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老頭子也不說‘謝’，笑著點了點頭便算回應(yīng)，他跟劉如意并肩站在這塊大石頭上，眺望著遠(yuǎn)處的群山，眉目之間隱隱有幾分思慮之sè。

    “呵呵，老爺子，可是看出了什么？”劉如意笑道。

    “哈哈，劉大人這是要考考我老頭子么？”封老爺子哈哈一笑，抖了抖身上的衣衫，微風(fēng)拂過，他的發(fā)須、衣衫隨風(fēng)輕擺，倒是真有幾分仙風(fēng)道骨的摸樣！

    “考校？晚輩豈敢？只不過想請老爺子為晚輩解惑而已！”劉如意笑著對封老頭子拱了拱手。

    “年輕人，不驕不躁，胸有溝壑，不錯！”封老頭子笑呵呵的點了點頭，“劉大人，將我那寶貝孫女兒交到你手上，老頭子也算放心了啊！”

    劉如意老臉一紅，“清兒之事，晚輩心中已有分寸，老爺子不必掛懷！至于‘大人’，老爺子可莫要再喊了啊！您是長輩，直接呼某‘如意’便是！”

    “也好，那老頭子便倚老賣老了！”

    封老頭子也不矯情，他捋了捋下頜的長須，緩緩道：“如意，古人說，面由心生！便是說，人的相貌會受到心理影響波動，時間久了，便會在面貌上表現(xiàn)出來！老頭子一聲閱人無數(shù)，不敢說從未走過眼，卻是也仈jiu不離十！”

    他嘆了一口氣，抓著劉如意的手，真切道：“如意，你與那些人不一樣，老頭子信你！”

    劉如意用力點了點頭，“老爺子，時下如此，如意該當(dāng)如何？還請老爺子教我！”

    說完，劉如意深深一禮。

    封老頭子從懷中掏出兩片卦葉，隨手往空中一拋，一面是yin，一面是陽，他笑著看著劉如意，卻是并不說話。

    劉如意不解，卻也不問，只是躬身一禮！

    封老頭子微微點頭，指著山下的群山道：“二月過半，這山間萬物竟多半未現(xiàn)綠sè，枯木不能逢，這是大災(zāi)之兆！今年，怕是又要有大災(zāi)禍了！”

    劉如意面sè一變！

    王副千戶在信中所說之事，便是今年北方大旱，山西，陜西，已經(jīng)是災(zāi)禍橫生，流民四起，而山東北部也不安生，德州聞香教教眾馮四，聚民與山間，已經(jīng)攻克了武定縣城，隱隱有朝著四周擴散的趨勢！

    此事，已經(jīng)傳到了京城，崇禎爺大怒，責(zé)令山東巡撫顏繼祖，山東總兵官倪寵調(diào)兵前往圍剿，王副千戶不幸，也在被征召的名單當(dāng)中。

    山東之地，與河南、山西、陜西之地有著本質(zhì)的不同，這里不僅是大明人口最為稠密的一帶，更是運河交匯之處，處在大明經(jīng)濟命脈的咽喉，倘若這里亂了，運河失守，那后果簡直是不堪設(shè)想！

    崇禎爺雖是有些剛愎自用，但戰(zhàn)略眼光卻是有的，他自然是明白其中關(guān)鍵，在這個時刻，所有的功勞，遠(yuǎn)不如剿滅馮四部，維護(hù)運河安穩(wěn)更為重要！

    而王副千戶言下之意，便是邀劉如意投奔到他的部下，至于待遇，明碼標(biāo)價，最差也要實權(quán)正職百戶，若是此役順利，再能立下些功勞，那他便會保舉劉如意升為副千戶！

    這大餅雖是畫的誘人，但其中兇險，劉如意又怎的不知，這才有些猶豫！

    王副千戶的駐地在濟南城東的姚家鎮(zhèn)，那里土地肥沃，人口稠密，一片平原，若是只論屯田，也算的是個好地方，但反之，那里豪紳富戶盤踞，僅是德王一人，便占據(jù)了近千頃良田，更不要說那些濟南城大大小小的頭頭腦腦了！

    地方雖好，卻是正處在火山口上，隨時都可能會噴發(fā)！

    “老爺子，依您之見，如意該如何自處呢？”劉如意看著封老頭子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

    “呵呵，月有yin晴圓缺，人有禍兮旦福！如意，凡事不可過于強求，滿招損，謙受益！此次攻山之戰(zhàn)，你的鋒芒太盛，若是再不知收斂，怕是要遭人嫉恨啊！”封老頭子看著劉如意的眼睛，有些擔(dān)憂的道。

    劉如意點點頭，沉聲道：“古人言，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也！看來，某確實應(yīng)該學(xué)著放棄！”

    “這便是了！”

    封老頭子撫須而笑，“不過，如意，你也不用太過掛懷，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彩?，必定要量力而行！飯，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根基扎的穩(wěn)了，將來才不會摔跟頭！老頭子也是俗了大半輩子，近幾年，有些事情，才能漸漸看得開??！”

    “多謝老爺子教誨，如意心中有數(shù)了！”劉如意深深一禮道。

    “呵呵，老頭子也就是半瓶子醋，沒事晃蕩！如意，你心慈仁厚，xing子也沉穩(wěn)厚道，不要焦躁，盡可慢下心來，慢工才能出細(xì)活??！”

    這時，清兒端著一個小盤子，裊裊的從山下走了上來。

    封老頭子看了劉如意一眼，笑道：“瞧瞧，我那寶貝孫女兒來了！如意，記住你的話，老頭子不打擾你們了！呵呵！”

    封老頭子說完，便緩緩邁下巖石，笑呵呵的朝著山的另一邊走去。

    …………

    “大人，吃些吧！這是六兒爺今天剛?cè)ド嚼铽C的！”清兒將一盤切成薄片的兔子腿rou，遞到了劉如意面前。

    由于爬山，她微微有些氣喘，俏臉紅撲撲的，鼻尖上隱隱還有幾滴汗珠。

    劉如意接過一片，放入嘴里，咸淡適中，清香可口，比自己烤的那是要強上許多，“這是你做的么？”劉如意笑道。

    這些時ri，都是清兒一直照料在自己身邊，雖然她開始還有些笨手笨腳，但漸漸的，劉如意已經(jīng)習(xí)慣。

    “恩！”清兒有些羞澀的低下了頭，但片刻，她似是鼓足了勇氣一般，輕聲問道：“大人覺得怎么樣？”

    “很好，某很喜歡！”劉如意一笑，將清兒的小手抓在了手里。

    “大人？”清兒忙羞澀的將頭扭到一邊，并不敢看劉如意的眼睛。

    “外面風(fēng)大，咱們?nèi)ノ堇镎f話！”劉如意嘴上說著，強壯的手臂卻是已經(jīng)摟住了清兒的小腰。

    “別，這，這還是白天呢？”清兒清晰的感覺到了劉如意身體的反應(yīng)，忙試圖掙脫出劉如意的懷抱。

    食髓知味，十余ri只可遠(yuǎn)觀，不可褻玩，劉如意早就心癢難耐，“無妨！我現(xiàn)在不想吃rou，只想吃你！”

    “…………”

    清兒想說些什么，但什么都沒說出口，便已經(jīng)被劉如意牽著走向了房內(nèi)……

    …………

    第72章 流民潮！

    干裂的北風(fēng)呼嘯而過，夾雜著些許飄散的塵沙，卷起一團(tuán)團(tuán)黃sè的風(fēng)暴，將整個天ri都遮蔽了起來。

    官道上，一隊jing壯的人馬護(hù)送著幾十匹騾馬緩緩而行，直奔著彩石鎮(zhèn)而去！

    出征近一月，劉如意終于又回到了這片熟悉的土地上。

    “老爺子，怎么樣？還熬得住么？”劉如意騎在一匹大馬上，伸手卷起遮在臉上的粗布，對著身后大聲呼喝道。

    這近似沙塵暴的天氣，在后世的北方頗為常見，但在這個時代，卻是并不多見，也被很多老人認(rèn)為是不詳?shù)南笳鳌?/br>
    封老頭子趴在一匹騾馬上，神sè憔悴，顯然被折騰的不輕。他對著劉如意打了個手勢，“如意，還有多久？老頭子這身子骨快要散架嘍！”

    “繞過前面這座山便到了，老爺子，堅持住?。　?/br>
    這些騾馬，有一部分是王副千戶臨走時特意留給劉如意的，還有一部分，則是余老二的家財，劉如意自是毫不客氣的收入囊中。

    此次，劉如意一行不僅滿載了近萬兩白銀，還有許多賊匪留下的兵刃、皮甲，那山寨附近荒無人煙，劉如意也未曾尋得民夫，只得讓軍漢們親力親為，誰知剛下山，又碰到了這惡劣的天氣，著實有些吃力！

    清兒靠在劉如意的懷中，兩只小手緊緊的抓著劉如意的衣衫，她的臉上同樣戴著一層厚厚的面紗，兩只大眼睛卻是充滿好奇的打量著周圍的一切，似乎還帶著些許驚慌。她從五六歲開始，便一直同爺爺生活在深山之中，從未出過遠(yuǎn)門，這一次，從李家廟子到彩石鎮(zhèn)，不足五十里的路程，卻已經(jīng)是清兒出過的最長的遠(yuǎn)門。

    劉如意自是明白清兒的心事，也不多話，只是緊緊的摟住了她的小腰！有時候，做永遠(yuǎn)要比說來的更為實在！

    “弟兄們，加把勁啊！馬上就要到家了！好酒好rou等著大伙呢！”劉如意大聲呼喝道。

    “哦！”

    軍漢們也是齊聲歡呼，顯然心情暢快之極！

    劉如意也露出了幾分笑容，這次出征，雖說有著很多不滿意的地方，但總體來說，還是頗為成功！

    只是，看著最后面，那些陣亡的軍漢們的尸身，劉如意深深嘆了口氣，卻也沒有太好的辦法！‘打仗，總歸是要死人的！’只能好生厚待他們的家眷了！

    繞過前面的山峰，熟悉的景sè出現(xiàn)在眼前，眾人大喜，趕忙加快了腳步，徑自朝著小鎮(zhèn)內(nèi)奔去。

    小鎮(zhèn)并未有太多變化，只是鎮(zhèn)子外的流民窩棚卻是又多出了不少，一直延伸到東邊的小河邊上，怕是有不下千人，隱隱還有人流在朝著這邊匯聚，劉如意不由皺起了眉頭。

    那ri分贓，黃漢生也分得了幾百兩銀子，且他早劉如意多ri，便已經(jīng)回到了小鎮(zhèn)上，安頓處置流民，正是他的分內(nèi)之事，但此刻卻……

    回到劉府宅院內(nèi)，鄒氏和蕭紫心、玉奴兩女大哭一場，直到劉如意連連保證自己沒事，她們又將劉如意全身上下看了個仔細(xì)，這才放下心來！

    關(guān)于清兒之事，劉如意也提前跟母親和兩女通了消息，鄒氏不必多說，看著清兒眉清目秀，腰細(xì)臀圓，又是乖巧懂事，更與寶貝兒子行了那周公之禮，自是滿心歡喜，拉著清兒的手說笑個不停，就恨不得立刻能讓清兒生個寶貝孫子了！

    對鄒氏而言，挑選媳婦兒，出身反倒是落在了其次，人品、相貌，這些才是重點！

    劉如意自是明白母親心思，卻也不好說話，只是一個勁的點頭稱是！

    而蕭紫心和玉奴兩女這邊，劉如意也有些頭大，蕭紫心還好一些，并未多說什么，只是眼神中有些幽怨，但玉奴卻是委屈的不行，眼淚都掉了下來，本該是她先入門，但現(xiàn)在卻讓一個不知名的小丫頭搶了先，這讓心高氣傲的‘大家’怎能接受？

    劉如意只得一番好言安慰，又保證會盡快收她入房，玉奴也才有了幾分笑意。

    處理完內(nèi)宅中家事，劉如意來到了前院正廳，福伯、吳三和趙三虎已經(jīng)在此等候了多時！

    “大人，自從您出征之后，這鎮(zhèn)子外的流民多了許多，聽說從新城一直到青州那邊，都起了災(zāi)荒，天干物燥，遲遲不見雨水，地里租子一直再漲，許多百姓都活不下去了，都紛紛出來逃荒，就連咱們這鎮(zhèn)子外，怕是已經(jīng)聚集了千余人了！”吳三嘴巧，搶先對著劉如意匯報著情況。

    劉如意點了點頭，對這些情況他已經(jīng)有了一些了解，但沒想到竟然這般嚴(yán)重，往年這個時節(jié)，臨近耕，正是農(nóng)民該在田地里忙碌的時候，現(xiàn)在這……

    屋漏偏逢連夜雨，傷心又遇傷心事！

    眼下大明已經(jīng)是千瘡百孔，現(xiàn)在又……劉如意也有些擔(dān)憂起來。

    “黃百戶怎么說？怎的不放流民進(jìn)鎮(zhèn)子里來？這天還這么冷，怎能任由這些流民自生自滅？”

    “誰可說不是?。看笕?！也曾有流民進(jìn)鎮(zhèn)子來請愿，但黃百戶根本不予理會，甚至讓家丁驅(qū)趕，就在前幾天，黃家家丁還打死了幾個流民！倒是夫人這幾天經(jīng)常去門外施粥，但這些流民太多了，杯水車薪，根本顧不過來啊！”

    吳三也是憂心忡忡，他雖然滑頭，但這些事情卻是不糊涂！

    流民聚集，自古以來，便是統(tǒng)治者最為擔(dān)憂的大事！秦時，三人聚集，談?wù)搰?，那便是殺頭大罪，而若是十人往上，便要株連族親！始皇帝何等雄才偉略，便是他，都如此忌憚，更何況那些并不算圣賢的君王呢？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當(dāng)老百姓真的吃不上飯了，那只能是鋌而走險了！若是但凡還有一條活路，誰又肯拋妻棄子呢？

    劉如意的臉sè漸漸yin沉起來，別的地方，自己真的是無能為力，但在自己的眼皮子低下，絕對不能出現(xiàn)這種易子而食，慘絕人寰的末世景象！

    “備馬，某要去黃百戶府上！弟兄們的賞金、撫恤，暫歇先由福伯處置，待某空出閑暇，再一一登門拜訪！”

    “是！”

    “呦！真是稀客啊！劉總旗怎的有時間，來我這小廟里？啊，不是聽說劉總旗被上官賞識，就要跳出這窮山窩子了么？”黃漢生翹著個二郎腿，端坐在百戶官廳的主座上，言語間，滿是戲虐之意。

    “黃大人，劉某這次是為鎮(zhèn)外流民而來！不知，黃大人打算如何處置此事？”劉如意沒有理會黃漢生的yin陽怪氣，徑自拋出了話題。

    “怎么？劉總旗，這等事情還要你教我不成？”黃漢生猛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指著劉如意的鼻子，皮笑rou不笑的道：“劉總旗，這些事情，濟南府衙門都尚未有公斷，怎么？劉兄弟，你有想法？”

    “黃大人，你我同食君祿，理應(yīng)為君分憂！以往，咱們個人之間，或許有些誤會！劉某尚且年輕，不太明白事理，若是有什么無心之舉，無意間得罪了黃大人，還請黃大人不要放在心上！只是眼下流民越聚越多，每天都有人死去，若是不能及時處置，劉某擔(dān)心會出大亂子??！還請黃大人明察??！”

    劉如意也不想同他打嘴仗，這種官油子，與他們較真，那劉如意真的輸了！此次，劉如意放低了姿態(tài)，只是想拿出一個合理的解決方案，畢竟，那都是一條條鮮活的人命啊！佛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更何況眼下千余條xing命啊！

    “呵呵，劉總旗，你可真是菩薩心腸?。　秉S漢生頭一次見劉如意服軟，忍不住開懷大笑，“只是，這本該是知府衙門的事物，若是我等越俎代庖，怕是要遭人詬病??！”

    黃百戶說完，笑呵呵的走到劉如意身邊，拍了拍劉如意的肩膀，“劉總旗，某知道，這一次你前去剿匪，手下人傷亡頗重，需要補充些人手！這些事情，都好商量嘛！咱們都是自己弟兄嘛，對不對？這樣吧，鎮(zhèn)子南面的茍家莊子，也一并劃給你便是！不過，這流民之事，劉總旗就不用cāo心了！”

    ‘草，這狗ri的老雜毛！’

    劉如意心中破口大罵，那茍家莊子不過三戶人家，其中還有兩戶是寡婦，那一戶有男丁的，卻只剩一個老頭子，怕是都不下八十歲了！從那里補充人手，這他娘的姓黃的當(dāng)自己是傻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