào),回來就看見你……” “我沒有要怪你的意思?!笔Y品一打斷他的話,“我相信你。”她看著他,眼神非常認(rèn)真。 傅煜書有點(diǎn)怔忡,手不知何處放,他這個年紀(jì),竟然會被個小姑娘的話堵得手足無措,這真是讓他感覺很慚愧。 將雙手抄進(jìn)褲子口袋,傅煜書問她:“蔣小姐,你今年多大了?” 蔣品一愣了一下,隨即道:“二十五歲?!?/br> “我已經(jīng)三十二歲了?!备奠蠒鹨恢皇直攘藗€數(shù)字七,“我大你七歲,如果我有孩子,已經(jīng)滿地跑著叫你jiejie了?!?/br> 蔣品一皺起眉,看著他抿唇不語。他這么說的意思很明確,是擔(dān)心她對他產(chǎn)生什么曖昧的想法。而事實(shí)上,既然已經(jīng)發(fā)展到了需要他開口來委婉拒絕她的地步,那事情已經(jīng)很棘手了。 微微一笑,蔣品一面貌清冷且略顯幽怨地說:“我不明白傅先生說這個的意思?!彼首鞑欢?,別開頭道,“好了,昨晚的事我跟你道歉,讓你為難了,我可以自己離開,你忙你的吧。”她掃了一眼茶幾上的婚書,道,“這個我先放在你這里,你可以慢慢研究,我雖然不知道爺爺奶奶當(dāng)年為什么一起自殺,但也許你可以從槐園那棵樹出發(fā),畢竟它才是在這里生存最久的?!?/br> 傅煜書睨著她,她現(xiàn)在心情肯定很不好,否則不會面部做什么表情眼底都是深沉一片。 “我聽母親講,爺爺當(dāng)年是那棵樹的看守,守著樹健康成長,也守著樹不讓人靠近?!笔Y品一淡淡地說完,背起包轉(zhuǎn)身要走,傅煜書卻在這時攔住了她。 “等等,我有點(diǎn)東西想給你看?!彼锨皫撞?,聲音沉澈。 蔣品一回頭睨著他:“怎么,你不擔(dān)心那個七歲的孩子滿地繞著我喊jiejie了?” 傅煜書有些尷尬地咳了一聲說:“他并不存在,我只是打個比方。” 蔣品一嗤笑一聲,問:“看什么?” 傅煜書道:“東西都在家里,你之前回去過,那里安全了?” 蔣品一回憶起自己在他家門口鬼鬼祟祟好像做賊一樣檢查的樣子,清了清嗓子道:“應(yīng)該安全了,我看你家里鎖都好好的沒被動過,應(yīng)該是沒人?!?/br> 傅煜書微微頷首,并沒說什么,蔣品一卻怕他誤會地解釋道:“可能是他們昨晚沒等到你,今天又有別的事要做,所以先離開了,我昨晚沒有騙你?!?/br> 傅煜書抬眸看她:“我沒有懷疑你,你放心?!?/br> 蔣品一“呵呵”了一聲,心道你怎么想的我怎么知道,我自己想的才是最可信的。 傅煜書也不介意她是否相信,看了看手表道:“我上去換個衣服,收拾一下東西,我們這就回去?!?/br> 蔣品一點(diǎn)點(diǎn)頭,干脆坐到沙發(fā)上等他,約莫過了五分鐘,他便提著公文包穿好大衣下來了。 他穿著件黑色及膝的風(fēng)衣,白皙的臉龐與白色襯衫的領(lǐng)口幾乎同色,可見他的肌膚多么細(xì)膩。 他行色匆匆,掩在風(fēng)衣袖口下的襯衣袖口沒有來得及扣袖扣,蔣品一想提醒他,他卻領(lǐng)先一步說:“走吧?!闭Z畢,快步出了門。 蔣品一懨懨地跟上去,見他忙里忙外地清理黑色的奔馳轎車,好一會兒才招呼她上去,她一上去,就聞見一股似有若無的酒味,臉立刻紅了。 “麻煩蔣小姐先跟我去一趟寵物醫(yī)院,小熊之前被人弄傷了,我又忙,所以就把它寄存在那里了?!彼贿呎{(diào)轉(zhuǎn)方向盤一邊道,“那間醫(yī)院離槐園很近,就開在槐園外面,我們順路。” 蔣品一聞言立刻道:“是出了槐園西邊那間?” 傅煜書道:“是,有什么問題?” 蔣品一有點(diǎn)愁眉苦臉,可還是搖頭道:“沒問題?!?/br> 怎么可能沒問題?槐園門口只有那么一間寵物醫(yī)院,醫(yī)院的經(jīng)營者是父親的至交古叔叔的兒子,也就是父親希望她嫁的那個人。 車子很快停在寵物醫(yī)院門口,醫(yī)院的門面不大,有兩層,二樓是住宿。傅煜書停好車開門下去,蔣品一卻躊躇著是否要跟隨。 傅煜書在車外等了一會,見她似乎不打算下來,也不上去請,直接轉(zhuǎn)身要自己去。 蔣品一見此,還是打開門跟了上去,雙手握拳躲在袖子里,小心翼翼地望著醫(yī)院里面的人。 “傅先生?!贬t(yī)院的工作人員看見傅煜書便喚了他一聲,問,“來接小熊嗎?” 傅煜書點(diǎn)頭道:“是的,它怎么樣了?” “很好,已經(jīng)恢復(fù)健康了。”工作人員比了一個“請”的手勢,“我?guī)ソ铀?,古醫(yī)生正在給它做最后的檢查,您來得真是時候?!?/br> 傅煜書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跟著工作人員朝隔間走,蔣品一遲疑地慢步跟上,站在隔間門口不往里進(jìn),但僅僅是門口,就已經(jīng)可以讓里面的人看見她,而她也可以看見里面的人了。 “你好?!惫帕麒『透奠蠒樟宋帐?,撫了撫趴在架子上的小熊,語調(diào)柔和道,“它現(xiàn)在很好,你可以接它回家了,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顧它,貓咪雖然不是人,但也是一條生命,不要再讓它受傷了?!?/br> 傅煜書并不介意被誤會成是自己害小熊受傷,謝過古流琛后便拿過籠子要將小熊裝進(jìn)去。 小熊不喜歡被束縛,掙扎著不想進(jìn)去,蔣品一看見傅煜書的手被它撓了好幾道,一時沒忍住走了進(jìn)去,關(guān)切道:“你小心手?!?/br> 傅煜書沒回頭,一邊把小熊塞進(jìn)籠子里一邊道:“沒事,習(xí)慣了?!?/br> 蔣品一聽著,莫名來了句:“原來你真這么喜歡貓。” 傅煜書似乎想到了什么,身子一僵,表情有點(diǎn)不自然。 他把籠子的拉鏈拉好,看向古流琛道:“麻煩你了古醫(yī)生,我們先走了?!?/br> 古流琛正看著蔣品一,眼神若有所思,聽見傅煜書說話便回道:“傅先生認(rèn)識品一?” 他沒有直接和蔣品一打招呼,反而問傅煜書,這有點(diǎn)不合理,可他就這么做了。 傅煜書也沒回答他,只是反問道:“古醫(yī)生有事?” 古流琛見他不打算回答,才看向蔣品一道:“你怎么沒去上班,你父親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蔣品一就知道他會這么說,早就想好了回答,立刻道:“我只是擔(dān)心這只貓,所以來看看,跟別人無關(guān)?!?/br> 這里的別人,既包括古流琛也包括傅煜書,這兩個男人都沒言語,情緒都十分內(nèi)斂,傅煜書尤其。 他拎起籠子再次和古流琛道別,做出不打攪舊識談話的姿態(tài),拎著小熊先走了。 蔣品一抿抿唇,為了不讓古流琛看出自己和傅煜書有什么,故作冷淡地說了句:“對待小動物這么不友愛的人,讓他接小貓回去也不知道會不會害了那只貓。” 古流琛仔細(xì)觀察了她一會,才回答道:“應(yīng)該不會,他倒是很緊張貓的傷勢,大概是不小心弄的。” 蔣品一卻道:“我還是有點(diǎn)不放心,我去看看?!闭f罷,也不等古流琛開口便走了。 古流琛快步走到窗邊,看著蔣品一上了傅煜書的車離開,即便他們的目的地是槐園里面,也讓他不太平靜。 “古醫(yī)生,有什么問題嗎?”醫(yī)院的工作人員走到他身邊,看著這位文質(zhì)彬彬的醫(yī)生問。 古流琛露出一個笑容,道:“沒有,工作吧?!?/br> 另一邊,擺脫糾纏的蔣品一在車上頗有劫后余生的感覺,她好一會沒說話,等車子停在傅煜書家門口時,她才問他:“你要讓我看什么?” 傅煜書聽著小熊喵喵喵的叫聲,心想著得快點(diǎn)放它出來,嘴上如實(shí)道:“小熊受傷那天,我在書房里看一卷很老的帶子,內(nèi)容有點(diǎn)奇怪。你是槐園里的人,我想讓你幫我分析一下?!?/br> 跟著傅煜書下車上樓,蔣品一耳中充斥著木制樓梯被踩著的聲音,她追問道:“帶子里錄了些什么?是什么時候的?” 傅煜書打開貓籠子把小熊放出來,拿出鑰匙開了書房的門,嘴上剛說到“大概是民國時期的,錄了……”就忽然止住了。 “怎么了?”蔣品一問道。 傅煜書皺皺眉,抬手解開襯衣領(lǐng)口的紐扣,啼笑皆非道:“那些資料不見了?!?/br> “什么!” ☆、第十一章 比起蔣品一的震驚,傅煜書顯得比較平靜,他也沒慌,只說了句“下去吧”便領(lǐng)先朝樓下走。 蔣品一遲疑了一下,還是跟著他下去了。 下樓梯的時候,傅煜書拿出監(jiān)控器調(diào)取了昨晚的監(jiān)控錄像,一邊走一邊看,走到一樓就直接出去了,奔著停在門口的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