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但是若第一波攻擊未能完全避開,或者沒扛下來,那接下來多半就得受其所控,死路一條。 最糟糕的是眠鳳廊術(shù)法簡直多如牛毛,一連三、四個人打下來居然一點相似之處也沒有,云青連破綻都很難找到,更不用提針對性的打法了。而且圣地門人多少是精挑細選出來的,道心堅定,以她的幻術(shù)修為很難動搖其本心。再加上目前為止最強的大日黑天輪真氣也不能用,方寸盞因為藏著阿芒也用不了,云青一開始就處于天然的劣勢。 基本上她都是在依靠洗髓經(jīng)的法門rou身硬抗法術(shù),抗住了就贏,扛不住就死。 大概輪到第五個人的時候云青只好假裝傷勢積累過重,身體不支,離開了戰(zhàn)局。 最后的結(jié)果是以一勝之差,眠鳳廊敗在歸靈寺手下,界山以他們所在的雪山為界,往南移動三座山的距離。 活著回去的除了了緣和九歡之外,眠鳳廊僅有四人,歸靈寺僅有三人。 回寺之后,云青安安分分修行洗髓經(jīng),每日早課晚課誦經(jīng)拜佛,從不逾矩,亦不再窺探藏經(jīng)閣了。 大概這么過了一年多,新歷安平一百四十六年早春,西北草原雪災(zāi)嚴重,無數(shù)牧民受其所害難以維生。有朝圣者大雪封山的情況下還找到歸靈寺山門,欲求佛庇佑,保他們渡過這次難關(guān)。 不久后寺內(nèi)就多了些救濟草原牧民的任務(wù)。 云青請求前往救渡受苦受難的牧民們,借這個機會稍稍遠離歸靈寺一段時間,淡化自己的存在感,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再回去。 下一次回去,可能就是離開的時候了。 ———————————— “多謝你了,多謝你了,要不是你我現(xiàn)在早已……”滿身是血的干瘦牧民跪在一個少年面前。 那少年穿著寬大的赤紅僧袍,面相有些陰柔,閉著眼睛,赤足站在蒼白的雪地里。他手持精鋼禪杖,剛剛他便是用這禪杖將好幾只兇猛無比的雪狼趕走的。 少年僧人只是點了點頭,然后便一言不發(fā)地朝著有人煙的地方走了過去。 那牧民抬頭,正看見冬陽照在那人蕭瑟的背影上,有種說不出的寒冷之感。 云青從歸靈寺出來,走了整整一天一夜才見著一個人,便是這人還險些被好幾頭雪狼分而食之了,可見西北雪災(zāi)之嚴重。不過既然已經(jīng)看見人了,那對于身具天書的她來說牧民聚居之處還算好找。 離這里最近的牧場是心水牧場,她兩年前剛剛穿過十三障時搭上了一個邪修的商隊,那時候她隨口瞎掰的牧場也是這個。仿佛冥冥之間自有定數(shù),今天她終于也要來這里走上一遭了。 云青雖然赤足,還閉著眼睛,但走路卻是完全不成問題。眼睛看不見之后,她對心目的依賴也越來越大。但是她心目并非天生,而是后天開眼,所以不管怎么用都有點提燈走在黑暗中的感覺,不如真眼自然。好在這些年來她也逐漸適應(yīng)了這樣行走于黑暗的感覺。 隨著洗髓經(jīng)中苦修之法的逐步踐行,她對惡劣的環(huán)境也越來越習慣了。 “嗚嗚嗚……” 細微的嗚咽聲從遠處傳來,云青走得不緊不慢,花了一會兒功夫才到出聲的地方。 雪地里蹲著個穿單薄布衣的小孩子,那小孩蜷成一團,在雪地里一動不動,偶爾發(fā)出一點點細微的嗚咽聲。云青見那孩子不過三、四歲,臉色發(fā)青,瘦得皮包骨頭,看上去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這樣的棄兒出現(xiàn)在災(zāi)害中一點也不稀奇。 西北草原原本就民風比較原始,遇上這種災(zāi)禍一般都會將身體差些的孩子丟棄,從而保證家中大多數(shù)人能活下去。 云青彎下.身子,將那孩子抱在手里,溫暖的氣息包裹著那孩子。既然遇見了,那么順手救下他也沒什么,這和剛剛那個牧民沒什么區(qū)別。 那孩子臉色好看些了,可還是睜不開眼,臉色由本來的青色變得通紅,看來是在發(fā)燒。 云青可不懂醫(yī)術(shù),她的真氣更是只能用來殺人,但她也不在意,就這么吊著這孩子一條命朝著心水牧場走過去。 此時正值傍晚,在外放牧的人都陸陸續(xù)續(xù)回到牧場里,許多人好奇而敬畏地看著這個盲眼赤足的少年僧人。牧場里的雪被清掃過一番,一大堆一大堆地分開,雪里還能見著些被掩埋的牛羊尸體。這么冷的天,草料越來越少,牛羊不是凍死就是餓死。再加上雪地里動物越來越少,不時便有餓昏了的雪狼闖進牧場抓羊,所以損失頗為嚴重。 “桑兒!!” 云青正要走進牧場,便聽見身后有一婦人凄厲的號哭聲。 她回頭,一個穿著臟兮兮棉褂子的老婦人正滿臉驚愕地看著她,或者說看著她手里的孩子。 那老婦人像是瘋了一樣跑過來,頭巾落在地上,白發(fā)散作一團。她直挺挺地朝云青撲了過來,云青向后退了一步,她倒在地上,死死拽著云青的袍角。 “求求你!把我的桑兒還給我!”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淚水縱橫,“我的桑兒沒死??!老天爺,你可算把他帶到我跟前了!” 許多牧民都駐足看著這一幕,也想知道那少年僧人要拿這瘋老太婆怎么辦。在這個老太婆年輕時,草原上也有過一場大雪災(zāi),那時候她的孩子被凍死了,從此以后老太婆便落下了心疾。平日里看著挺正常的一個人,每每下雪都要抱著個枕頭說“這是我家桑兒”,若是看見別家的孩子,也定要說是她的桑兒回來了。 云青沉默地轉(zhuǎn)動念珠,那張略顯蒼白的臉上有種不太真實的慈悲。 “老人家還請起來罷……這可不是你的孩子?!?/br> 作者有話要說:過渡章。 這章我發(fā)晚了,12月12日還有一章。 第五十二回 第五十二回、一命同享,又遇邪道 那個老太婆眼神渾濁,淚水不斷涌出來,聲音哀切,“把我的孩子還給我,還給我,” 云青表情沒什么起伏,也看不出一絲窘迫,她突然將手中的孩子交給老太婆,道,“也好,若你想要,便帶著他罷。” 老太婆怔了一怔,一把搶過孩子,將其緊緊抱在懷中便起身跑了。周圍看熱鬧的人也傻了眼,這可是個活生生的人啊,怎么說給就給了? “好好照顧他?!痹魄嘟淮艘痪?,然后轉(zhuǎn)向周圍的牧民,這些牧民竟無一人敢正眼看她。 她誦了聲佛號,道:“貧僧自歸靈寺而來,若是諸位有何不便之處,只管同我講就是。” 說罷,她走進牧場,在靠近圍欄的地方停下腳步。只見她手中掐訣,四道玉墻便拔地而起,轉(zhuǎn)瞬間就化成一座小小的玉石屋子。這屋子碧色深濃,全不透光,無窗亦無門,比起屋子更像是個立著的玉棺材。 “今日起貧僧便在此處住下了,多有叨擾,還請見諒?!痹魄嘁膊还苣切┤说难凵?,徑直消失在玉屋之中。 周圍一片寂靜,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道:“這、這莫非是雪山里的活菩薩下來了?” “是啊,是啊,你沒看見他還給那瘋婆子帶來個孩子么?” 這話一出口,撲通一聲便有人朝玉屋跪了下來,磕了幾個響頭道:“菩薩啊菩薩!我已經(jīng)有好幾日沒吃過東西了!還請菩薩賜我點吃食啊!” 他說完,一抬頭便發(fā)現(xiàn)面前不知何事多了個大碗,碗中擱著滿滿的白米飯。 再看那玉屋,安安靜靜,恍若無人。 這下心水牧場來了位神僧的事情算是傳得人盡皆知了,天黑之前,來向這位神僧許愿之人排了條長長的隊伍。凡是來了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稱這神僧確實有法力在身,心水牧場可終于得救了。 待到下半夜,孤月如弦,寒風料峭。 玉屋之上發(fā)出一道溫潤的波光,穿著僧袍的云青走出屋子,此時她身邊還跟了個粗莽大漢。 “阿芒,你餓了么?”云青有些無奈地問她身邊那大漢。 下午她把原本帶給阿芒的吃食都拿出來分了。阿芒可不是她,他雖捱得住餓,但一頓下來飯量也非比尋常。 阿芒聽不懂她在說些什么,只知道愣愣地看著她笑。 云青嘆了口氣,伸出手拍了拍他:“我還是去給你弄些吃的吧?!?/br> 她此番也只是隨便找了個理由跑出歸靈寺,稍稍離那個深不可測的覺鸞遠一些,等他戒備之意淡下來好再回去弄妥那神魂秘法之事。對于災(zāi)民救渡之事,可以說,她是全然不放在心上的。畢竟于云青而言,她只需要與這些牧民們有一段因果,從而讓自在崖頂上那位確信自己曾來過這里賑濟災(zāi)民。其他多余的事情,她一件也不想管。 所以她將那個雪地里撿來的孩子交給了攔住她的老太婆,即便那個老家伙連她自己都養(yǎng)不活,即便那個孩子根本活不了多久了。 云青踏雪而行,眉梢染著森冷的寒意,與鮮艷的紅衣相襯顯得格外詭異。她邊走邊聽,循著空氣中的動物腥味走出牧場,深入雪地荒原里。 前面?zhèn)鱽淼蛦〉暮拷新?,老邁的雪狼與云青隔著風雪對峙。他眼神與人類的老者完全不同,沒有疲憊與老態(tài),盡是兇狠的殺意。他皮毛有些禿了,后腿還微跛,但身體依舊健壯,獠牙依舊銳利。 這是一種從生至死都在戰(zhàn)斗著的動物啊,這個冬天想必它們也過得艱難。 “你餓了么?”云青看著它輕笑,“別怕,馬上就不會再餓了。” 無數(shù)玉石尖錐從天而降,瑩白的錐身折射出寒冷的月光,扎透那身暗銀色的皮毛。骨骼破碎,眼眶崩裂,那頭老戰(zhàn)士保持著騰身飛撲的姿態(tài)被釘死在半空中。 猩紅的血在雪地上飛濺開,阿芒舔了舔嘴唇。 “生的不太好吧?”云青有些遲疑,“而且,這個比較老了?!?/br> 阿芒摸了摸肚子。 “再往遠處走些,看看能不能找到被雪埋著的菜吧?!痹魄鄤竦?。 阿芒還在摸肚子,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老狼。 “隨便你。” 云青嘆了口氣,丟下這么一句話,繞過雪狼的尸體向前走過去。 再往雪地深處走過去是個不小的雪狼群,離心水牧場不遠不近的。換做平時它們一定不會跑那么遠來找人麻煩,但這天實在太冷,它們的食糧也不夠了,于是循著人煙一直跑到了牧場,時不時偷點羊吃。 云青隔得很遠便看見狼群中有一匹威武雄壯的頭狼,它比剛剛那只雪狼大了一倍,藍眼睛里的兇狠之意卻如出一轍。想必那老狼是因為新狼王上位而被趕出來的吧。 云青遠遠地看會兒,順手摘了些虎耳草便慢悠悠地走了回去。 沒想到當她回到剛剛殺死老狼的地方時,竟然沒看見大片血跡了。那地上隆起一個鼓鼓的雪堆,好些玉錐子被擺在一邊,阿芒蹲著雪堆邊上,正在一捧一捧地將雪壘上去。 他居然沒把這老狼給吃了,反而動手堆了個墳包。 “阿芒……?”云青心下震驚,阿芒似乎是第一次在她沒有指揮的情況下自作主張。 不,仔細想來似乎也不是第一次。從十萬大山逃脫也好,從神道上找出一條生路也好,這些都是阿芒自己做到的。但他這么做的前提是云青已經(jīng)無力指引他了啊!現(xiàn)在云青清醒著,不過是稍稍離開一會兒,他居然還學會堆墳包了??? 阿芒嗷嗷地叫了幾聲,滿臉癡傻,不明所以。 “喏,虎耳草要么?”云青壓下心底的驚異,將手里的虎耳草遞給阿芒。 虎耳草的草根處還沾著泥,臟兮兮的。這種草算不得食物,但阿芒從來不挑,能嚼得爛的東西都能下肚,偶爾連嚼不爛的也囫圇吞了。 阿芒接過虎耳草就要往嘴里塞。 云青伸手攔下他,從他手里取回虎耳草,融了些雪水稍作清洗。 “可以了?!痹魄喟严锤蓛舻幕⒍葸€給他,阿芒一口咽下,也不嫌味道苦澀。 云青皺了皺眉,心想看他剛剛的樣子也不想有靈智啊,也不知她在歸靈寺放養(yǎng)他幾天,這家伙都學了些什么。 在歸靈寺的時候,云青將阿芒藏在方寸盞中,可這也不是長久之計。雖然阿芒不是有靈之物,但怎么說也是個活物,呆不得久了。所以云青找了個機會把阿芒放養(yǎng)在歸靈寺山下,平日也很少管他。 挖墳埋狼這種事情對于普通人來說簡直不算有難度,但是如果阿芒這么做,那問題就大了。若是單純的模仿倒還好,若是他真的有意識地這么做了,那他就很可能開了靈智。 而對于與他一命雙生的云青而言,如果阿芒有了靈智,那就不能留他性命了。 云青心里有些不安,但也暫時想不出什么好辦法來探查,只好暫時將這件事放下。 她一邊往回走,一邊試著理順自己要做的幾件事情。首先最重要的自然是蓮心虛空藏觀想法,這部典籍關(guān)系著她的性命問題,屬于勢在必得。其次則是迅速撇清和七大圣地的關(guān)系,最好能夠離開這方大陸,找個安靜的地方潛修,這關(guān)系到她修道之路的問題,也屬于勢在必行。 在這之后,才是解決阿芒的問題。 “嗚呼……!” 沙啞的聲音順著風聲傳過來。 云青抬頭,心目掃過的地方居然有一片灰霧籠罩,看不見星月之輝。 她回頭,身后不遠處的雪里,一個黑色的人影正緩緩爬出來。 第五十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