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驚花屈指彈了下她的腦門:“怎么能把我們同散修比?”
“這么說吧,散修之間廝殺是因為他們道心有暇,不愿憑借自己的力量去求仙問道,將希望寄托在法寶和靈藥之上。但是圣地之間廝殺卻有不同,我們都道心純粹,一心求道,不曾有半點迷茫,然而正是這種對道的認識讓我們走上的彼此廝殺之路?!?/br>
鄭真真想了一下,散修認為法寶和靈藥能助他們修道,于是殺人奪寶,圣地之間必定有什么東西是她不知道的,所有圣地之人都認為能夠借此修道,于是彼此爭奪不休。
“那是什么?你們在爭的東西是什么?”鄭真真問道。
驚花沒想到她能聽明白,沉默了一下才道:“道統(tǒng),我們在爭奪道統(tǒng)?!?/br>
——————————————
與此同時,歸靈寺藏經(jīng)閣中。
一道瘦小的身影穿過青燈黃卷,在高大的書架間顯得影影綽綽。
云青這時候已經(jīng)換上了僧袍,艷麗的大紅色襯得她臉色越發(fā)蒼白。她一個一個書架走過去,在每個書架下都駐足停留。
在青燈所不及的地方,她把手按在書架邊緣,閉目催動天書。微小而細致波動滲透到每一本古籍中,再被反彈回來,由云青接收。這種探查極耗心力,但沒有一個細節(jié)能夠逃脫。
這個書架似乎也沒有異處。云青心中嘆息,然后挪動腳步走向下一個書架。
她一直在藏經(jīng)閣接收各種要務,但是直到今天才輪到藏經(jīng)閣的看守任務。監(jiān)守自盜是必須的。
她突然在下一個書架前停下了,心目之中可以看見,在這個書架的另一側(cè)站著個熟悉的人。
“師兄?”
一只修長的手從這個書架上取下一本經(jīng)書,云青抬頭,心目看見那個缺口處露出了覺鸞那張溫和卻淡漠的臉。
“嗯,見你在忙所以沒有打擾?!?/br>
云青心下一緊,也不知這家伙在這里站了多久。她一個個書架摸過去怎么看都不正常,他居然還說什么“見你在忙”。
“師兄請隨意。”云青也不多說,從書架邊退開,正要走到桌案前去。
“說起來,你尚未選過修行之法吧?”覺鸞一邊攤開那本古籍一邊有些不經(jīng)意地對云青說道。
云青只得停下腳步,隔著書架對他說道:“我尚未承戒,不敢妄自參悟佛法?!?/br>
“無妨,我有傳法之責,你想學些什么與我說便是。”覺鸞慈和地朝她笑了笑。
云青在這種情況下自然不敢妄言,她坦蕩地迎著覺鸞的目光答道:“我不知歸靈寺有何傳承,還望師兄指點。”
覺鸞看了她一會兒,收回目光,將手里的佛經(jīng)翻了一頁:“可成大道的嫡傳絕學僅有洗髓經(jīng),易筋經(jīng)。你是內(nèi)門弟子,可授其一部分?!?/br>
每個圣地都有能夠成就大道的絕學,每一部都能數(shù)得過來。這種傳承非嫡傳不得授,但也有一些方法規(guī)避這點。比如履天壇前輩大能將君子乾元道分化出萬千分支,且每一個分支都能回溯到君子乾元道本身,這樣就能將君子乾元道的殘部給底層弟子修煉。
歸靈寺的方法也差不多,他們習慣將經(jīng)書拆分出很多卷,每卷都能獨立成篇。這樣就可以將殘篇傳給底層弟子了。
覺鸞的意思就是可以傳她一部分歸靈寺絕學。
“師兄可否詳說一二?”云青想著雖然這兩部都不是她想要的,但若能以此參天下法,悟天下道也是甚好。
覺鸞目光停留在書頁上,只說了一句話:“易筋可成金剛體,洗髓可了長生夢?!?/br>
云青心下有些猜想,易筋經(jīng)與洗髓經(jīng)之間也許是相輔相成的。就像六道閻魔宗的大日黑天輪、閻魔破妄輪、六道無生輪一樣,單獨每一個都可成大道,但三輪合一另有妙處。
“長生有誰不愿,還望師兄傳我洗髓經(jīng)罷?!痹魄啻鸬?。
覺鸞點點頭,視線從未離開過他手里的那本書:“明日正午,我在傳法殿授你洗髓經(jīng)千字。”
佛家收弟子也好,傳法也好,都儀式頗多。覺鸞大概是要先做些準備吧。
“多謝師兄?!痹魄辔⑽⒐?,向覺鸞道謝。
覺鸞將手里的經(jīng)書合上,道:“月上中天,你也該回去了。”
云青對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看管藏經(jīng)閣的時間已經(jīng)不會感到驚訝了,這人最近確實盯她盯得很牢。
她向覺鸞告退,出去的時候遇上換班的弟子,那人似乎對覺鸞深夜在此處感到十分震驚。
覺鸞看了眼窗外皎然月華,那溫潤的光芒照在他手里的書上,泛黃的書頁邊緣變幻出無數(shù)白色蓮花,這些蓮花或開或合,姿態(tài)萬千,栩栩如生。
他將這本書收入懷中,然后從其他幾個書架上又取下幾本書,笑著對那名看守弟子道:“幾本秘藏我先帶走了。”
“師祖還請隨意?!蹦敲词氐茏与p手合十,恭聲道。
第四十七回
第四十七回、釋尊割rou,覺鸞傳法
第二天,覺鸞依言傳云青洗髓經(jīng)千字,看上去一切如常。
云青返回精舍中,并沒有開始參悟洗髓經(jīng),甚至沒有看它一眼。
她在蒲團上閉目打坐,掃凈靈臺,將大日黑天輪真氣運轉(zhuǎn)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這種純粹而暴.烈的魔道真氣充溢經(jīng)脈。等心神俱寂,不再為外物所擾時,她才停下真氣運轉(zhuǎn),開始思考最近發(fā)生的一件件事情。
她來歸靈寺的目的是蓮心虛空藏觀想法,這既是她的動力,如今也成了她的阻礙。
不管是之前曬書一事還是昨夜藏經(jīng)閣冒險尋書,她都表現(xiàn)得太過刻意。圣地里沒有傻子,更何況覺鸞還是萬中挑一的嫡傳弟子,這么幾番下來他幾乎是毫不費力就能看出她的目的。
但是他不會說破,云青之所以放開膽子搜書也是因為她確信這一點。
一個人家里進了賊多半會直接報官,一個修仙門派進了賊多半會把賊趕出去。但是如果佛門進了賊,這群舌綻蓮花的修佛者多半會把這個賊也變成和尚。
釋尊割rou喂鷹一事在修道界流傳甚廣,這典故背后帝釋天與諸天龍鬼神的布局且不去提,其本身對云青還是有些啟發(fā)的。
典故中講到,釋尊見大鷹逐鴿,心有不忍,于是護住了鴿子。大鷹不滿,對釋尊說:“你保護了鴿子,而我卻要因為缺少食物死去了,你這樣做真的對嗎?”
釋尊心想:“這大鷹要吃rou,若是我殺一救一肯定是不對的,既然我發(fā)下大誓愿要救護一切眾生,便應該以自身來救護眾生?!?/br>
于是他從自己身上割下rou交給老鷹,以此換鴿子的性命。可大鷹還是不愿意,它說這rou的分量與鴿子不同,要想換鴿子性命便用秤來秤出一樣重的rou吧。
釋尊照做,可他身上的rou怎么割也無法與秤另一邊的鴿子同重。老鷹勸他放棄,釋尊不愿,當他割下最后一片rou的時候,他便成佛了。
云青此時做的事情和那鷹差不多。她在明目張膽試探著覺鸞的底線,讓他一遍遍在秤上加碼。曬書一事上,覺鸞替她點破迷障,提升心境,而昨夜藏經(jīng)閣搜書一事上,覺鸞就直接將洗髓經(jīng)傳給她了。
若是云青接著試探呢?比如偷偷去藏經(jīng)閣查看那些懸置的傳承原典,比如直接對歸靈寺的嫡傳弟子下黑手,用秘法剝離傳承。如果這樣,覺鸞會不會接著在秤的另一端放上東西,來平衡她的索求呢?
云青眼下可以說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她不知道是她先從秤的另一邊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還是覺鸞先“成佛”。
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平衡實在是太難掌握。
對于覺鸞而言,云青只不過是諸多歷練中的一個,一塊算不得很上乘的試心石。此時為云青提供的便利都會成為他宏愿的一部分,給他帶來智慧、禪定、持戒、精進等善法的功德福報。這就像釋尊一邊割rou一邊發(fā)大愿“以此身誓求佛道”,等積累到一定程度自然會有突破。
而在這個微妙的平衡中,一旦是覺鸞先做突破,那么等待她的就是真正的皈依。
云青可不想當和尚,所以她必須更為謹慎小心。
她坐在蒲團上,將這些東西都理順了之后感覺整個計劃也明晰了不少。這些天她試探的度已經(jīng)有些過了,近日還是應該冷靜一下,待覺鸞那邊稍稍放松戒心再說。
想到這里,云青不由看向了薄薄的一頁洗髓經(jīng)。既然這塊rou已經(jīng)被覺鸞放到了秤上,她也不打算講究什么了。
云青靈臺已經(jīng)掃凈,她放空心神,一口氣將洗髓經(jīng)誦畢。這么一遍下來,短短千字便牢牢印入她神魂之中。
洗髓經(jīng)一共五篇,覺鸞傳下的居然是其中最重要的洗髓還原篇。傳說這是真正指點長生之法的篇章,不過得不到全篇也沒法連貫上下文,容易產(chǎn)生誤解,導致修行出現(xiàn)差錯。
這殘篇第一句“易筋功已畢,便成金剛體”已然印證了云青的想法,易筋經(jīng)與洗髓經(jīng)果真是相輔相成的。先以易筋經(jīng)成金剛體,然后再以洗髓經(jīng)洗心滌慮,終抵長生之途??雌饋硪捉罱?jīng)是以鍛體為主,而洗髓經(jīng)則是煉意為主。
洗髓經(jīng)這名字取自洗髓伐毛,也與云青現(xiàn)在所走的路殊途同歸。修仙之人往往一步就到位的洗髓伐骨,佛家卻和上古時那些修士一樣,愿意窮極一生去錘煉。這也算是兩大道統(tǒng)間的分歧。
既然有相似之處,那么便可加以利用。云青目前“卻食吞氣”的方法有些笨拙,說不得多高深。卻食,不被人間的濁氣所染,不為駁雜的靈氣所污,可保持自身力量的純粹干凈。吞氣,以天地精炁為生,呼吸吐納間養(yǎng)煉身體。
仙家這類秘法有很多,神隱門的清虛服氣法和眠鳳廊的服氣飡霞法都是其中翹楚,道藏中還有諸多論述服氣利弊的典籍。但是這類法門的修行者很少,當世幾乎不可見。
眼前的洗髓經(jīng)也算給了云青一個不錯的指點,她不必再千里迢迢跑到修仙門派去找這些生僻的服氣典籍了。
云青按照按洗髓經(jīng)所言運功,以真氣不斷調(diào)和自身生機,直到身心處于最舒適的狀態(tài)。她如雕像般安然靜坐,意念澄明,正合洗髓經(jīng)中“身定神即定”一句。
等準備得差不多云青便開始吞食天地靈氣,氣從鼻中出入,呼吸綿長,天地靈氣仿佛沉入海底般化入她的身體,待到淬煉rou身完畢,再將濁氣呼出。
一步步下來,緩慢卻順暢,可謂是酣暢淋漓。
待到日落之時云青才緩緩睜眼,她從未經(jīng)歷過這種讓人欲罷不能的修行。再運轉(zhuǎn)了一遍大日黑天輪真氣,比之前要更為得心應手,魔道真氣對她rou身的反傷也減輕了不少。
佛門嫡傳果真不同凡響,僅這樣短短千字便有如此功效。
云青徐徐站起,有種說不出的輕巧之感,這亦是洗髓經(jīng)帶來的身法精進。
她略作掐算,便走出門去,出門前還不忘拎著那個竹葦禪杖。她走到歸靈寺寺門前,將竹葦禪杖插.入峭壁之上,就像她下山時那樣,依托著禪杖的力量緩緩上登。
上山比下山要難些,但云青這次做起來卻感覺輕松不少。那時候她身上受了傷,而且對竹葦禪杖也不太熟悉。此時她以洗髓經(jīng)淬煉rou身,傷勢恢復得差不多了,對佛法的理解也略有提升,自然更為輕松。
待她頂著烈風到達山頂時,不出意外地看見了閉目打坐的覺鸞。
他穿著單薄而寬大的白色僧袍,但在這樣的風中卻連衣角也沒有動一下。這風仿佛在接近他的某個距離就停了下來,一切發(fā)生得自然而然,無需法術(shù)加持。
這就是道啊。
云青腦海中突然閃過這句話,隱約捕捉到一點玄機。她站在覺鸞面前,也不出言打擾。
不知過了多久,覺鸞才睜開眼睛,和聲道:“來自在崖所為何事?”
以那日舉行法會的大雪山為界,南有眠鳳廊解憂崖,北有歸靈寺自在崖,崖頂均有嫡傳弟子守衛(wèi)觀望。
覺鸞坐鎮(zhèn)自在崖之巔屬于半閉關(guān)半駐守。這點是云青入門之后才知道的,之前她一直以為這和雪山法會是同一個地方,不過在寒窟中另外開辟了一個小世界罷了。
“打攪師兄修行了,我是為幾日后的界山定址來的……”云青行禮,然后認認真真地解釋了一番。
每回雪山法會后不久兩大圣地都要重定界山。界山主要是分隔兩大圣地,避免不必要的摩擦,同時也擔著舉行雪山法會的職責。重定界山算是兩宗間少有的合作,需要兩方談判決定界山,然后相互監(jiān)督在定好的界山上布置好天地陰陽分化儀以預備下一次雪山法會。
“你可要隨行前往?”覺鸞問道。
云青神情淡然:“正有此意。師兄傳法之恩無以為報,云青愿為我歸靈寺獻微薄之力。”
覺鸞眼睛也不眨就答應下來:“你有此心甚好,我會同負責這事之人談談,你且回吧?!?/br>
云青有些訝然:“不是師兄領人去么?”
“我從不離自在崖,此事另有嫡傳弟子負責,你專心參悟洗髓經(jīng)便是,其他事情我會解決?!庇X鸞復又閉上眼睛,看上去不愿多言。
云青心里記下了“從不離自在崖”一言,又平靜地行了個禮,然后向覺鸞告退了。
——————————————
“界山選址……那是什么?”鄭真真看著驚花擺弄滿屋子的法器,有些好奇地問道。
驚花手里正忙,沒空理她,隨口答道:“就是重新選個大雪山?!?/br>
“你在干嘛?”鄭真真伸手想摸這些奇形怪狀的器具,它們每一個都長得不一樣,也看不出具體用途。
驚花一把拍掉她毛毛躁躁的手,一邊說道:“莫碰莫碰!若是碰壞了就把你扒了衣服丟到雪山里去!”
鄭真真打了個寒顫,收回手討好地說道:“漂亮前輩你別生氣啊,我就是問問……”
驚花手里的動作不停,這些法器被她一一擺放整齊:“是布置天地陰陽分化儀的器具,這東西精細著呢,可不能指望歸靈寺那群和尚?!?/br>
“這么說吧,散修之間廝殺是因為他們道心有暇,不愿憑借自己的力量去求仙問道,將希望寄托在法寶和靈藥之上。但是圣地之間廝殺卻有不同,我們都道心純粹,一心求道,不曾有半點迷茫,然而正是這種對道的認識讓我們走上的彼此廝殺之路?!?/br>
鄭真真想了一下,散修認為法寶和靈藥能助他們修道,于是殺人奪寶,圣地之間必定有什么東西是她不知道的,所有圣地之人都認為能夠借此修道,于是彼此爭奪不休。
“那是什么?你們在爭的東西是什么?”鄭真真問道。
驚花沒想到她能聽明白,沉默了一下才道:“道統(tǒng),我們在爭奪道統(tǒng)?!?/br>
——————————————
與此同時,歸靈寺藏經(jīng)閣中。
一道瘦小的身影穿過青燈黃卷,在高大的書架間顯得影影綽綽。
云青這時候已經(jīng)換上了僧袍,艷麗的大紅色襯得她臉色越發(fā)蒼白。她一個一個書架走過去,在每個書架下都駐足停留。
在青燈所不及的地方,她把手按在書架邊緣,閉目催動天書。微小而細致波動滲透到每一本古籍中,再被反彈回來,由云青接收。這種探查極耗心力,但沒有一個細節(jié)能夠逃脫。
這個書架似乎也沒有異處。云青心中嘆息,然后挪動腳步走向下一個書架。
她一直在藏經(jīng)閣接收各種要務,但是直到今天才輪到藏經(jīng)閣的看守任務。監(jiān)守自盜是必須的。
她突然在下一個書架前停下了,心目之中可以看見,在這個書架的另一側(cè)站著個熟悉的人。
“師兄?”
一只修長的手從這個書架上取下一本經(jīng)書,云青抬頭,心目看見那個缺口處露出了覺鸞那張溫和卻淡漠的臉。
“嗯,見你在忙所以沒有打擾?!?/br>
云青心下一緊,也不知這家伙在這里站了多久。她一個個書架摸過去怎么看都不正常,他居然還說什么“見你在忙”。
“師兄請隨意。”云青也不多說,從書架邊退開,正要走到桌案前去。
“說起來,你尚未選過修行之法吧?”覺鸞一邊攤開那本古籍一邊有些不經(jīng)意地對云青說道。
云青只得停下腳步,隔著書架對他說道:“我尚未承戒,不敢妄自參悟佛法?!?/br>
“無妨,我有傳法之責,你想學些什么與我說便是。”覺鸞慈和地朝她笑了笑。
云青在這種情況下自然不敢妄言,她坦蕩地迎著覺鸞的目光答道:“我不知歸靈寺有何傳承,還望師兄指點。”
覺鸞看了她一會兒,收回目光,將手里的佛經(jīng)翻了一頁:“可成大道的嫡傳絕學僅有洗髓經(jīng),易筋經(jīng)。你是內(nèi)門弟子,可授其一部分?!?/br>
每個圣地都有能夠成就大道的絕學,每一部都能數(shù)得過來。這種傳承非嫡傳不得授,但也有一些方法規(guī)避這點。比如履天壇前輩大能將君子乾元道分化出萬千分支,且每一個分支都能回溯到君子乾元道本身,這樣就能將君子乾元道的殘部給底層弟子修煉。
歸靈寺的方法也差不多,他們習慣將經(jīng)書拆分出很多卷,每卷都能獨立成篇。這樣就可以將殘篇傳給底層弟子了。
覺鸞的意思就是可以傳她一部分歸靈寺絕學。
“師兄可否詳說一二?”云青想著雖然這兩部都不是她想要的,但若能以此參天下法,悟天下道也是甚好。
覺鸞目光停留在書頁上,只說了一句話:“易筋可成金剛體,洗髓可了長生夢?!?/br>
云青心下有些猜想,易筋經(jīng)與洗髓經(jīng)之間也許是相輔相成的。就像六道閻魔宗的大日黑天輪、閻魔破妄輪、六道無生輪一樣,單獨每一個都可成大道,但三輪合一另有妙處。
“長生有誰不愿,還望師兄傳我洗髓經(jīng)罷?!痹魄啻鸬?。
覺鸞點點頭,視線從未離開過他手里的那本書:“明日正午,我在傳法殿授你洗髓經(jīng)千字。”
佛家收弟子也好,傳法也好,都儀式頗多。覺鸞大概是要先做些準備吧。
“多謝師兄?!痹魄辔⑽⒐?,向覺鸞道謝。
覺鸞將手里的經(jīng)書合上,道:“月上中天,你也該回去了。”
云青對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看管藏經(jīng)閣的時間已經(jīng)不會感到驚訝了,這人最近確實盯她盯得很牢。
她向覺鸞告退,出去的時候遇上換班的弟子,那人似乎對覺鸞深夜在此處感到十分震驚。
覺鸞看了眼窗外皎然月華,那溫潤的光芒照在他手里的書上,泛黃的書頁邊緣變幻出無數(shù)白色蓮花,這些蓮花或開或合,姿態(tài)萬千,栩栩如生。
他將這本書收入懷中,然后從其他幾個書架上又取下幾本書,笑著對那名看守弟子道:“幾本秘藏我先帶走了。”
“師祖還請隨意?!蹦敲词氐茏与p手合十,恭聲道。
第四十七回
第四十七回、釋尊割rou,覺鸞傳法
第二天,覺鸞依言傳云青洗髓經(jīng)千字,看上去一切如常。
云青返回精舍中,并沒有開始參悟洗髓經(jīng),甚至沒有看它一眼。
她在蒲團上閉目打坐,掃凈靈臺,將大日黑天輪真氣運轉(zhuǎn)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這種純粹而暴.烈的魔道真氣充溢經(jīng)脈。等心神俱寂,不再為外物所擾時,她才停下真氣運轉(zhuǎn),開始思考最近發(fā)生的一件件事情。
她來歸靈寺的目的是蓮心虛空藏觀想法,這既是她的動力,如今也成了她的阻礙。
不管是之前曬書一事還是昨夜藏經(jīng)閣冒險尋書,她都表現(xiàn)得太過刻意。圣地里沒有傻子,更何況覺鸞還是萬中挑一的嫡傳弟子,這么幾番下來他幾乎是毫不費力就能看出她的目的。
但是他不會說破,云青之所以放開膽子搜書也是因為她確信這一點。
一個人家里進了賊多半會直接報官,一個修仙門派進了賊多半會把賊趕出去。但是如果佛門進了賊,這群舌綻蓮花的修佛者多半會把這個賊也變成和尚。
釋尊割rou喂鷹一事在修道界流傳甚廣,這典故背后帝釋天與諸天龍鬼神的布局且不去提,其本身對云青還是有些啟發(fā)的。
典故中講到,釋尊見大鷹逐鴿,心有不忍,于是護住了鴿子。大鷹不滿,對釋尊說:“你保護了鴿子,而我卻要因為缺少食物死去了,你這樣做真的對嗎?”
釋尊心想:“這大鷹要吃rou,若是我殺一救一肯定是不對的,既然我發(fā)下大誓愿要救護一切眾生,便應該以自身來救護眾生?!?/br>
于是他從自己身上割下rou交給老鷹,以此換鴿子的性命。可大鷹還是不愿意,它說這rou的分量與鴿子不同,要想換鴿子性命便用秤來秤出一樣重的rou吧。
釋尊照做,可他身上的rou怎么割也無法與秤另一邊的鴿子同重。老鷹勸他放棄,釋尊不愿,當他割下最后一片rou的時候,他便成佛了。
云青此時做的事情和那鷹差不多。她在明目張膽試探著覺鸞的底線,讓他一遍遍在秤上加碼。曬書一事上,覺鸞替她點破迷障,提升心境,而昨夜藏經(jīng)閣搜書一事上,覺鸞就直接將洗髓經(jīng)傳給她了。
若是云青接著試探呢?比如偷偷去藏經(jīng)閣查看那些懸置的傳承原典,比如直接對歸靈寺的嫡傳弟子下黑手,用秘法剝離傳承。如果這樣,覺鸞會不會接著在秤的另一端放上東西,來平衡她的索求呢?
云青眼下可以說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她不知道是她先從秤的另一邊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還是覺鸞先“成佛”。
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平衡實在是太難掌握。
對于覺鸞而言,云青只不過是諸多歷練中的一個,一塊算不得很上乘的試心石。此時為云青提供的便利都會成為他宏愿的一部分,給他帶來智慧、禪定、持戒、精進等善法的功德福報。這就像釋尊一邊割rou一邊發(fā)大愿“以此身誓求佛道”,等積累到一定程度自然會有突破。
而在這個微妙的平衡中,一旦是覺鸞先做突破,那么等待她的就是真正的皈依。
云青可不想當和尚,所以她必須更為謹慎小心。
她坐在蒲團上,將這些東西都理順了之后感覺整個計劃也明晰了不少。這些天她試探的度已經(jīng)有些過了,近日還是應該冷靜一下,待覺鸞那邊稍稍放松戒心再說。
想到這里,云青不由看向了薄薄的一頁洗髓經(jīng)。既然這塊rou已經(jīng)被覺鸞放到了秤上,她也不打算講究什么了。
云青靈臺已經(jīng)掃凈,她放空心神,一口氣將洗髓經(jīng)誦畢。這么一遍下來,短短千字便牢牢印入她神魂之中。
洗髓經(jīng)一共五篇,覺鸞傳下的居然是其中最重要的洗髓還原篇。傳說這是真正指點長生之法的篇章,不過得不到全篇也沒法連貫上下文,容易產(chǎn)生誤解,導致修行出現(xiàn)差錯。
這殘篇第一句“易筋功已畢,便成金剛體”已然印證了云青的想法,易筋經(jīng)與洗髓經(jīng)果真是相輔相成的。先以易筋經(jīng)成金剛體,然后再以洗髓經(jīng)洗心滌慮,終抵長生之途??雌饋硪捉罱?jīng)是以鍛體為主,而洗髓經(jīng)則是煉意為主。
洗髓經(jīng)這名字取自洗髓伐毛,也與云青現(xiàn)在所走的路殊途同歸。修仙之人往往一步就到位的洗髓伐骨,佛家卻和上古時那些修士一樣,愿意窮極一生去錘煉。這也算是兩大道統(tǒng)間的分歧。
既然有相似之處,那么便可加以利用。云青目前“卻食吞氣”的方法有些笨拙,說不得多高深。卻食,不被人間的濁氣所染,不為駁雜的靈氣所污,可保持自身力量的純粹干凈。吞氣,以天地精炁為生,呼吸吐納間養(yǎng)煉身體。
仙家這類秘法有很多,神隱門的清虛服氣法和眠鳳廊的服氣飡霞法都是其中翹楚,道藏中還有諸多論述服氣利弊的典籍。但是這類法門的修行者很少,當世幾乎不可見。
眼前的洗髓經(jīng)也算給了云青一個不錯的指點,她不必再千里迢迢跑到修仙門派去找這些生僻的服氣典籍了。
云青按照按洗髓經(jīng)所言運功,以真氣不斷調(diào)和自身生機,直到身心處于最舒適的狀態(tài)。她如雕像般安然靜坐,意念澄明,正合洗髓經(jīng)中“身定神即定”一句。
等準備得差不多云青便開始吞食天地靈氣,氣從鼻中出入,呼吸綿長,天地靈氣仿佛沉入海底般化入她的身體,待到淬煉rou身完畢,再將濁氣呼出。
一步步下來,緩慢卻順暢,可謂是酣暢淋漓。
待到日落之時云青才緩緩睜眼,她從未經(jīng)歷過這種讓人欲罷不能的修行。再運轉(zhuǎn)了一遍大日黑天輪真氣,比之前要更為得心應手,魔道真氣對她rou身的反傷也減輕了不少。
佛門嫡傳果真不同凡響,僅這樣短短千字便有如此功效。
云青徐徐站起,有種說不出的輕巧之感,這亦是洗髓經(jīng)帶來的身法精進。
她略作掐算,便走出門去,出門前還不忘拎著那個竹葦禪杖。她走到歸靈寺寺門前,將竹葦禪杖插.入峭壁之上,就像她下山時那樣,依托著禪杖的力量緩緩上登。
上山比下山要難些,但云青這次做起來卻感覺輕松不少。那時候她身上受了傷,而且對竹葦禪杖也不太熟悉。此時她以洗髓經(jīng)淬煉rou身,傷勢恢復得差不多了,對佛法的理解也略有提升,自然更為輕松。
待她頂著烈風到達山頂時,不出意外地看見了閉目打坐的覺鸞。
他穿著單薄而寬大的白色僧袍,但在這樣的風中卻連衣角也沒有動一下。這風仿佛在接近他的某個距離就停了下來,一切發(fā)生得自然而然,無需法術(shù)加持。
這就是道啊。
云青腦海中突然閃過這句話,隱約捕捉到一點玄機。她站在覺鸞面前,也不出言打擾。
不知過了多久,覺鸞才睜開眼睛,和聲道:“來自在崖所為何事?”
以那日舉行法會的大雪山為界,南有眠鳳廊解憂崖,北有歸靈寺自在崖,崖頂均有嫡傳弟子守衛(wèi)觀望。
覺鸞坐鎮(zhèn)自在崖之巔屬于半閉關(guān)半駐守。這點是云青入門之后才知道的,之前她一直以為這和雪山法會是同一個地方,不過在寒窟中另外開辟了一個小世界罷了。
“打攪師兄修行了,我是為幾日后的界山定址來的……”云青行禮,然后認認真真地解釋了一番。
每回雪山法會后不久兩大圣地都要重定界山。界山主要是分隔兩大圣地,避免不必要的摩擦,同時也擔著舉行雪山法會的職責。重定界山算是兩宗間少有的合作,需要兩方談判決定界山,然后相互監(jiān)督在定好的界山上布置好天地陰陽分化儀以預備下一次雪山法會。
“你可要隨行前往?”覺鸞問道。
云青神情淡然:“正有此意。師兄傳法之恩無以為報,云青愿為我歸靈寺獻微薄之力。”
覺鸞眼睛也不眨就答應下來:“你有此心甚好,我會同負責這事之人談談,你且回吧?!?/br>
云青有些訝然:“不是師兄領人去么?”
“我從不離自在崖,此事另有嫡傳弟子負責,你專心參悟洗髓經(jīng)便是,其他事情我會解決?!庇X鸞復又閉上眼睛,看上去不愿多言。
云青心里記下了“從不離自在崖”一言,又平靜地行了個禮,然后向覺鸞告退了。
——————————————
“界山選址……那是什么?”鄭真真看著驚花擺弄滿屋子的法器,有些好奇地問道。
驚花手里正忙,沒空理她,隨口答道:“就是重新選個大雪山?!?/br>
“你在干嘛?”鄭真真伸手想摸這些奇形怪狀的器具,它們每一個都長得不一樣,也看不出具體用途。
驚花一把拍掉她毛毛躁躁的手,一邊說道:“莫碰莫碰!若是碰壞了就把你扒了衣服丟到雪山里去!”
鄭真真打了個寒顫,收回手討好地說道:“漂亮前輩你別生氣啊,我就是問問……”
驚花手里的動作不停,這些法器被她一一擺放整齊:“是布置天地陰陽分化儀的器具,這東西精細著呢,可不能指望歸靈寺那群和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