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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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含笑看著女兒的背影,一臉寵溺之色。 待房中只剩夫妻二人,又遣了丫頭下去,林如海方對賈敏道:“有一事,你須心里有數(shù)。” 賈敏見他神色凝重,忙斂容道:“老爺且說?!?/br> 林如海低聲道:“我瞧連家的事情怕是不妥了。今兒我在外面遇到了幾個友人,他們悄悄跟我說,有好幾個御史彈劾連大人,有幾條罪名我竟是不知的,卻又罪證確鑿,圣上龍顏大怒,怕是他們家要壞事了?!?/br> 賈敏一愣,脫口道:“怎么會?” 連家和他們家相交甚深,和俞家又是親戚,平素為人處世都極好,怎么忽然就壞了事?當(dāng)初連太太還請她替兒女做媒,自己因未瞧到恰當(dāng)?shù)娜诉x,便未做保,不過他們家的家世在京城里不低,極多的人給他們說媒,如今連塵已經(jīng)嫁了人,她年紀(jì)大,說的正是舊年曾向清然家提親的那位一等侯爺,連城也已經(jīng)訂了親,女方是鎮(zhèn)國公府的嫡次女。 林如海嘆道:“咱們兩家許多年都不曾聯(lián)絡(luò)過,起先連大人是我的上峰,他們的事情我有許多不知,這一年多來我也不在京城,誰能想到他們家做下了那么些罪名?” 賈敏道:“不知可是重罪?” 林如海搖頭道:“罪不至死,但封其家業(yè)卻是肯定的?!?/br> 又叮囑道:“連大人為人精明,我怕他們家已經(jīng)知道前景不妙了,若是送了財物過來,你不許瞞著我藏匿下來,這可是大罪!” 賈敏面色沉重地點了點頭。 他們家本就處于風(fēng)頭浪尖,若做出此事,真真是自尋死路。 正如林如海所言,二更時分連家就打發(fā)了婆子來,運來十來個箱子,懇求賈敏替他們暫時保管,等他們用時來取,賈敏當(dāng)即拒絕了,溫言道:“回去告訴你們太太,我們家老爺才進(jìn)京,突生了心思要買房置地,府里正忙著收拾,自己家的賬務(wù)都算不清,如何敢收下你們的東西?怕弄混了。且?guī)Щ厝チT,以咱們兩家交情,明兒你們用錢時,我們自當(dāng)鼎力相助?!?/br> ☆、第094章: 賈敏沒有收下連家托管的財物,并不代表別人沒有,連家的借口光明正大,說是他們家即將回鄉(xiāng),途中攜帶不便,故將些許財物寄存于此。 這種事情很常見,世上許多達(dá)官顯貴在離京、離鄉(xiāng)之際都會因為攜帶不便將大筆財物寄存在世交故舊家中,兩家簽下會票即可,他日若是在京城或是家鄉(xiāng)處添置田莊商鋪買人,只需管事的人帶著會票來支錢就可以了,比千里迢迢地帶著來得便宜。 如此作為是為了防備途中的匪患流民,畢竟財物占據(jù)極多箱籠,容易惹人覬覦。 更甚者,還有以防萬一的,若是有朝一日家道中落,還可以用這筆銀子?xùn)|山再起。 賈家就有五萬兩銀子寄存在甄家,甄家也有比這一筆數(shù)目只高不低的銀兩寄存在榮國府,史鼐夫婦離京時也有一筆銀子寄存在南安王府,幾乎是達(dá)官顯貴家的常態(tài)了。 史家當(dāng)初倒想寄存在林家,可惜因衛(wèi)若蘭之事駁了賈敏的顏面,遂未求助。 連家從前也是有錢寄存別處的,賈敏雖不知底細(xì),卻可以肯定,頗有幾家,他們離開江南時曾寄存在自己家兩萬兩銀子,后來回京任職,連塵出閣,連城定親,都需要銀子,便又取了去。只是這一回大約知道前景不好了,他們有些病急亂投醫(yī)。 賈敏不贊同連家此舉,他們這么做除了給自己家平白再添罪名外,沒有任何好處。 雖說這等事情十分機(jī)密,但因掌管京城巡夜事宜的官兵均隸屬俞恒,所以連家的動靜沒有瞞過他。朝廷本有夜禁之令,不過對于許多達(dá)官顯貴而言卻有如同無,這樣的人家家大業(yè)大,事情亦多,輕易便能找出一條符合夜間出行的借口,有些巡夜的官兵也很給面子。連家尚未事發(fā),又和俞家有親,那些官兵很自然地放行了,方能使得他家半夜三更地行事。 連大人雖被彈劾,長慶帝卻還沒有批閱,連大人尚未獲罪,風(fēng)光猶存,誰也沒有想到他們家見機(jī)不妙,竟會提前轉(zhuǎn)移家中財物。 此時被托管出去的這批財物,細(xì)究起來,是否為犯官之財,端的看上面如何追究,上面若有心放過,接管的人可以推說不知他家有罪,連家早有借口,是因返鄉(xiāng)而寄存,若是細(xì)究起來,也能定罪。而按照常理,從長慶帝批閱彈劾連大人的折子,到派官員審查,乃至于最后定罪,都需要不短的時間。 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上輩子賈家收下甄家送來的那批財物,以及后來收下史家那批財物,都在甄家、史家抄家之后,所以毫無疑問就成了榮國府的一項罪名,沒有緩和的余地。 連家的財物和那批財物,有些細(xì)微的不同。 即使如此,一直很注重林家的林如海也不愿保管,如今可有許多人家盯著他們家呢,誰讓他一直以來都是唯嫡系為正統(tǒng),早就讓德妃一派的人心生不滿呢?彈劾連大人的那個御史,就和德妃娘家有一點子瓜葛,偏連大人家和俞家又是親戚,因此出手。大約他們覺得料理了連家,亦算斬了俞家一條膀臂。 不過,連大人也不算無妄之災(zāi),他若一身清正,別人又怎么會查出罪狀來? 長慶帝如今春秋正盛,德妃卻似乎有些不安分了。 德妃是長慶帝后宮中少有的兒女雙全之人,在東宮時就誕育了一個兒子,兼她娘家又和太上皇有那樣的瓜葛,如何不自視甚高?只是原先的一兒一女都沒養(yǎng)住,均尚未足月就沒了,其中兒子是落草當(dāng)天夭折的,今年才又平安生了一位皇子,是為十皇子。 這位十皇子如今平安長到了六個月,生得壯健活潑,甚得太上皇的歡心。 林如海暗暗冷笑,太子英明神武,太子妃業(yè)已有孕,俞皇后地位穩(wěn)固,后宮無人敢生是非,長慶帝又是十分遵從正統(tǒng)的人,如何會看重這么一個不知道能否長成的庶子? 太上皇喜愛小孫子,不過是上了年紀(jì),喜愛膝下兒孫滿堂的情景,留小孫子住在上陽宮,乃因其他孫兒都到了上學(xué)的年紀(jì),所有心里最看重長慶帝,以及太子。太上皇退位幾年以來,從來不像上輩子那樣處處插手朝政令新帝舉步維艱,新舊朝臣相互牽制,爭吵不休,所以林如海十分確定十皇子不可能取代太子。 和上蹦下跳的德妃相比,賢妃就聰明得多,安分守己地教養(yǎng)十歲的五皇子,平時教導(dǎo)得十分用心,然而五皇子明明聰穎異常,在外人眼里卻是平庸至極。 也因此,俞皇后不在意德妃的種種舉動,反而暗地里小心賢妃。 后宮中沒有哪個女人不想登上最終的太后之位,不然也不會進(jìn)宮了。 一個本性極聰穎的皇子偏偏偽裝成平庸之人,為的是什么?極有可能是想在自己無權(quán)無勢的時候不惹人注意,不惹人注意了,自然也就不會被人防備。而世上凡事都是槍打出頭鳥,若太子有朝一日英明過甚,惹得長慶帝忌諱,那么平庸的皇子就有出頭之日了。出頭之后他就可以慢慢地綻放才華,自然而然地就會受到長慶帝看重了。想當(dāng)初太子險些就落得如此結(jié)局,幸而得了林如海和蘇黎的提點才一一改過,平安登基。 因黛玉常常出入皇宮,林如海對這些事了解得一清二楚。 為了女兒,他一定會輔佐太子安安穩(wěn)穩(wěn)地登基。 只有太子登基,俞家才會安然無恙,俞恒不是弄權(quán)之人,為官少有私心,很讓為君者放心,再有黛玉的聰明靈透,必然會平安一生。若是庶皇子登基,那么最想解決的就是俞家,沒有哪個以妃嬪之子登基的皇帝會任由嫡母娘家存在。 林如海發(fā)現(xiàn),自己離京不過一年有余而已,大約是cao勞國事的緣故,比自己年紀(jì)還小幾歲的長慶帝竟已鬢染白霜,顯得比自己蒼老了數(shù)歲。 連家的事情發(fā)生得很突然,毫無征兆,令都中所有人等均是駭然于心,誰能料到原本氣勢正盛的人家忽然敗落,不由得謹(jǐn)慎了起來,他們俱是達(dá)官顯貴之家,家大業(yè)大,族中難免良莠不齊,誰都不能保證自家沒有一點違法之事,若是被揪住不放,怕也和連家一樣的下場了。凡是為官做宰之人,此事根由多看得明白,于是更加厭惡德妃一派了。 想必連德妃一干人等也沒想到,他們只想著斬斷俞皇后的一份助力,搜集了連大人那些罪證出來,卻被朝中許多官員給記恨了去。 除了俞皇后母子、林如海和俞恒翁婿以外,沒有人發(fā)現(xiàn)這件事背地里有賢妃娘家的推波助瀾。他們的動作很謹(jǐn)慎,若不是俞皇后早就留心賢妃的一舉一動,根本無法察覺。 無論賢妃如何工于心計,其城府始終比不得母儀天下的俞皇后,故此俞皇后對她心懷防備,她卻絲毫不知,仍是一副在宮中謹(jǐn)小慎微,處處奉承,以俞皇后馬首是瞻的模樣,殊不知她的算計早已被俞皇后看得一清二楚。 等到林如海假盡上朝之際,此事已然塵埃落定。 約莫是明白連大人被彈劾的緣故,加上連大人的罪過并不算甚重,大多是被兒子下人平素仗勢欺人連累,最主要的一項罪名是于任上受賄萬余兩,以及次子用他的名帖包攬了幾樁人命官司,還有兩房兒媳用兩個兒子的名帖行重利盤剝之事,獲利數(shù)萬,最終查封其家業(yè),判了五年流放,其妻削去誥命,兒媳收監(jiān),下人等均變賣入官。 連家的兩個兒子原是平庸、紈绔之輩,花錢捐了虛職,如今自然被免了職務(wù),又因自己包攬訴訟,妻子重利盤剝,也曾用他們的帖子與人打過官司,故各判了三年監(jiān)禁。 其實連家兩個兒子雖然沒有本事,卻不曾闖過禍,只是包攬訴訟這種事情很常見,哪家哪戶都做過,因為打官司沒有人相助的話,就算是無辜,也未必能脫身。連家次子就是替這樣的人出頭,頗因此舉救了幾家險些被主審官強(qiáng)逼到傾家蕩產(chǎn)的無辜之人。唯有連家長子最令人可惜,他平庸無能,素來老老實實,竟被妻子連累至此。 無罪留在連太太身邊的只有連城一子,以及孫兒孫女,連城甚至學(xué)都不能去上了。 林如海并未出手,然與友人相聚時,淡淡地流露出一絲擔(dān)憂,那位友人正是管理連大人此案的主官,精明狡猾,又如何不知林如海的用意?因此原本連大人要被流放到西海沿子,最終被發(fā)配到了粵海。途中押解的官差林如海打點了一番,私下又塞了不少銀兩給連大人,親自送出神京?;浐S袕埓蠡⒄諔?yīng),比別處強(qiáng)幾倍。 而賈敏一如前言,收拾了自己陪嫁的一所三進(jìn)宅子與連太太一家人居住,準(zhǔn)備了衣食之物,又在連家下人發(fā)賣的時候,買了原先連太太的幾家心腹下人,送給他們使喚。 也因此,連家等人未因林家拒絕寄存之物而心生嫌隙。 連太太本就是明理爽利之人,起先是急糊涂了,匆忙四處托管財物,待得事后便反應(yīng)過來,此事已是罪上加罪,不由得后悔莫及。幸而他們家原先的借口使得接管財物的人家未曾受損,不然她都不知如何賠罪了。饒是如此,終究還是影響了一些彼此的情分。 連太太苦笑,當(dāng)初真不該如此行事。 如今的結(jié)果讓連太太十分知足,雖然家境敗落了,好歹一家人性命無礙,自己家還有那么幾門不曾疏離的親戚,都能幫襯著些兒,叫他們父子日子好過些,只恨兩個兒子不爭氣,惹出這么大的禍?zhǔn)聛?,好在自己家鄉(xiāng)還有祖宅和祭田。當(dāng)初她聽賈敏說起林如海每年給族中置辦祭田,留了一條后路,自己思來想去,也跟著置辦了一些,誰知竟成救命之物了。 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 連家出事后,許多人家對他們避之唯恐不及,紛紛撇清了干系,仍有來往的,除了林家,也就俞老太太和連塵并連塵的幾個手帕交了,連兩個兒媳的娘家都不來走動了。 連塵聰明本分,早在成親后不久就當(dāng)著族中老人們立誓不讓自己日后的親生兒子與長兄爭奪爵位,她素日也善待前頭原配的一雙兒女,事關(guān)二人的學(xué)業(yè)等都是同長輩商議過后才插手,所以深得婆母丈夫看重,并未因連家敗落就對她冷淡。連家壞事后,她夫家不僅幫著打點上下,其婆母更令她送了不少東西給連太太,以濟(jì)其難。 如此一來,連塵如何不感激涕零? 待她急急忙忙到母弟內(nèi)侄所居之所送上東西,說了婆母丈夫的意思,連太太當(dāng)即淌眼抹淚地道:“從前都怕你委屈,林太太他們不贊同這樁婚事,怕你過去難為,如今看來,他們竟是極好的人家,我也放心了?!?/br> 連塵眼里噙著一汪清淚,哽咽道:“她們擔(dān)憂自有道理,母親不必如此說。我在府里好得很,兩個孩子也極尊敬我,只是母親受苦了?!?/br> 連太太嘆道:“不曾吃苦,你莫擔(dān)憂。” 說著,又將林家、俞家并劉家?guī)准規(guī)鸵r的經(jīng)過說了,臉上俱是感激之意,道:“他們都是厚道人家,并沒有因為咱們家敗了就遠(yuǎn)著咱們,平素衣食居所他們用極了心思。還有榮國府里叫惜春的那位四姑娘,倒是個好孩子,聽說咱們出了事,她那樣不能做主的孩子,特特命丫頭拿了好些東西托林姑娘送到咱們家。我細(xì)看了,都是吉祥如意的金銀錁子和金簪玉環(huán)腕鐲戒指等物,包了好大一包,想來是她長年累月攢出來的?!?/br> 榮國府的幾位姑娘連塵都喜歡,最喜歡探春之性,亦喜惜春之冷,許是因為自己的弟弟也愛作畫,看到惜春時便想起連城作畫的情景,所以當(dāng)初和惜春十分親厚,在林家相識后,彼此送了好些東西,都是筆墨顏料畫板等物。 連塵聞聽這段故事,不覺一怔,道:“我原想她是個冷心絕情的人,對人都不大親熱,蓋因那寧國府里不像話,她自己無依無靠所致,誰承想她竟這般有情有義?!?/br> 賈家的幾位姑娘是什么處境連塵比誰都清楚,除了元春有王夫人做主,迎春有幸遇到了竇夫人,剩下兩位姑娘幾乎都是無人管的。探春嫡母面兒上雖好,實際上探春手里什么都沒有,一年到頭攢不到十幾吊錢,惜春的父親兄嫂就更不管她了,將她扔在寧國府里那么些年,竟像是寧國府里沒有這么個小姐一樣,也不知道她送的這些東西是如何儉省出來的。 連塵卻不知惜春確實窮得很,并不比探春闊綽,但是竇夫人離京時,私下送了她一筆不少的財物,畢竟惜春隨著迎春在自己跟前承歡了數(shù)年,心里也很疼她,又有一筆財物給了賈敏,將來好給惜春做嫁妝,加上惜春也有不少四季衣裳首飾,所以才有東西送到連家。又因現(xiàn)今是李紈和探春管家,寶釵監(jiān)察,故她動作又便宜了些,方能送出來。 惜春性情極其冷漠,交好的姊妹寥寥無幾,除了迎春和探春外,不在意寧國府風(fēng)氣愿意和她好的只有黛玉和連塵,連家落難,她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與此相比,鎮(zhèn)國公府和連城定親的那家人就顯得涼薄了。 與連城定親的那位小姐名喚麗君,是牛繼宗嫡親的侄女,牛耀祖的堂妹,因牛家尚未分家,故按牛耀祖親妹牛素君的排行,是鎮(zhèn)國公府的嫡次女,人稱二姑娘。 牛繼宗和其弟嫌棄連家獲罪,當(dāng)即便要退親,牛耀祖卻不同意,他甚是敬佩林如海的為人,自己一向效仿于他,為人正直上進(jìn),如何能做背信棄義之人?是以據(jù)理力爭,苦口婆心地道:“難道父親和叔叔忘記了連家姑奶奶府上?咱們家是一等伯,人家卻是一等侯!自己的親兄弟被退了親,將來如何同咱們家交好?” 牛耀祖難從信義上著手,只能與他們分析其中的利害,又著重提了林家和俞家。 牛繼宗大手一擺,道:“怕什么?咱們四王八公聯(lián)絡(luò)有親,那是上百年的老交情了,就算是一等侯,在朝廷里的地位也不及我這一等伯!” 牛耀祖無法扭轉(zhuǎn)父叔的意思,只得悄悄地叫王熙鳳親自過去,先提前向連太太賠罪。 牛繼宗兄弟的本意是叫媒婆直接去退親,討回庚帖,另外把聘禮都收拾出來了退給連家,理直氣壯地說道:“咱們?nèi)绱艘菜闶菐土诉B家一把,他們家已是家徒四壁,這份聘禮退了回去,他們手里有了這么大的一筆銀子,立時便復(fù)了幾分元氣。” 牛耀祖得知后,頓時啞口無言,一時竟對父叔無計可施。 雖然他一直都清楚自己父親和叔叔的為人并不如何好,凡事只想著利益二字,可是連家剛剛出事,他們就立刻落井下石,實在有違君子之道。 退了親,難道堂妹的名聲就好了么?一樣聲名敗壞,連累府上清名。 如果這門親事不退,連家有鎮(zhèn)國公府這門姻親,在京城中也好,返回家鄉(xiāng)也罷,任是官員也都不敢欺負(fù)他們家,畢竟鎮(zhèn)國公府在京城里赫赫有名,其世交故舊遍布朝野,想替連家出氣非常容易。誰知,自己的父叔竟要退親,豈不是把連家逼向絕路? 鳳姐口舌伶俐,向連太太十分賠罪,又說了難處,道:“我們大爺不想退親,他常說,人生在世,都有起起落落的時候,誰能說府上老爺將來不能起復(fù)呢?連三爺是那樣品貌出挑的人物,前程可期,我們大爺喜歡得很??墒俏覀兇鬆敭吘故峭磔叄瑹o法左右老爺和二老爺?shù)囊庠?,故先打發(fā)我來向太太賠罪,也是想讓太太心里有數(shù)?!?/br> 說畢,她又歉然一笑,道:“今兒來,是悄悄來的,我們家老爺們都不知道。依我們大爺?shù)囊馑?,是怕老爺派人來得突然,驚擾了太太?!?/br> 聞得鎮(zhèn)國公府動了退親的意思,連太太心頭一涼。 雖然她隱隱有些預(yù)料,可是沒想到居然來得如此之急。 很快,連太太臉上的神情就恢復(fù)了從前,苦笑道:“怨不得府上。誰家不疼女兒呢?都想女兒嫁得好,不想女兒吃苦受罪,我明白府上二位老爺?shù)膼叟?。我這小兒子,因他父兄連累,日后哪里還有什么前程?便是想科舉出身也不能了,沒的連累了牛小姐的終身,退了倒好,彼此清靜,退了親,我們正打算回家鄉(xiāng)去等他老子回來?!?/br> 鳳姐聽了,陡然生出幾分敬佩來。 事情都到這種地步了,連太太居然還是這般豁達(dá),竟也沒怨恨他們鎮(zhèn)國公府。鳳姐想,若是自己的兒子因這樣的事情被退親,她一定會親自登門鬧他們一個天翻地覆,既然嫌棄他們家敗落,那就都壞了名聲好了,自己鬧過,看看退親之后,小姐還能說到什么好親事。 一時之間,鳳姐原先預(yù)備的許多話都不用說出口了。 連太太看到她臉上的驚異之色,不覺好笑,旋即長嘆道:“倒不是我想得開,只是想好聚好散罷了?!弊约杭沂?,鎮(zhèn)國公府風(fēng)頭正盛,何必得罪了他們家,叫自己家雪上加霜? 她眼前只有連城這么一個兒子,哪能再有不測? 牛繼宗的性子,她雖未親眼所見,卻也聽說了不少,最是睚眥必報。原想著這樣的人物極其護(hù)著家人,也能幫襯連城的前程,故此精挑細(xì)選下來,最終不顧賈敏勸阻,定了這門親事,誰知竟真是自己看走了眼。 如了鎮(zhèn)國公府的意,年輕有為的牛耀祖心中有愧,勢必不會對連城將來的前程袖手旁觀,而牛繼宗兄弟也不會再用權(quán)勢逼著他們退親,也算是兩全其美。 從前不覺得,現(xiàn)今才知道一朝敗落,事事只能忍氣吞聲。 連太太覺得連城被鎮(zhèn)國公府退親,不僅鎮(zhèn)國公府落下涼薄無信之名,就是連城的名聲也不會好,誰家兒子被女家退親名聲能好?遂婉轉(zhuǎn)道:“牛大奶奶回去跟府上說,明兒我親自請媒人送庚帖回去,不必府上親自來了,免得對牛二小姐名聲不好?!?/br> 連家去鎮(zhèn)國公府退親,只說家中敗落至極,怕耽誤了牛麗君,別人知道后會說他們家有情義,體貼女家,絲毫不會影響連城的名聲。同時,也免得由鎮(zhèn)國公府退親,牛麗君名聲有損,親事不順時,鎮(zhèn)國公府來尋他們的晦氣,把牛麗君婚事不順的怒火撒在他們家頭上。 也算是結(jié)個善緣罷,他們家風(fēng)雨飄搖,再經(jīng)不起任何波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