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如此一來,在名聲上也好聽些,其實他一直都知道外面詆毀他的閑話,說他有一屋子姬妾卻絕了戶,若說賈敏未能生子,也許只是她的緣故,但是偏偏那么多的姬妾都沒能生出一個來,外人自然而然都知道是自己的毛病,只是不敢明說而已。 因此林如海又道:“你我守孝三年,竟是清靜些好,屋里那幾個丫頭也都打發(fā)出去,比著春蘭秋菊兩人的嫁妝再加厚三分。” 他還是一縷幽魂時,見慣了太多爾虞我詐,現(xiàn)在他不相信那些曾經(jīng)以為老實本分的姬妾,他開始懷疑兒子的死是不是有人動了手腳,他記得兒子生下來身子骨雖比尋常人差些,但比黛玉卻強了不少,偏偏黛玉養(yǎng)活了,兒子卻夭折了。 賈敏為了生子,吃了很多藥,是藥三分毒,她身體一年不如一年,生下一雙兒女后幾乎垮了,少不得有姬妾動了心思,兒子夭折之后,賈敏不能再生,那么她們的機會就來了,只要生下兒子,雖不能取代賈敏的位置,但是家業(yè)卻都是傳給兒子,即使是庶子不能承繼宗祧,卻能繼承林家百年家業(yè),年五十無嫡子,立庶為長,更何況庶子也能記在嫡母名下。家里姬妾有幾個是家生子,父母娘家在底下都有根基,想動手實在是太容易了。 ☆、第003章: 作為妻子,聽到丈夫把姬妾丫頭打發(fā)出去,賈敏自然歡喜,但是顧慮到名聲體面,她不免有些躊躇,何況她們五人中除了自己的陪嫁丫頭外,其余的都是林家的家生子,其家人在底下盤根錯節(jié),春蘭更是大管家之女,總要給幾分顏面。 那幾個丫頭原跟在賈敏身邊一同過來,聽了林如海的意思,忙跪地磕頭哀求。 林如海打定了主意,雖然她們此時沒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是自己既然懷疑到了妻妾之爭,就必須防患于未然,對賈敏道:“按著我的說法,由你做主,選幾個有能為的管事,給她們配一門親事,送一筆嫁妝,她們既不肯,放出去令其父母自配罷。” 讀書人本就重嫡輕庶,何況自己也只有賈敏生的一雙兒女,自然不在意從前的姬妾。 家里有父親的幾位老姨娘,膝下沒兒沒女,還不是獨守空房,過得冷冷凄凄,前世自己的幾房姬妾怕還不如她們,自己死后,便被賈璉一一遣散了。 說來也奇了,林家哪一代都是姬妾成群,多則十幾個,少則七八個,偏生代代只得一個兒子,而且還是嫡出,自己能得黛玉和她兄弟兩個,已是百年難得的福分,就算自己后來只剩黛玉一個女兒,他也從不懷疑賈敏,外頭不少人都說賈敏使了手段,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祖上代代如此,壓根沒有庶子女,若說賈敏惡毒,豈不是說林家?guī)状髂附允侨绱耍?/br> 賈敏見他語氣毋庸置疑,連忙答應(yīng)下來,心中只覺得痛快,林如海潔身自好她求之不得,縱然自小生長于國公府,見慣了三妻四妾。 幾個丫頭雖然不愿意,但看到林如海面容冷漠,只得退了出去。 林如海拉著賈敏的手,柔聲道:“如今父母都去了,家里只剩你我二人,咱們一心一意地過日子,日后我不會納妾,你也別張羅了。你我成親至今五年,守孝便是三年,期間我又為了科舉讀書,眼下又要守孝三年,沒有兒女怨不得你,你不必自責,再說,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事兒,咱們趁著這三年好好地調(diào)理身子,還怕沒有兒女緣?” 賈敏激動不已,想起這幾年受到的風言風語,頓時淚如雨下,林如海懂她的苦,知道她的難,而且又這樣體貼,他說不納妾,哪怕只有十年如此,她也覺得感動不已。 林如海感慨萬千,當年父母擇妻賈敏,一是借助榮國府之勢,林家雖然傳了幾代,但到自己這一代已經(jīng)沒了爵位,又沒有兄弟叔伯輔佐,勢必要借助岳家立足朝堂,二則未嘗不是因為賈家枝繁葉茂,賈敏雖是嬌貴千金,卻也容易生養(yǎng),反觀林家?guī)状鷨蝹?,沒有嫡支親族,豈料兒子夭折后,賈敏灰心喪氣,亦一病不起,拖了沒兩年,終是去了。 拿著手帕替賈敏擦了擦眼淚,林如海又道:“快別哭了,仔細傷了眼睛?!?/br> 賈敏含淚而笑,道:“我只是感動老爺?shù)男囊?,即便立刻死了,也覺得不枉此生?!?/br> 林如海忙道:“休說這等晦氣話,咱們還得長長久久地廝守呢,不過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咱們家到了如今恰好是第五代,須得好生謀劃一番,方不致沒落?!?/br> 賈敏贊同道:“世人常說,月盈則虧,水滿則溢,咱們家雖沒有那等權(quán)勢地位,但為日后多打算些總歸沒有壞處,不知老爺有什么打算?” 林如海笑道:“末大必折,尾大不掉,想必家里下人們盤根錯節(jié),讓你管家理事有所為難罷?多少下人仗著老子娘的體面,或者仗著服侍長輩們,對主子們也頗有不敬,我心里有數(shù),下人就是下人,還想爬到主子頭上作威作福不成?咱們家就你我兩個主子,用不著幾百個下人服侍,因此外面的田莊商鋪由我調(diào)查,府里的你多留些心,將那些偷jian?;尼咚轿璞椎闹酗査侥业暮倩⑼慕y(tǒng)統(tǒng)打發(fā)出去,只留下老實本分清白的使喚?!?/br> 重生之后,林如海下定決心整理自家,他至今都無法忘記,黛玉在榮國府孤立無援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對她伸出援手,作為乳母,王嬤嬤不但沒有做好自己應(yīng)該做的事情,反而拿了黛玉給的錢離開了她,同丈夫兒子過自己的日子,最后只剩下雪雁一人陪著黛玉。雪雁年紀小,不懂事,壓不住下人,但是難得她對黛玉一片忠心,不離不棄。 賈敏想了想,道:“咱們這樣的人家只有買人的,沒有賣人的,但是長此以往,養(yǎng)著這么些明明不需要的下人反是負累,月錢、月米、四季衣裳哪一樣不花錢?咱們家四百多個下人,當差的有三百多個,好些用不著,只占個名兒拿月錢,單是這些人一個月就花了二百兩不止,打發(fā)出去,哪怕一個月節(jié)省二百兩,一年就是兩千四百兩呢!” 林如海笑道:“我正是此意,咱們家雖說家底兒厚,卻也不該奢靡浪費,除了外面的莊頭、掌柜和管事等人,家里留下百八十個下人?!?/br> 賈敏盤算了一下,點頭道:“百八十個人綽綽有余了,咱們兩個人能使喚多少人?滿打滿算不過一二十個。老爺,不如咱們先查著,確定打發(fā)哪些人出去,列張清單,等到老太太百日開恩放出去,免了他們的身家銀子,如何?” 林如海道:“既然要打發(fā)出去,必然極多都是該罰的,哪能如此慈悲?依我說,該賞的留下重用,該罰的沒收財物,打發(fā)出去,然后再免了身價銀子,這樣傳出去外人也會說咱們家厚道。府里采買的差事得重新安排,你在府里不知道,外頭一個雞蛋一文錢,府里報價卻是十文錢,更別說其他的東西,不知道那些買辦撈了多少油水,咱們固然不在意幾個錢,但是你想想,咱們家支出的錢竟有八成進了奴才的囊中,有多少家業(yè)夠如此揮霍?” 賈敏吃驚道:“竟有此事?這起欺上瞞下的東西,當真該好生處置。老爺說得極是,就按著老爺說的辦,咱們家再不濟,也不能任由下頭的蠹蟲吃空了家業(yè)?!?/br>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四百多個下人中大半都是該罰的,竟然還有不少管事在外頭作惡多端,幾個管事身上有人命,也有重利盤剝的,也有倚仗林家權(quán)勢包攬訴訟的,林如海和賈敏夫妻兩人知道后,恨得咬牙切齒,到了林老太太喪后百日,由林如海親自帶人料理。 林如海一改往日儒雅作風,也顧不得先前只打發(fā)出去的決定,老實本分的留下并賞三個月的月錢,將那些為非作歹的下人則送進衙門,家產(chǎn)沒收,家人發(fā)賣,剩余那些沒有作踐人命的下人方按著罪過輕重,有的沒收家產(chǎn),有的令其帶著家產(chǎn)離去,全部沒有要身價銀子。 林如海大刀闊斧地處理下人,有罪之人更是送進衙門,外面的人聽說了,雖覺得家丑不可外揚,林如海此舉不可取,但在百姓眼中林家行事賞罰分明,實在難得。 剩下的那些下人們經(jīng)此一事,愈加恭敬謹慎,免得重蹈覆轍。 賈敏將后院上下梳理一遍,趁勢免了自己兩家陪房的差事,重新制定了家中的規(guī)矩,又送春蘭秋菊并三個通房丫頭一筆嫁資,令其父母自擇女婿,免得在跟前礙眼。春蘭的父親也在這一次落下馬來,念在他勞苦功勞的份上,林如海只沒收了他在林家中飽私囊的二三萬財物,其他人情往來的二三千金并沒有沒收,又免了身價銀子,將他們一家子放了出去。 除了賈敏的四家陪房,兩家免了差事,兩家依舊當差,林家只留了二十來戶下人,府里約共百人,外面莊頭、掌柜和管事只剩三四十人,人雖少了,辦事卻反而事半功倍。最后林如海和賈敏算了總賬,沒想到這一回竟足足沒收了近二十萬的財物! 賈敏看著賬本很是不敢置信,林家一年去了家里的支出,外面的應(yīng)酬和各項花費,一年能進賬一萬兩便是極好了,不曾想這回處置下人,竟得了近二十萬,這二十萬的財物包括田莊、房舍、首飾、頭面、商鋪、古董等等,簡直是五花八門。 林如海亦覺震驚,他只道榮國府下人貪婪,抄家時從賴家抄出數(shù)十萬兩,沒想到自家的下人也是如此,不由得下定了決心,制定各項采買的規(guī)矩,一律按著市價報賬,每月打發(fā)心腹調(diào)查市價,免得他們中飽私囊,林家人口眾多,采買的東西數(shù)量極多,往往可以比市價略低的價格買進,因此那些買辦還是能撈到一些油水,只是遠遠比不得從前罷了。 一切塵埃落定之后,那二十萬財物中的房舍、商鋪、田莊等大頭林如海并沒有充入公中,而是放在賈敏名下,派心腹打理,每年的進項和余下頭面器具等折變了四萬兩銀子加上沒收的三萬兩銀子一樣,用來購置田莊商鋪等,指明了留給女兒做嫁妝。 兒子窮養(yǎng),女兒嬌養(yǎng),若是子孫上進,留錢何用?林如海希望兒子讀書上進,而非依靠繼承祖上家產(chǎn),但是作為女兒,擁有豐厚的嫁妝在夫家更有底氣,再者他對黛玉心懷愧疚,故此更偏愛黛玉,他還打算把家中兩座物產(chǎn)豐富的山嶺給黛玉一座,將來她出嫁以后,吃的山珍野味、穿的綢絹皮棉、燒的木柴香炭等統(tǒng)統(tǒng)從山上出,不花費夫家一文半個。 賈敏知道后啼笑皆非,心里卻是感動非常,盼著等林如海出孝以后,自己早日得子得女,只是對林如海如此鐘愛女兒不免生出幾分詫異。 ☆、第004章: 轉(zhuǎn)眼間三個月過去了,六月時節(jié),驕陽似火,唯有一池荷花開得正好,水色如碧,荷葉如盤,粉蝶繞著初綻的白蓮蹁躚不去,白鰱紅鯉在葉底水中嬉戲不休。 林如海倚著欄桿,隨手撒了些魚食兒,引得湖中之魚爭相哄搶。 他穿著藕荷色紗衫,束著白玉帶,底下露出雪白一點褲腳,一頭烏壓壓的黑發(fā)披散下來,宛如潑墨一般,更襯得面如傅粉,唇若涂朱,池中香荷亦不及其鮮潤,賈敏過來時看在眼里,只覺得心頭無限歡喜,眉梢眼角盡是心滿意足。 她以為自己之前的日子已經(jīng)足夠好了,夫妻恩愛,婆婆不是尖酸刻薄苛待兒媳的人,底下也不敢對她陽奉陰違,沒想到她還能更進一步,過上自己夢寐以求的生活,沒有姨娘,沒有通房丫頭,只有丈夫和妻子,就算日后出門應(yīng)酬別人譏諷自己善妒,自己也不會在意,畢竟好日子是她自己的,她才不會因為別人的閑言碎語就去弄一屋子姬妾丫頭。 可巧賈敏今日也穿了一件藕荷色的紗衫,系著白綾裙子,銀簪綰髻,同林如海站在一起,男俊女俏,當真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璧人。 賈敏的貼身丫頭晴空和雨蝶送上纏絲白瑪瑙盤子盛著的冰鎮(zhèn)荔枝,笑盈盈地互視一眼,林如海打發(fā)了春蘭秋菊她們幾個,可見十分看重賈敏,她們自然為賈敏感到歡喜,備受丈夫敬重疼惜的當家主母,日子和那些只同丈夫相敬如賓的太太們有著天壤之別,自從那些丫頭出去以后,下人們看在眼里,作為賈敏的丫頭在府里的地位頓時水漲船高。 林如海放下魚食,洗了洗手,攜著賈敏坐到花陰下的藤椅上,方拈起一枚荔枝剝了皮遞給賈敏,道:“荔枝雖好,性卻熱,吃幾個便罷了,千萬別多吃?!?/br> 為了多活幾年,看著一雙兒女平安嫁娶,他如今十分注重養(yǎng)生之道,于子嗣上他是聽天由命了,也不讓賈敏吃那些利于生子的偏方之藥,還請了一位精于調(diào)理的當?shù)孛t(yī)時常診脈,不過數(shù)月而已,夫妻二人已是精神抖擻,氣色好得不得了。 賈敏溫柔一笑,點了點頭。 吃過荔枝,漱了口,賈敏忽然想起來意,對林如海道:“昨兒我接到了娘家的書信?!?/br> 對榮國府的恨意在林如海心里雖已漸漸平息,但此生絕不會把黛玉再托付給他們,也不想同前世一樣來往,他面上不露絲毫異色,問道:“信中說了什么?” 賈敏道:“年初不是往我娘家報了喪?這不,來信道惱的?!?/br> 彼時千里迢迢,通信十分不便,幾年不通音信的好多著呢,他們家非尋常之家,故通信便宜些,饒是如此,一年通一回信已是極好了,不過她出閣至今五年,起先林家也居住京城,時常來往,倒無甚遺憾,如今林公去后,一家遠離京城,方覺得通信不便。 林如海沉吟片刻,問道:“岳父家中可還好?怎么也沒見二內(nèi)兄回鄉(xiāng)考試?” 沒記錯的話,如今賈代善猶在,今年九月便要去世了,賈赦因早年捐了官,倒有官職在身,原配李夫人去世不足一年,賈政沒有賈代善的臨終奏本,仍是白身,他本道賈政端正厚道,有祖上遺風,非輕薄膏粱,故一直與之交好,豈料自己飄蕩在榮國府多年才看清他之為人,但凡他這個親舅舅略照應(yīng)黛玉一些,黛玉也不至于慘死。 賈政,他真是看錯了人,世態(tài)炎涼,古人誠不欺我。 當年,自己去世后賈璉帶著自家的家產(chǎn)進京,除去各自私昧的,其余之物浩浩蕩蕩地入庫,作為一家之主的賈政不可能一點兒風聲不知,偏生沒一個人替黛玉主持公道,下人們言三語四,導致黛玉即使知道自己家有遺產(chǎn),也只能自哀自嘆,說一草一紙都是榮國府供應(yīng)。 因此林如海故意提起賈政,果然看到賈敏臉色微微一紅,道:“二哥如何能同老爺相提并論?老爺年紀輕輕便是貢生,二哥比老爺還大幾歲,連秀才都沒中,早幾年倒也有心思苦讀詩書,如今卻不肯回鄉(xiāng)考試了,說是在家教導珠兒讀書,盼著珠兒將來高中?!?/br> 賈敏說到這里,嘆了一口氣,道:“都說十年寒窗苦,多少學子考到白發(fā)蒼蒼也不會放棄,那些還是窮人呢,倒也沒什么可說的,若是窮人如此反不可取了。然咱們這樣人家原供應(yīng)得起,不曾想二哥不到三十歲就沒了斗志,難道竟要依靠祖蔭不成?可是就算依靠祖蔭,家里的爵位將來也是大哥哥的?!蹦锛议T第高貴是好,但兄弟爭氣更要緊,倘若自己的兩位哥哥都有本事,自己在夫家不是更有底氣?還能在官場上和丈夫相輔相成。 賈赦被過世的祖母寵溺得只知走馬觀花,風流浪蕩,賈政卻又息了讀書上進之心,本身也沒有多少才干,娘家哥哥不爭氣,賈敏委實有些失落,臉上難免流露出幾分來。 林如海安慰道:“別擔心,二內(nèi)兄既不從科舉出身,想來岳父另有安排。” 賈代善是個精明人物,似乎想改換門庭,讓子孫棄武從文,女兒賈敏嫁給自己,自己家乃是鐘鼎翰墨之族,自己也有了功名,賈赦之妻亦是書香門第,賈政娶妻王子騰之妹,又聯(lián)絡(luò)了四大家族的情分,平常督導賈政讀書上進,令其從科第出身。 賈敏卻道:“父親的心思我猜得八、九不離十,無非是將來大哥哥襲爵,給二哥捐個官兒做。雖說咱們這樣的人家捐官容易,但是終究比不得名正言順從科舉考上來的?!?/br> 林如海眼里閃過一絲激賞之色,可不就是賈代善臨終奏本,給賈政謀了主事之銜,話說賈家的男人沒什么本事,女兒卻個個出色,不管是如今的賈敏,還是日后的元春、迎春、探春和惜春,論及才氣品格,比之賈赦賈政并賈珍賈璉賈珠賈寶玉賈環(huán)等人都遠勝十倍。 念及于此,林如海忽然想起賈璉,他自然不喜歡賈璉的為人品行,但是卻感激他做主讓雪雁送黛玉的靈柩回鄉(xiāng),倘若沒有他,只怕黛玉死后都不得安息,何況他現(xiàn)在只是個三歲孩童,懵懂無知,若是好生教養(yǎng),絕不會和前世一樣好色貪財,平庸無能,明明賈璉長得好,資質(zhì)不差,手段也圓滑,偏偏放在賈母和王夫人跟前養(yǎng)活,竟然連賈珠的一零兒都不如。 賈璉之母李夫人去世得早,賈赦娶的填房身份又太低,他自己貪杯好色,萬事不管,故賈璉自小便沒住在東院。 賈璉落得那樣下場,想一想也怨不得誰,哪有做父母的不疼自己的兒子卻疼侄子去?對賈寶玉賈母都沒有如何教養(yǎng),溺愛得天天不去上學,如何會留意賈璉的學業(yè),而王夫人有自己的兒女,又只是嬸娘,自然不會管賈璉如何。 賈家對黛玉的所作所為幾乎都是二房做主,林如海十分憎恨,樂意給二房添堵,扶持大房一脈,賈赦偏安一隅,和黛玉很難見面,雖沒照應(yīng)黛玉,卻也沒對不起黛玉,自己想方設(shè)法地讓賈璉比賈珠更出色,免得他將來幫襯二房管事跑腿還沾沾自喜。 婚乃兩姓之好,妻族子孫長進是好事,他可不想讓榮國府抄家滅族之禍殃及林家。 林如海問起榮國府的孩子,賈敏只道他羨慕自己兩個哥哥都有兒子,心里一酸,沒有多想便開口道:“母親信中說,二哥家的珠兒三歲啟蒙,如今不過五歲,已經(jīng)認得幾千個字了,元春生在大年初一,今年一歲了,可巧和祖父同一天,竟也伶俐得很,父親甚是疼愛?!?/br> 林如海問道:“怎么沒提大內(nèi)兄家的哥兒?” 賈敏聞言,眉頭微微一皺,道:“老爺不說,我還沒留心呢,算算年紀璉兒今年三歲,也該啟蒙了,偏大嫂去年沒了,只剩他一個孩子,大哥哥房里沒有主母照應(yīng),必然養(yǎng)在母親跟前,怎么母親信中竟不曾提起,反倒對二哥房里的兩個孩子贊不絕口?” 賈敏越想越覺得不對,母親是不是太漠視大哥哥一房了? 大哥哥再不濟也是榮國府名正言順的長子,璉兒是繼承宗祧的長子嫡孫,身份遠比賈珠貴重,不能因為大哥哥無能便瞧低了璉兒。 大哥的婚事是父親親自請了官媒登門求娶的,大嫂出身書香門第,父兄雙翰林,根基清貴,家風清正,她本人文采風流,深明禮義,自她進門后自己與她十分交好,不過因為大嫂多年未能生子一直郁郁寡歡,反是后進門的二嫂王氏先生了賈珠,因而母親更喜歡二哥一家,大嫂在一年后生下賈璉,卻又日益虛弱,不足三十便即亡故。 自己進門多年無子,難免有些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感慨,幸而林如海不同于大哥哥一房又一房的小老婆納進門,如今又打發(fā)了那些丫頭。 林如海道:“不如去信問問大內(nèi)兄,若是有什么為難的,咱們做姑父姑媽的好幫襯一二。” 賈敏卻是面色躊躇,她素知大哥哥脾性,性格風流,不喜讀書上進,故不得林如海喜歡,不如二哥同林如海的交情好,如今林如海忽有此語,她覺得有些奇怪。 林如海笑道:“大內(nèi)兄身為長子卻不思上進,故覺有些不妥,如今經(jīng)歷的事情多了,反看得更清楚了,大內(nèi)兄也不是不學無術(shù),雖然性情浪蕩些,但是沒給家里惹過大禍,聽說大內(nèi)兄于鑒賞古玩書畫一道極有天賦,相見之時還想討教討教?!?/br> 賈敏見林如海不似往年那樣看待賈赦,眼里頓時閃過一絲喜色,忙道:“老爺過譽了,大哥哥這份眼力只比尋常人強些,卻比不得老爺?!?/br> 作者有話要說: 原著上說,賈璉是賈赦的長子,并無賈瑚此人,但是一些漏洞上說賈璉上頭有個哥哥,瑚璉是古代宗廟中祭祀用的器皿,按理說賈璉上頭應(yīng)該有個哥哥,但因為原著實在是矛盾重重,大bug十分之多,所以在這里設(shè)定賈璉為賈赦長子,沒有賈瑚。 ☆、第005章: 林如海卻是微微一笑,道:“此言差矣,我終究比不得大內(nèi)兄獨精此道。”他自幼所學極多,禮樂射御書數(shù),無不精通,鑒賞古玩書畫只是小道,生于列侯之家,翰墨之族,對此幾乎是不學而精,即便是賈敏自己,也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賈敏搖了搖頭,道:“老爺這么說,越發(fā)臊得我不知如何是好了。大哥哥怎么樣,我比老爺還清楚明白呢,長在咱們這樣的人家,只懂這個有什么用?讀書明理、治國輔民,這才是咱們這樣人家的子弟應(yīng)該學的?!?/br> 賈敏隨著兄長們?nèi)∶?,這在當世極為罕見,自幼雖被父母嬌養(yǎng),卻勝兄長十倍,原就不大喜歡兩位兄長的為人處世,奈何偏生不是男兒身,不能一展所長。 林如海聽了,忽然問道:“莫不是這些大內(nèi)兄都未曾習學?” 賈敏不覺嘆息一聲,林如海待她如此之好,她自然不會瞞他什么,遂說起往事來,道:“說起來真是一言難盡。娘家老太爺和老太太原是寒門出身,老太爺立下汗馬功勞被封為國公,自此平步青云,老太太卻并不識字,偏生大哥哥養(yǎng)在老太太跟前,難免溺愛了些,任由大哥哥胡鬧,竟沒能打小兒好生教導,父親那時隨著老太爺征戰(zhàn)沙場,好容易等回了京城得了閑兒,大哥哥已經(jīng)大了,越發(fā)不喜歡讀書,唯知斗雞走狗,花天酒地,姬妾成群,反而是二哥書讀得好,詩詞做得也好,故此父親偏疼二哥,對大哥哥甚是不滿?!?/br> 林如海眉峰一動,道:“原來竟有這樣的緣故?!?/br> 他在榮國府飄蕩多年,知道賈赦極不得賈母之意,賈赦自己對賈母偏心二房也甚是不滿,過節(jié)之時特意說了一個偏心的笑話,其意昭然。 他原本十分不解,如今便有些了然了。 不過,賈赦自己不爭氣,二房卻出了一個貴妃,又有一個鳳凰兒似的賈寶玉,聰明絕頂,粉妝玉琢,人人都說他有大造化,賈政名聲比賈赦好,又自小長于賈母膝下,賈母偏心是順理成章的一件事,但凡賈赦自己長進些,也不致于此。 妻賢夫禍少,子孝父心寬,果然是至理名言。 倘若賈家長輩用心教導子孫,整治家風,何以到了子孫不肖的地步,可惜賈家上下唯知安樂,不知憂患,放任族中為非作歹,賈代善雖有見識,為子孫謀劃,偏又要死了,如果說賈家是一株擎天大樹,那么賈代善死后,便從根底腐爛,逐漸枯萎,再無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