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月光從亭外灑入,照亮穆荑的側(cè)臉,即便她的身子顫抖她的面容仍是沉靜得無一絲波紋,猶如一潭死水。她是一個嫻靜美好的女子,正如她的名字——靜女其姝,她的品質(zhì)如野芍藥般堅(jiān)硬頑強(qiáng),即便經(jīng)受風(fēng)雨也向世人展示最美的花朵。這樣的穆荑,有時候真讓人心疼,心疼得想把她攬?jiān)趹牙铩?/br> 晉王微微抬手,可在觸及她手背前一刻又停了下來,看著月光灑入投映他微曲的五指,影子正好覆到穆荑手上,宛如他正抓著她的手。他靜靜地望著那一片斜影,想象著他觸及她的手背溫度,即便小時候他無數(shù)次握住那一雙手,可如今,連影子的觸碰他都覺得奢侈! 晉王最終收回了手,擱在她身后不遠(yuǎn)的地板,一寸之遙,卻猶如隔著汪洋大海,他深知他與她隔著不是那一寸的距離,而是心間的隔閡。 “小芍……”他低聲喚。 穆荑睜開了眼,那顫抖的手也終于停止顫抖,她面無表情道:“王爺應(yīng)當(dāng)學(xué)會遺忘過去,只有忘了過去才不會想念、便不會糾結(jié)和痛苦!” “你忘了過去的事了么?”晉王幽幽地問。 穆荑冷靜且堅(jiān)定回答:“奴婢忘了,無愛無恨,無欲無求,心如止水?!?/br> 晉王有一瞬間的怔愣,望著她,看她平靜無波的臉,卻是再也說不出話。 她也許是忘了,忘記了仇恨和災(zāi)難,做到心如止水,也變成了另一個陌生而冷漠的人。 難道只有他在糾結(jié)那些事?小涼死了,小芍忘了,唯有他孤獨(dú)地記著,他不甘地想要抓住那一絲回憶,卻只抓住了虛無縹緲的風(fēng)。 “小芍……”晉王沙啞地喚,忍不住抬手靠近她的臉,然而穆荑忽然轉(zhuǎn)過頭,晉王便停住了手。四目相對,月光照亮彼此的臉,他們看到彼此面目的蒼白,透明如薄霧,也許只是在夢里。 晉王忽然改為摘下她頭頂上的姚黃。穆荑大驚,便步下臺階下跪:“奴婢該死!奴婢不是刻意學(xué)著涼夫人,請王爺恕罪!” 晉王拈著姚黃,那香氣肆意鼻尖,伴隨著她頭發(fā)的香味兒……可是,她終究不是記憶中那個人。眼前這個低眉順眼、奴顏婢膝的人還是當(dāng)初鄉(xiāng)野間靈動單純、一心一意只為著自己伙伴著想的穆荑?眼前循規(guī)蹈矩、冷靜處事的掌事姑姑真的還是當(dāng)初熱情善良、天真好奇的小芍?她忘了,他亦忘記了,有時候他已分不清楚,她茍且偏安于王府是為了幼時三人的情意,還是她只是想要躲避追殺安穩(wěn)地活下去而已。 她變得太陌生,然而是他讓她變得如此,還是她的心太冷漠? 晉王咬牙切齒:“有時候本王真的十分痛恨你!” 穆荑又誠惶誠恐地低頭求饒,晉王已經(jīng)厭倦了眼前之人奴顏婢膝的模樣,漠然起身離去。他們?nèi)酥校ㄓ行鲂疫\(yùn)地保留本色,雖然她早已撒手人寰,但不必惦記日后的痛苦,甚至可以令后人無限心痛地懷念她,也許小涼,真的是幸福的! 穆荑看著他離去,心中嘆息,他走了,她亦會離開,離開這座王府,阿魚哥早已在七年前,死在她的心里! …… …… 大穎北方有少數(shù)民族國家,名叫契柯,時常進(jìn)犯中原,先帝駕崩薄太后掌權(quán)期間,立幼主為帝,兩位深得民心的皇子出逃,朝臣不和、社稷不穩(wěn),契柯趁機(jī)掠奪我北方燕云三州。今上登基后曾數(shù)次派出大將奪城,直至淳熙七年,即半年前才收復(fù)失地。北安軍王大將軍立下戰(zhàn)功,昨日受召返京,大軍入城當(dāng)日,皇帝親登朱雀門迎接,全城百姓夾道慶賀,北安軍便于百丈寬的朱雀大街上列陣排兵,接受陛下檢閱及封賞。當(dāng)日獲封不下百名,王大將軍榮封郡公爵,食邑五千戶。這是今上登基,迄今為止最為振奮和盛大的一場活動了,以至于受封朝會之后全京城百姓還津津樂道。 晉王為今上胞弟,受旨在宮中接待了北安軍將領(lǐng)兩日,第三日回歸時卻帶上了右裨將沈擇青。 右裨將即將入府,男賓宴席由前院蘇公公張羅,穆荑倒不必管,只是府中不知哪里來的傳言,傳說那右將軍天資不凡、儀表俊美,豐神秀逸,年僅二十五已官至北安軍右將軍,雖是寒門草芥出身,論功行賞當(dāng)日鋒芒卻蓋過了許多蔭庇子弟,當(dāng)真是永安城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為眾多女兒期盼,眾多“岳父”青眼相向,即便是深閨寂寞的晉王府夫人也蠢蠢欲動,想欲借同宴之機(jī)窺那沈?qū)④娨谎邸?/br> 晉王無王妃,宴請男賓之時偶爾會帶上一兩個舞藝超群的美妾陪伴左右,她們爭的便是晉王身邊的那個席位,為此還大打出手了。真是一群想男人想瘋了的女人!穆荑為此十分頭疼,論晉王府后院的美人兒,環(huán)肥燕瘦,才藝超群,各式各樣的美人太多了根本挑不過來,晉王大寵的良夫人又上不了臺面,只能從那些勾心斗角,使勁渾身解數(shù)的夫人中挑選,為了給晉王挑選合心意的美人兒又使得眾美人兒心服口服她可快去半條命了,心里祈禱著這一波波不平事趕快過去,令她順利離開王府! 此時穆荑已經(jīng)定下茗夫人和瀾夫人,那兩位夫人已陪王爺去前院了,可是后院中還有一群不甘心前來找她哭訴的人是怎么回事?她盡心盡力做思想工作,前方蘇公公卻來喚:“穆荑姑姑,王爺有請!” 穆荑只得撇開幾位夫人,告辭離去,然而心中百般疑惑,晉王為何傳她一個奴才出去? 蘇公公眼尖發(fā)現(xiàn),不贊同地瞄了穆荑一眼,低聲道:“姑姑,你與那位沈?qū)④娍墒桥f識?” 穆荑怔愣,想半天不明白,皺眉頭:“蘇公公,沈?qū)④娙绱饲嗄瓴趴∪宋?,奴婢身居后院中怎么認(rèn)得?” “是呢,咱家也十分疑惑,可是那沈?qū)④婇_口閉口詢問姑姑的動靜,說要見姑姑一面,弄得王爺十分不快!待會兒姑姑可要仔細(xì)說話些,王爺?shù)那榫w已是十分難以捉摸了?!?/br> 穆荑心驚,謹(jǐn)慎地道了句:“是……”只是還是不明白,沈擇青跟她有何關(guān)系? 第六章 偷嘗禁果 穆荑行至前院兩儀樓,見晉王坐于上首位,旁邊攬著一名美妾,正是茗夫人,下方兩排筵席,賓客皆屈腿正坐,偶爾交頭接耳,捋髭須言笑晏晏,正欣賞著場中央瀾夫人的歌舞表演。 瀾夫人舞姿婀娜,歌聲婉約動人,如柔媚的水草,又似一縷清風(fēng)吹得場中之人皆要酥軟了心。男賓場合女人只是點(diǎn)綴,歌舞只是助興,本不必要當(dāng)真,可因著今夜有一位大名鼎鼎的沈?qū)④?,瀾夫人偏使出渾身解?shù),非要把歌舞表演演到極致,還時不時偷偷向那沈?qū)④姃伻ッ难蹆骸?/br> 一曲舞罷,瀾夫人請求晉王給沈?qū)④娋淳?。晉王倒是不介意,爽朗抬手準(zhǔn)了。瀾夫人便捧著酒杯蓮步輕移至沈?qū)④娚砬埃纫桓?,“沈?qū)④?,奴家敬你一杯!?/br> 那位沈?qū)④娖鹕?,微微一笑與瀾夫人敬酒,而后一飲而盡,拱手道:“多謝夫人!” 瀾夫人暗自拋媚眼,嬌滴滴掩嘴輕笑離去了。 晉王道:“沈?qū)④?,這歌舞表演如何?” “王爺?shù)膬晌环蛉俗巳莩霰?,歌舞非凡,宛如天人之姿,神仙樂曲,此舞曲只?yīng)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br> 晉王哈哈大笑,滿意地令沈?qū)④娮隆I驅(qū)④姳懵悠鹋劢枪蜃瑑x態(tài)還是十分端正,嘴角勾著很淡的笑,可眼波平靜無波,并未因方才的歌舞表演而迷亂了眼,反而,還悄悄巡視四周似乎在期待什么,略有些心不在焉。 穆荑在殿角瞧見那位沈?qū)④娚碇z甲,頭盔擺在左手邊,身材挺拔,器宇軒昂,的確是一位姿容出眾的男子,尤其是那一雙眼:斜飛的劍眉,濃墨深邃的眼眸,竟比晉王的還要明亮出眾、燦奪星辰??赡芤?yàn)殚L期行軍打仗的關(guān)系,皮膚略黑,可也不掩姿容,與在場中的一眾文官、熊腰虎背的將軍相比,委實(shí)鶴立雞群令人眼前一亮。 穆荑也是第一次瞧見這位沈?qū)④姴胖忸^傳聞不假,如此姿容如此風(fēng)度,的確當(dāng)?shù)闷稹氨娫栏感闹凶罴雅?,眾女兒期盼嫁與的美男”的稱號。 不知道是不是穆荑呆得久了,還是那位沈?qū)④娧惨暟l(fā)現(xiàn),忽然與穆荑目光相碰,他怔愣了一下,目光霎時在穆荑身上膠著住了。 穆荑也有一瞬間怔愣,這位沈?qū)④娏钏兴圃嘧R的感覺,難道她真與他認(rèn)識么,可她實(shí)在想不起來! 許久之后發(fā)現(xiàn)晉王正冷眼盯著她,眼眸暗含怒意,穆荑才心驚地走上去跪拜請安。 沈?qū)④娨娔萝柘鹿?,整個人皆不好了,仿若神色變了變,皺眉不解。 晉王只掃視著兩人,故作淡然道:“穆姑姑,來見過沈?qū)④??!?/br> 穆荑起身,只能朝那位沈?qū)④娪写蠖Y。 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跪拜伏首等行禮動作,習(xí)慣了奴顏婢膝,習(xí)慣了主子說什么就是什么,而早早忘記了自己的大小姐身份,忘記了曾經(jīng)在田間無憂無慮,不需向任何人行禮的日子。她以為她這個習(xí)慣保持了七年,已經(jīng)理所當(dāng)然地適應(yīng),她也心如止水無欲無求,不會再起任何波瀾??善?,有人還記著,記著她以前的模樣,再對比今日,才發(fā)覺反差如此之大以至無法接受! 沈?qū)④姴活櫛娙嗽尞?,忽然離席扶起穆荑:“大小姐,你不必行禮!”因?yàn)樗膭幼鬟^急,以至無意間直接握住穆荑的手。 眼前之人是他貧寒落魄時給予他施舍的恩人;是他意志潰散迷失方向時給予他指點(diǎn)迷津,鼓勵他參軍的導(dǎo)師;更是他這七年來原本應(yīng)該忠心跟隨,誓死保護(hù)她的大小姐!他仍記得七年前她天真活潑的模樣,為何七年后竟變成這樣?沈擇青有些無法接受。 穆荑心驚抬頭,撞上一雙明澈似墨玉的眼,這一雙眼睛深邃好看令人怦然心動,正如七年前她初見這雙眼時那般心悸。 七年前,領(lǐng)著三皇子回京后,父親繼續(xù)官拜左金吾衛(wèi)大將軍,她順理成章地成了將軍府小姐。一日她與父親、小涼上山給母親進(jìn)香,卻看到街頭有一名乞丐遭人毒打,她在轎子中無意瞥見,便撞見這么一雙眼,那會兒這雙眼睛迸發(fā)出凌厲的氣勢,仿若蛟龍落草。她心想如此眼神豈是池中之物,不忍看到英雄落魄,讓侍衛(wèi)營救,而后給了乞丐幾錠銀子。 她當(dāng)時是親自上前蹲下把銀兩遞到他手中的,并無侮辱之意,可小乞丐奇怪得很,竟然扭頭就走了。侍衛(wèi)訓(xùn)斥他無禮,把他抓起來押到她跟前跪下,他威武不屈,死活不肯跪。后來父親看見,笑說此人有骨氣,雖然身子瘦弱但身手靈敏,未必不是參軍的好苗子。便收入府中暫且充當(dāng)她的侍衛(wèi)。 可小乞丐一身傲骨,從不跟隨她身后,為此常遭來仆人毒打,穆荑道他是突逢變故性情才如此吧,心中惜才又同情,也不讓仆人教訓(xùn)他,自己不顧身份坐在地上盡心盡力開導(dǎo)。猶記得那日她說了很多,他一直蓬頭垢面,懶懶洋洋地耷拉著身子。翌日,穆荑便讓父親把他帶去軍營了,由此過了三四月她都未再見到那名小乞丐一眼,直至家破人亡,她父親的兵遭遇重整,許多不服的人皆被殺了,他忽然一身染血、衣衫襤褸地出現(xiàn)在她面前,跪喊:“大小姐!” 她驚奇,不認(rèn)得他,后來他說他是阿木,她才明白他是當(dāng)初的小乞丐,他欲誓死跟隨她,可她已是罪人之身不需要侍衛(wèi)了,并告訴他父親當(dāng)初有意栽培他,不是讓他當(dāng)一名侍衛(wèi)而已。她鼓勵他投奔戍邊的王大將軍,并告訴他王大將軍為人正直、有勇有謀,又惜英雄,且戰(zhàn)場殺敵,倘若立功便一飛沖天,足以改變他的際遇,后來又給他她手中唯一的鐲子,讓他當(dāng)了當(dāng)盤纏。他悶聲不吭地給她磕了幾個響頭,含淚離去了,從此一別經(jīng)年,她竟忘了此事。 誰又想到,當(dāng)初隨意搭救的乞丐,多年后竟長成參天大樹,以北安軍右將軍的光榮身份出現(xiàn)在她面前,并且仍記恩情地呼喚她一聲大小姐。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無心插柳柳成蔭,善惡回報,也許只是不經(jīng)意的須臾之間。 “大小姐,我是阿木,當(dāng)時未告知您本名,我的本名是沈擇青!”沈擇青猶自握著她的手,不忍地道。他不忍心當(dāng)年高貴如云的大小姐,如今落魄為奴,對任何人低聲下氣毫無脾氣;不忍心她放下一身傲骨,磨平了性子無欲無求。她原本靈氣活現(xiàn)的眼已經(jīng)空了,看待任何事皆只如看著一死畫,沒有任何感情。 “大小姐……”沈擇青心痛,張口欲言,穆荑卻先收回了手后退一步,低頭道:“沈?qū)④姡局獣粤?,只是如今你已是右將軍,便無需稱呼奴婢為大小姐!” 她已經(jīng)不是大小姐了,不再是,只是一個奴才! 晉王忽然笑言:“沈大將軍與穆姑姑是舊識?” 沈擇青看了低頭的穆荑一眼,忍下心中的酸楚,啞然失笑,“是……穆姑娘對本將軍有知遇之恩,卻不想多年后,恩人竟在晉王府中為奴,實(shí)在不忍?!?/br> 晉王眼底鋒芒染霜,淡淡地掃視穆荑和沈擇青一眼,本來微笑的嘴角此時卻無法露出更多笑意,只是僵硬地掛著,猶如戴著一幅客氣面皮的老虎。 蘇公公知道,王爺又生氣了! 晉王不給兩人相聚的機(jī)會,揮手令穆荑下去,即便沈擇青眼里露出不舍,他也不做這個老好人,甚至看著沈擇青欲言又止,腳尖抬了一下欲跟隨穆荑離去,但礙于身份場合仍是不敢動,他還十分快樂,有種棒打鴛鴦的無恥痛快感。 筵席之上,賓客言笑晏晏,穆荑只是一個小插曲,然而從此打破晉王與沈?qū)④娊Y(jié)締的平靜,晉王與沈?qū)④娊陨裆鳟?,各懷鬼胎了?/br> 筵席散罷,晉王送賓客出府,沈?qū)④姽室饬粼诤蠓剑较码A梯前,沈?qū)④娀厣砉笆值溃骸巴鯛?,末將心甚念恩人,可否求王爺做個人情,讓末將與恩人相見?” 晉王的手?jǐn)Q了一下,蘇公公眼皮一抬,見晉王快把指間的扳指擰出粉來,面上仍是笑道:“沈?qū)④姴皇桥c穆姑姑相見了么?” 沈擇青啞然失笑,沉吟許久才答:“末將請求的是……與穆姑娘單獨(dú)相見,畢竟穆姑娘對本將軍的恩情此生此世都不足以回報,末將想親自向大小姐行謝禮,以解心頭之憾。況且,末將打聽,大小姐與王爺簽的只是幾年宮奴契約,而非賣身契,眼下還有一月便到期了,末將想把大小姐接入府中,令大小姐也享享清福?!?/br> 晉王冷笑,而后忽然哈哈笑大笑:“穆荑生是晉王府家奴,死亦是晉王府的鬼奴,沈?qū)④娙绾伟阉尤敫校繘r且孤男寡女,恐怕對沈?qū)④娂澳鹿媚锏拿曇膊缓茫驅(qū)④娂热恍膽z恩人,豈會沒有想到?” 沈?qū)④姶鬼⒅约旱哪_尖,笑了笑又道:“末將會遵循大小姐的意見,實(shí)在不行便另置宅院著專人照顧,至于末將的名聲,若與大小姐沾邊末將并不在乎,如果大小姐不介意,末將還可以娶她,還請王爺成人之美?!?/br> 晉王終于不笑了,許久,看似揶揄實(shí)則諷刺地道:“你喜歡她?” …… …… 蘇公公隨王爺回到御風(fēng)院,看王爺心思沉沉,步伐也較往常急促,蘇公公一路小跑跟上,沒忍住道:“王爺,可是招來穆荑姑姑問話?” 他覺得王爺這么生氣全與穆荑有關(guān),往時,王爺定要把穆荑罰上一罰,然而此時,王爺卻抬手:“不必了!” 蘇公公百般疑惑,王爺進(jìn)院之后,命人拜下浴具洗漱更衣,蘇公公又問:“王爺,可是要召來夫人侍寢?” “也不必了,今夜到此為止,你們都下去吧!”晉王揮推所有人,自個兒在房中歇息。書桌筆架旁擱著一只花瓶,上頭插幾只牡丹,這些花朵隔幾日便換新,然而有一朵卻是常駐。晉王拿起經(jīng)久離根已經(jīng)衰敗的姚黃,放到鼻尖嗅了嗅,那上頭似乎還有她的香味兒……但時間久了香味已淡,也許只是他的幻覺。晉王拿著花貼到自己臉面,兀自陶醉,眉頭卻因郁痛而皺起。 他想起幼時捉迷藏,大牛死活找不到他,穆荑也著急了,生怕他被山里的老虎叼走,一直哭喊著他的名字。他藏在矮坡下的野狗洞里,看著她在田埂上走,小小的身子踉踉蹌蹌,隨時都可以被雜草絆倒,他忽然惡作劇地鉆出來拉她的腿往下扯,穆荑驚叫,忽然就壓到了他的身上。他本欲取笑她,卻感覺她坐在他的腰上,有一處女性的柔軟抵著他的那里,小小的身子壓到他身上,他扶著她的身時不小心按到她的胸,霎時臉紅了,明知非禮,卻也不肯放手。 那時候穆荑十二歲,他十四歲,因在山間長大缺乏禮教,母親不在,穆叔叔又不懂得教導(dǎo)這些,因此穆荑比任何人都懵懂,他卻是調(diào)皮的性子,小時候還偷偷看過《春宮圖》,及至年長,也跟隨大牛去城里偷看過一回青樓,因此他對男女之事還懂得一些,猶記得回來時他還紅著臉生氣地吩咐穆荑和小涼不許與大牛單獨(dú)來往呢,可如今到了他,他卻想做一回登徒子。 他看著穆荑哭得梨花帶雨、長睫凝露、楚楚可憐的臉,沒忍住,抬頭就給她一吻。因?yàn)樘?,力道控制不好就變成了小咬,牙齒相磕,他甚至還有點(diǎn)痛。穆荑霎時坐直了身子捂著嘴,皺眉嗔斥:“你咬我,我尋你,你把我拉下來,干什么還咬我?” 她坐直的時候下身正好完全壓著他的那里了,再加嗔斥責(zé)時的摩動,他那里便不爭氣地硬起來了,他憋得臉通紅,血都要沖到頭頂,趕忙推開她自個兒坐起來。 穆荑推他:“你太過分了,我尋你你咬我,如今還生我的氣!” 他捂著發(fā)紅的雙頰,磕磕巴巴地說:“不、不、不是……我、我、我不是生氣……” “你不是生氣你作甚咬我?” 他盯著她,怎么看怎么覺得她哭過之后又嬌嗔生氣的臉十分可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捧著她的頭又吻上去,這一次時間久一些,也沒什么技巧,就是本能地吮吸啃咬。他倒是想學(xué)大牛說過的污濁穢語做些好看的動作,奈何學(xué)不會,只是囫圇吞棗地亂吻一通,而且心跳加速,臉?biāo)埔獰饋?,終于怕把自己燒死而放開了她。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我、我、我……我只是肚子餓了想吃東西!” 穆荑呆愣地望著他,久久不語,忽然不知道是不是懂了,臉紅地拍了他一掌便起身走了。 他趕緊追上去拉她:“穆……穆荑,小……小芍,不要生氣,不要告訴穆叔叔我肚子餓了咬你的事情好么?” “你分明就是欺負(fù)我!” 他當(dāng)時心里想著:我的確是欺負(fù)你,但我情不自禁!而且這種事情千萬不能讓穆叔叔知道,否則穆叔叔也不管他是不是皇子直接打他了!他也丟臉得很,便一直哄她:“只要你不告訴穆叔叔,你讓我做什么都可以!” 后來,穆荑指使他做了三天苦力,他任勞任怨。再后來,即便明白偷嘗禁果后果自負(fù),他仍是趁四下無人時偷吻穆荑。穆荑原先十分困惑,后來年紀(jì)增長,也漸漸明白了,不過她沒有拒絕,只是在他偷果成功后嬌羞地笑了一下,那會兒他就想,他一定要娶穆荑,一定要光明正大地抱著她美美地睡上一覺。 然而,他腦海中又浮現(xiàn)七年前與二哥,即當(dāng)今的圣上議論迎娶王妃事宜,二哥說:“你忘了么,蔣貴妃是怎么死的?” 蔣貴妃是二哥最愛的女人,亦是與二哥青梅竹馬,可即便貴為天子的二哥也護(hù)不住她。 小涼跪在他面前:“阿魚哥,穆叔叔對小涼有救命之恩、養(yǎng)育之恩,小涼無以回報,便讓小涼替穆荑承受那一份罪吧!” 后來,小涼也死了…… 晉王的眼淚流下來,捧著那一朵姚黃,臉貼花面似耳鬢廝磨,然而那個人終究不在了,也回不到過去。 如果她真的要飛,他亦會放飛她的…… 翌日,蘇公公在晉王床上發(fā)現(xiàn)一朵壓壞的姚黃,蘇公公嘆息,涼夫人祭日近了,王爺恐怕又在想涼夫人了! …… …… 自王爺宴請沈?qū)④姾?,轉(zhuǎn)眼又過了五日,然而府中關(guān)于沈?qū)④姷膫餮圆粶p反增,這一次不僅僅針對沈?qū)④姷娜菝?,也針對穆荑。原來沈?qū)④娫陂T口對王爺說的話不知如何傳了出來,眾人皆知穆荑是沈?qū)④姷亩魅?,沈?qū)④妼⒔蛹{她,甚至求王爺成人之美有意迎娶她。深閨寂寞的女人啊,對穆荑是又羨慕又嫉妒。穆荑平靜了幾年,陡然被推至風(fēng)口浪尖,遭眾人如此議論還真無所適從,原先對她敬重的夫人忽然有意無意地取笑她了,心機(jī)重怨氣深的還不配合穆荑的工作,以至于穆荑近日有些煩惱。 苡茹道:“姑姑,倘若沈?qū)④娊蛹{了您也好,您無親無故孑然一身,日后出府也十分麻煩,若有沈?qū)④娬疹欂M不是更好么?而且沈?qū)④娨槐砣瞬?,重情重義,許多女兒眼巴巴地嫁與他,應(yīng)當(dāng)是良人!” 穆荑嘆息:“苡茹,把你做的司事簿拿來給我看看。”她不想討論這些事,沈擇青怎么選擇是他的事,而她也有自己的主見。 如此與苡茹討論了一會兒司事簿,蘇公公便來找她了,臉上堆笑:“穆姑姑,王爺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