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城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也許吧。”

    *

    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肖城開門的時候，天空中就堆積了一大片烏云，室外涌進(jìn)來的空氣帶給他一絲寒意。肖城看著天空，發(fā)了一會兒呆，轉(zhuǎn)身回家拿了一把傘。

    肖城的車沒有駛出市區(qū)，雨就淅淅瀝瀝下了起來。假期的第一天，路上比工作日的高峰期堵得還要厲害。肖城被堵在路中間，胸口悶得厲害，似乎快要喘不過氣來。打開車窗，雨滴順勢灑了進(jìn)來，落在肖城黑色的西裝外套上，漸漸化開。

    花店里的顧客也比平常多了幾倍，肖城站在門口，一時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花店的小姑娘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這個身材清瘦，面容英俊的男人，走了過來，微笑道：“先生，需要什么幫助嗎？”

    “我想買花?！?/br>
    “是要祭奠先人嗎？”

    肖城又沉默了。

    “菊花是掃墓必備的花喲。”小姑娘向凌安修推薦，她指了指不遠(yuǎn)處的顧客，“他們都是買菊花呢?！?/br>
    肖城搖搖頭，卻還是什么都不說。

    “不喜歡？”

    “……”

    小姑娘想了想，突然打了個響指，“那曼珠沙華怎么樣？它也叫紅色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ㄕZ是，無望的愛和死亡之美。

    意味著，”小姑娘的表情突然嚴(yán)肅起來，“‘我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永遠(yuǎn)守候你’?！?/br>
    肖城心里微微一動，點了點頭。

    *

    離開市區(qū)，車子就少了一些，行駛在這條路上的人，大多都抱著同一個目的——去墓地掃墓。肖城覺得自己和他們不一樣，但他也說不清哪里不一樣。他曾經(jīng)發(fā)誓，除非凌安修的尸體真真切切地展現(xiàn)在他面前，他永遠(yuǎn)不會承認(rèn)凌安修的死亡。

    可是，現(xiàn)在才不過是過去了三年而已，他有的時候就會懷疑——他這種愚蠢的堅持究竟是為了什么？只是為了讓自己好受一點嗎？

    肖城一直覺得一旦承認(rèn)自己已經(jīng)永遠(yuǎn)失去了那個人，他會活不下去。可是，現(xiàn)在看來，除了他的人生不再完整，好像也沒什么。

    天氣依然沒有好轉(zhuǎn)的跡象，雨就那么淅淅瀝瀝地下著，沒有變大，也沒有變小。不知道什么時候，這條道上在視野之中只剩下了肖城一個人。道路綿延向遠(yuǎn)方，直指天際，似乎永遠(yuǎn)沒有盡頭。

    也不知道行駛了多久，一輛黑色的車映入眼簾。車邊似乎還站著一個男人，男人撐著一把傘，在雨中肖城看不清他的樣子。男人沖肖城做了一個停車手勢，肖城對人一向冷漠，可今天卻鬼使神差地把車停在男人身邊。

    肖城這才看清男人的樣子，男人面容清秀，有幾分古典的韻味，一雙狹長的眼睛又黑又亮。

    男人沖肖城笑了笑：“請問你是打算去墓園嗎？”

    肖城點點頭。

    “能不能載我一程？”男人誠懇道，無奈地指了指身邊的車子，“我的車子突然拋錨了。”

    肖城看了一眼男人的車子，發(fā)現(xiàn)里面還坐著一個男人，背對著他。

    男人解釋道：“那位是我男朋友，他留在這里等保險公司的人來，我先去掃墓?！?/br>
    男人毫不猶豫向一個陌生人出柜的樣子讓肖城有幾分驚訝，他打開車門，“上來吧?！?/br>
    男人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謝謝你?！?/br>
    副駕駛上坐著一個陌生人，氣氛有些尷尬，肖城話本來就不多，在那個人走后，更是除非有必要，能少說話就盡量少說。

    男人的心情看上去還不錯，“也不知道雨什么時候會停，這種天氣真是讓人心情郁悶啊?！?/br>
    “嗯?！?/br>
    “你是去給親人掃墓嗎？還是給朋友？”

    “……”

    似乎看出來肖城不愿多說，男人也識趣地閉了嘴，他環(huán)顧了車內(nèi)一周，目光落在放在后座的曼珠沙華上，問：“這是什么花？”

    “曼珠沙華?！?/br>
    男人仔細(xì)地端詳著花，笑道：“這花不常見呢，怎么會想到送這種花？有什么寓意嗎？”

    “……”正當(dāng)男人以為肖城不會回答他時，肖城突然開口了，他的聲音很輕，帶著破碎般的絕望：“我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永遠(yuǎn)守候你。”

    男人瞇起細(xì)長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他轉(zhuǎn)過頭，看著窗外的景色，涓涓細(xì)雨不停地下著，空氣里充滿了雨的味道，連這個狹小的空間也有雨的氣息在飄著。男人沉默良久，微微笑著：“很感人?！?/br>
    接下來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車子安安靜靜地行駛了半個小時，終于到達(dá)了墓園。墓園的人很多，大家都穿著莊嚴(yán)肅穆的黑色，撐著傘，在雨中來來往往。

    “謝謝你?！蹦腥嗽俅蜗蛐こ堑乐x。

    肖城微微點頭，轉(zhuǎn)身欲走。

    “掃墓的時候遇到下雨，”男人突然在他身后開口，“你會心痛嗎？”

    肖城停下腳步。

    “可是，雨總會停的?！蹦腥说穆曇魩е灰撞煊X的傷感，“再見，陌生人?！?/br>
    *

    凌安修的墓碑和別人的別無二致，一樣的形狀，一樣的白色。墓碑上有一張凌安修的照片，肖城突然覺得他的樣子有些陌生，他拼命地回想，卻想不到這張照片上的凌安修究竟屬于哪個時間。

    不過，那個時候的凌安修笑得很開心，眼睛彎成了一道鐮刀，十分好看。

    墓碑上沒有墓志銘。凌安修走得突然，沒有留下任何遺言，他的家人似乎也不知道該為他寫些什么。他的墓志銘就這樣空著。

    “安修……凌安修……”這個名字，肖城三年來在心中念了無數(shù)次，卻從來說出口。今天終于說出來的瞬間，心臟就好像被刀割一般，痛得他連維持身體站立的力氣都沒有。

    肖城跪在凌安修的墓碑前，不停地低聲呼喚他的名字?？煽v使說上一千遍，一萬遍，他也不會再回來了。

    他真的已經(jīng)走了——肖城第一次這么清楚地意識到這個事實。肖城低下頭，嘴唇貼上冰冷的墓碑，眼睛里布滿了霧氣，卻始終沒有哭泣。這三年來，他自始至終，都沒有為凌安修掉一滴眼淚。

    真的痛苦，怎么可能哭得那么酣暢淋漓。

    肖城就這樣跪著，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變得模糊起來，成了虛無縹緲的幻影，唯一真實的，就是他面前這塊冰冷，不帶任何生氣的墓碑?；秀遍g，肖城好像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那個小鄉(xiāng)村，他和凌安修手牽手，輕輕走過，傍晚那安安靜靜的小路。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雨漸漸地小了，周圍其他掃墓的人也帶著各種復(fù)雜的心情離開。肖城起身，把一直抱在懷里的花束放在墓前。

    肖城想起他無意中看到過的一個小故事。彼岸花，傳說中自愿投入地獄的花朵，被眾魔遣回，但仍徘徊于黃泉路上，眾魔不忍，遂同意讓她開在此路上，給離開人界的魂們一個指引與安慰。

    ——無望的愛，死亡之美。

    *

    肖城踏上回程的路，雨已經(jīng)完全停了下來，太陽再次出現(xiàn)在人們視野中。晚霞像一團濃烈的火，從車窗燃燒到車內(nèi)，在肖城的臉上跳躍著。

    肖城可以看到遠(yuǎn)方的海，看到夕陽下散發(fā)著暖黃亮光的海，忽然，他流下淚來。

    作者決定按順序先把渣攻番外寫了，再寫甜蜜番外，大家最好稍微回顧一下，不然劇情都忘了。

    ps：每次寫這種虐的章節(jié)，作者都要難受大半天t t ，彼岸花的花語來自百度百科。

    第103章 四號番外

    海邊安靜溫柔的夜色,柯言緊緊地抱著他喜歡的人,感受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一陣陣海風(fēng)吹起他襯衫的衣角，遠(yuǎn)處傳來模糊不清的人聲。

    “凌安修，我等你五年,等我大學(xué)一畢業(yè),我就回來找你。到時候無論你個人的意愿如何，我都會把你帶走,就算不擇手段，也要把你留在身邊?！?/br>
    “你找不道到我的?！?/br>
    ……

    柯言從夢中驚醒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車上的冷氣開得很足，讓柯言感到了重重的涼意。

    “柯言,你沒事吧？”坐在一邊的友人看著他蒼白的臉，憂心忡忡地問。

    柯言揉了揉眼睛。二十三歲的他比高中時代成熟了不少，英俊穩(wěn)重，但這個動作卻讓他顯得有些孩子氣。

    “你已經(jīng)很累了吧？”友人關(guān)心地說，“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時差都沒有倒過來吧?！?/br>
    柯言含糊地“嗯”了一聲。

    友人嘆了口氣，嘟囔著：“你在國外待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回來？我聽柯叔叔的意思，是希望你繼續(xù)在美國念書啊。”友人小心地打量著柯言的臉色，卻讀不出任何信息，他小聲嘟囔著：“你該不會還沒忘記你的‘初戀’吧？難不成這次回來還是為了他？話說你這五年來不是一直在打聽他的消息嗎？都沒有結(jié)果，這個人，恐怕是找不到了吧。說起來還真是奇怪，好端端的一個人，怎么就突然人間蒸發(fā)了?！?/br>
    柯言靠著車座，一言不發(fā)。身邊的友人還在喋喋不休：“喂喂，你有必要這樣嗎？靠右手過的日子肯定不滋潤吧，不如這樣吧，今晚我?guī)闳t灑一下，歡快過后再休息應(yīng)該睡眠質(zhì)量會更好吧。你說怎么樣？”

    柯言：“……”

    見柯言沒有回答，友人就當(dāng)他是默認(rèn)了，興致勃勃地對司機說：“前面左轉(zhuǎn)?！?/br>
    夜晚十點，對于狂歡的都市人，正是夜生活開始的時刻。他們的目的地就是這個城市最大的娛樂城。

    柯言看著窗外，突然開口道：“停車?！?/br>
    友人莫名其妙：“娛樂城還沒有到呢?！?/br>
    “停車！”柯言又重復(fù)了一遍，看上去相當(dāng)急切。

    司機趕緊把車停在了路邊?？卵源蜷_車門走了下去，站在原地，看著四周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眼中的驚喜漸漸轉(zhuǎn)為茫然，最后又是一如既往地波瀾不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