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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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霸條件反射般飛快地關(guān)掉電視,才驚覺出了一身冷汗。 . 凱墨隴神色疲憊地擰開門鎖,剛推門進去,就被一把拽住衣服,那力道來得既突然又猛烈,而他毫無防備,后背“哐”地一聲撞在玄關(guān)的鞋柜上,鞋柜只及他的腰,那一下簡直像被攔腰一斬,他上半身慣性地向后一倒,頭猛地磕到什么硬物上。 賀蘭霸只顧將人狠狠壓住,怒聲問:“你去干什么了?!” 玄關(guān)里一片漆黑,凱墨隴吃痛得說不出話來,賀蘭霸這一推隱隱有了當(dāng)年賀蘭謹(jǐn)?shù)膹妱荩鎸@個人一點警惕心也沒有,金屬燈托撞在后腦讓他一陣頭暈?zāi)垦?,已?jīng)很久沒有這么痛苦過了,哪里還有精力管賀蘭霸在問什么,只是本能地抬手探向后腦。 “凱墨隴!我問你干什么去了?!”賀蘭霸再一次揪緊了他的衣服。 “你弄痛我了……” 雖然聽見凱墨隴吃痛的呻|吟,但賀蘭霸在激動得渾身發(fā)抖的情況下只將這當(dāng)成了凱墨隴為了讓他心軟轉(zhuǎn)移話題的伎倆:“你特么少來!我推你一下能把你推壞了?!” “賀蘭霸,我流血了……”凱墨隴觸到了后腦的傷口,能感到皮膚上黏稠的血腥,他還沒從方才的震蕩中緩過勁來,勉力摸索著按開了壁燈,攤開手讓賀蘭霸看清他手上的血跡,“我真的流血了……” . 處理傷口期間兩個人皆一言不發(fā),凱墨隴坐在沙發(fā)上默默彎著脖子,賀蘭霸看著凱墨隴干凈的脖頸,軟得一塌糊涂的頭發(fā),一條人命在凱墨隴的小傷口面前一秒就變得不值一提了,但是理智里他又特別不能容忍如此沒有原則的自己,最后他想到了凱薩死去時慘不忍睹的尸體,閉了閉眼肅聲道:“凱墨隴……” 凱墨隴順勢將頭往他肩膀上一靠,疲憊地長吐一口氣:“我很痛?!?/br> “……有人弄痛你,你是不是就要對方以命相償?” “不是我干的?!眲P墨隴閉著眼說。 賀蘭霸皺眉睨著說得很平靜的凱墨隴,他的聲音很平靜,呼吸很平靜,扣下的睫毛很平靜,喉結(jié)的扯動也很平靜,沒有撒謊的痕跡。 “我不想對你解釋,因為我不欠你這個解釋,”凱墨隴睜開眼,垂眸看著地上兩個人重疊的影子,“但是既然你這么在意,我不介意出于安慰你的目的告訴你真相。人不是我殺的,我也是剛剛才知道這件事?!?/br> 賀蘭霸一方面放下大半顆心,一方面對凱墨隴這樣若無其事的口吻有點不適應(yīng):“這種時候你就說‘我沒干,我是無辜的’不就好了?” 凱墨隴直起身,側(cè)頭認(rèn)真地看向身邊人:“總之你記得,不管我說什么,不說什么,都不會對你撒謊?!?/br>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賀蘭霸再找不到不相信對方的理由,拍了下大腿站起來:“行,我信你。上去休息吧?!?/br> 他扯了幾張抽紙打算把壁燈燈托上的血跡擦掉,剛走到玄關(guān)開了燈,找著金屬上的血跡,還沒來得及動手手腕便被一把拽住。 賀蘭霸扭頭看見身后的凱墨隴:“干嘛?”不是讓你上去睡覺嗎?你丫走路能有點聲音嗎? 凱墨隴垂搭著眼皮瞄他一眼,歪頭打量黃銅色金屬上顯眼的血漬:“嘖嘖,我就是酒后亂|性時也沒舍得讓你受一點傷,你倒是舍得讓我大出血啊?!?/br> 賀蘭霸被這話噎得毫無回嘴之力。 “這血跡就讓它在這兒。”凱墨隴眼神涼涼地瞥他一眼,“好時刻提醒你今天對我犯下的暴行?!?/br> 賀蘭霸目視凱墨隴扯走他手里的抽紙捏成一團,轉(zhuǎn)身上樓時看也不看隨手一扔就丟進字紙簍里。他推了推眼鏡難以置信,待凱墨隴進屋后才走到樓梯下方仰望著二樓緊閉的房門,心說你是變態(tài)吧?一定是吧!特么還是骨灰級的吧! . 不過不管怎樣,知道那條人命和凱墨隴無關(guān)他的心也就完全安下來了。人一緊張容易失眠,一放松就容易做夢,當(dāng)天晚上賀蘭霸又做了那個詭異的夢,銹跡斑斑的密室,冰冷的鐵床,他躺在鐵床上看著眼前熟悉的場景,心中臥槽一聲,居然還是連續(xù)??? 只是這一次密室中只有他一個人,厚重的鐵門外隱約傳來了槍聲人聲和野獸的叫聲,然后那扇他從來沒指望能在夢中打開的的鐵門終于“吱呀”一聲開啟了。 一群手持突擊步槍和沖鋒槍的人破門而出,隨之涌入的是濃重的血腥氣和干燥的風(fēng)沙氣息,這些人的穿著與身著襯衫西褲的他截然不同,他們身上裹著粗糲的斗篷,有的甚至留著夸張的長發(fā),若非手持熱兵器,看上去就像一群拓荒者。 他摸不清狀況,就這么被人們七手八腳地從鐵床上解下來,有人將一只水袋遞給他,但其實他并不怎么口渴,只小啜了一口,雖然是夢,但是弄不清楚其中的邏輯他還是好奇得慌:“你們是什么人?” “別擔(dān)心,我們不是ibal,”為首的絡(luò)腮胡男子拍拍他的肩,神情慶幸又遺憾,“你運氣真不錯,這里除了你已經(jīng)沒有活口了?!?/br> 他聽得半懂不懂,這場面在他過去的劇本里也找不到絲毫線索,懵懵懂懂地跟隨這群人走出密室,才發(fā)現(xiàn)這里似乎是一座地下掩體,陰涼的通道四通八達(dá),到處都是人的尸骸和……動物的尸體?賀蘭霸大惑不解地看著四面鮮血淋漓的場景,人的尸首雖然數(shù)目也不少,但不是早已風(fēng)干就是已經(jīng)化成森森白骨,可見已經(jīng)死亡很長一段時間,但大型食rou動物的尸體卻比比皆是,而且“新鮮”得讓人不忍直視。他看見幾只死相凄慘的母獅,一只被射穿了肚皮只剩一口氣的花豹,還有腦漿都被子彈噴射到墻上,肝腦涂地的一隊鬣狗。 也就是說方才的槍聲其實是這些人在跟這群食rou動物們交戰(zhàn)?他狐疑地打量著來解救他的這十來個人,他們當(dāng)中有一隊正忙著從地下掩體里搬運物資,有水有食物也有彈藥槍支。這時一只趴在尸堆中還沒斷氣的雄獅朝領(lǐng)隊的男子憤怒地低噑起來,絡(luò)腮胡男走上前用刺刀一刀了結(jié)了那只已經(jīng)站不起來的獅子,搖搖頭:“食人者最后卻被野獸當(dāng)成了食物,真是諷刺?!?/br> 賀蘭霸一點點梳清了頭緒,這座地下掩體及其物資原本屬于這些人口中的“ibal”,毫無疑問那些橫七豎八的干尸正是這些食人者,而他自己似乎恰好是這些食人族的儲備糧,因為某種原因這些食人族最后全都喪命在這些野獸手中。但奇怪的是,這些食人族和他在電影里看過的卻都不同,風(fēng)干的尸體里有白人黑人甚至黃種人,這似乎和常識中的食人族外貌有很大的出入。 他想起總在密室中出現(xiàn),西裝革履的凱墨隴,他也是ibal?可如果凱墨隴是食人者,為什么會讓自己活到現(xiàn)在?他摸了摸胃部,既不餓也不渴,說明凱墨隴有定期喂他食物和水,當(dāng)然這是夢,夢里的邏輯也不一定需要這么嚴(yán)謹(jǐn)。但他還是覺得,哪怕夢里的凱墨隴真是ibal,似乎也對他沒有惡意。他一面揮開灰塵一面在眾多尸體中找著那道西裝革履的身影,如果凱墨隴最近才喂他進食飲水過,那么他的尸體應(yīng)該不可能呈現(xiàn)風(fēng)干的狀態(tài)。 一路都沒找著相似的身影,別說混血美男的木乃伊了,連穿著手工定制西裝的白骨都沒有,所有人的穿著都和來解救他的人一樣,既未來又原始。 正納悶著,前方有光照了進來。賀蘭霸循光看去,只見前方一行長長的階梯向上通向外面的世界,他透過鏡片看著熾熱的光從那階梯頂端的一方出口投射下來,光塵流轉(zhuǎn),像一道光之瀑布,散發(fā)著無法言喻的神圣和肅穆。 心砰砰直跳,有種無端的緊張,這夢境就像斯芬克斯的謎語,隱藏著某種啟示,每踏上一步臺階那種既期待又害怕的感覺就更深一分,直到前方的人走出出口,盛大的陽光下那些人的背影仿佛消失了一般。風(fēng)將guntang的沙子吹拂在他臉上,刀割一樣火辣疼痛,他抬手有些不適地遮住額頭上方的光,邁上一步,走出了掩體。 如果由他自己來設(shè)計這場夢,那么他應(yīng)該是被軍情六處囚禁,結(jié)尾時會有直升機在夜色和白光中降臨,解救他于水火之中,精彩完滿得跟美國大片一樣,但是等著他的卻是始料未及的風(fēng)景—— 陽光將世界的影子投射到視網(wǎng)膜上,高高低低的廢墟聳立在遠(yuǎn)方,末日的世界坐落一片荒蕪寂靜的黃沙上。 他的夢帶他到了這個破敗的世界,他也真真切切地看清了解救他的這群人,以及更多的幸存者,所有人面黃肌瘦,嘴唇干裂,傷痕累累,只有他一個人,完好無缺。 他在那一瞬間全明白了。食人族原來并不是常規(guī)意義上有食人傳統(tǒng)的人類,而是在末世里貫徹“強者生存,同類相食”的人類。 但他卻不是被囚禁的,他不是任何人的儲備糧。有人將他從這群食人者的手中搶奪出來,在末日中悉心地,周全地照顧了他。 耳邊傳來當(dāng)啷當(dāng)啷的鎖鏈聲,他聞聲回過頭,知道夢境的謎底就要在這一刻揭曉了。 高大的鐵籠里站著一只金黃色的獅子,他從沒見過這么漂亮的獅子,有著比普通獅子大一倍的體格,陽光一樣熱烈的鬃毛,它不像人世間的野獸,拿著大口徑沙漠之鷹的人們在它面前也要黯然失色。它隔著籠子的鐵欄沉默地看著他,雖然在籠子里,卻依然是倨傲而高貴的。 這些人殺光了地下掩體中的野獸,卻唯獨沒有殺它,賀蘭霸太能理解了,因為這世界上再找不到第二頭如此美麗的獅子了。 他記得自己第一次在密室中看見凱墨隴時,也曾在心底的某個角落這樣贊嘆過。 籠子被打開,但黃金獅子依然被套在鎖鏈上,有人想豢養(yǎng)它,朝它拋出一塊rou,但它連正眼也沒看一眼,有人用槍瞄準(zhǔn)籠子一側(cè),子彈打在鐵籠的欄桿上發(fā)出刺耳的噪音,這只沉靜的黃金獅子依舊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 賀蘭霸看著眼前這一幕,如此荒誕的夢,卻像一把隱喻的刀插|進他的內(nèi)心。 人們?nèi)栽谙胫鞣N方式試圖馴服這只獅子,用皮鞭和子彈讓它屈服,用食物和水來誘惑,而他仿佛已經(jīng)淡出了劇情之外,穿越那些人的身體走到籠子跟前,與這只沉默又美麗的野獸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