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胡宗南大吃一驚,劈手奪過電報,一字不落的看了好幾遍,心中暗暗叫苦,這個蕭山令,這個時候發(fā)出這樣的一份電報,這是要干什么!毫無疑問,這封電報一出,無疑將國民政府推到了風口浪尖,領袖身上的壓力可想而知,南京之戰(zhàn),高層拋下幾十萬軍民倉皇撤退,本就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光是善后就令人頭痛不已,而這時候,蕭山令通告天下,他一人在南京獨撐危局,這將領袖和政府至于何地?這將參與南京之戰(zhàn)的高級將領至于何地?蕭山令他瘋了?他難道就不知道槍打出頭鳥的道理? 轉(zhuǎn)念仔細一想,胡宗南也立刻明白了蕭山令的苦心,他這是要用自己的前程換取數(shù)萬軍民的生機啊。 胡宗南心里長嘆一聲,真是國難顯良將??! 胡宗南剛要說話,衛(wèi)兵又來報,軍統(tǒng)唐縱秘密來到第一軍,求見胡宗南。 胡宗南心里咯噔一下,軍統(tǒng)!唐縱!他這個時候來這里做什么。 唐縱就帶著兩個隨從,風塵仆仆的趕到江邊,一見到胡宗南,客套話也顧不上說,徑直拉著胡宗南走到一旁,耳語了幾句。 胡宗南大驚失色,“什么?他竟然還在南京城內(nèi)?” 手榴彈綻放的碩大煙花綻放在黑沉沉的夜色中,十幾條端著長槍的身影被氣浪卷上了天空,但子彈卻像瓢潑大雨一般灑向林笑棠等人的藏身所在。 林笑棠和沈排長背靠著掩體,沈排長笑著打量著他,目光中滿是掩飾不住的欣賞和詫異,林笑棠還是有些緊張,雖然已經(jīng)干掉了那么多的日本人,但面對戰(zhàn)斗時,他那被幽靈掩蓋的內(nèi)心中的怯懦還是會不自覺的流露出一些。 沈排長從軍裝口袋中掏出一盒皺巴巴的香煙,摸出一根來遞給林笑棠,“點上,絕對是好東西,開槍的時候手不抖!” 林笑棠一邊透過磚頭縫觀察著日本人的動靜,一邊借著沈排長的軍用打火機點著了嘴里的香煙,一股辛辣的味道瞬間彌漫了他的胸腔,他大聲咳嗽著,沈排長看著他的樣子呵呵直笑,“小子,沒想到你還不會抽煙!” 沈排長大口吮吸著香煙,手中卻絲毫不慢的扣動著扳機,隨著他每一聲槍響,都會有一個土黃色的身影應聲而倒。林笑棠欽佩的看著他,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委員長衛(wèi)隊士兵的身手,果然,軍事技巧和素養(yǎng)比之普通國軍士兵高了不是一點半點。 林笑棠抽空看了看身后那片山坡,朦朦朧朧的已經(jīng)看不到人影了,看來是已經(jīng)救起那個外國人撤退了。 面前的日軍也越來越多了,就著不時騰起的煙火,可以看到霧氣中的人影密集了不少,日軍的手雷也接二連三的丟過來,有的被林笑棠兩人直接扔了回去,有些則逼得兩人不得不轉(zhuǎn)移陣地。 就這樣,林笑棠兩人和其余兩名士兵會合,分成兩個小組,交替掩護射擊。 隨著一連串手榴彈的爆炸,林笑棠兩人不得不放棄了剛剛退至的一處廢墟,在沈排長兩名部下的掩護下退到一處小山包后,邊射擊邊慢慢的向著挹江門的方向撤退。等了一會,就是不見那兩名士兵撤下來。 霧氣漸漸散去,天邊也露出了一絲暮氣,林笑棠和沈排長清清楚楚的看到,日本人已經(jīng)占領了剛才他們藏身的地點,那兩名士兵的身影已經(jīng)被土黃色的人群淹沒了。 沈排長恨恨的砸了一下土地,虎目含淚,什么也沒有說。 兩人隱身的山包被日本人的子彈打得就像一處冒起硝煙的堡壘,林笑棠兩人被壓得抬不起頭,只能趁著日本人射擊的間隙,見縫插針的還擊。 不久之后,隨著手中的步槍“咔吧”一聲,兩人互相看看,心中明白,已經(jīng)沒有子彈了,最后的時刻就要到來了。 日本人沒有急于進攻,只是不斷的在遠處射擊。 沈排長扔掉手里的步槍,從腿上拔出一把短刀。略一思忖,又將口袋里的那包香煙和軍用打火機掏出來,“老弟,咱們兩個不能都死在這兒,你不是當兵的,你先走吧,咱們也算是相交一場,這包香煙和打火機就留給你做個紀念!” 林笑棠默不作聲的接過來,抽出一根,幫沈排長點上,自己也點上一根,仍然是止不住的咳嗽,“咳咳,用不著了,我家里只跑出來我一個,活著也沒意思,殺了這么多鬼子,我早賺夠了,兩個人一起上路,路上也好有個做伴的!” 說著,他向沈排長晃晃手里的香煙和打火機,然后直接塞到自己的懷里,“你說的,這東西歸我了?!?/br> 沈排長盯著林笑棠,嘴角慢慢綻開笑容,“看不出,年齡不大,還真是條頂天立地的漢子?!彼斐鍪郑p輕拍拍林笑棠滿是灰塵的腦袋,目光中卻流露出無限眷戀,“你和我兄弟年齡差不多,那個死小子,沒讀完大學就從家里偷跑出來參軍,現(xiàn)在人在哪兒都不知道!” 林笑棠點點頭,“我也有大哥,不過我知道他在哪兒!”林笑棠抬起頭,指了指天空,“我知道他會一直看著我的!” 沈排長也點點頭,“是啊,遲早都會團聚的?!?/br> 日本人的射擊逐漸停止了,上百個戴著頭盔的土黃色身影站起來,慢慢的向著山包圍攏過來。 沈排長抖抖身上的土,手中握緊了短刀,看看林笑棠,“怎么樣,怕不怕?” 林笑棠從背上取下武士刀,慢慢的抽出來,刀身上的鮮血還未褪盡,一道赤紅色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臉龐。他點點頭又搖搖頭,“剛才有些怕,現(xiàn)在不怕了,你那香煙確實挺管用的?!?/br> 沈排長站起來,將林笑棠也拉起來,“準備好了,咱們這就上路。” 兩個人慢慢的走上山包,沈排長清了清嗓子,沖著正在包圍上來的日本士兵大喝一聲,“小鬼子,敢不敢和你爺爺我單挑!” 林笑棠的心緒漸漸回歸平靜,他深吸一口氣,朝陽已經(jīng)從地平線偷偷冒出了頭,一縷金色的陽光照在身上,將兩人的身上罩上了一層耀眼的金甲。 看日本人的隊形,足足有三百人之多,他們已經(jīng)察覺到兩人的子彈已經(jīng)打光,看到山包上恍若天神一般的林笑棠和沈排長,多數(shù)人的表情詫異中又帶著點敬佩。 日本人圍成一個圓圈,逼近兩人,在離兩人二十步遠的地方停下了腳步,平端刺刀,齊齊指向包圍圈中的兩個人。 忽然,人群中一聲令下,日軍士兵整齊的抬高槍口,一齊拉開槍栓,將槍膛中的子彈退了出來,金黃色的子彈“噼噼啪啪”的灑落了一地。 “什么意思!”沈排長一愣。 林笑棠不屑一顧的回答:“這就是日本人所謂的武士道精神,對手沒了子彈,他們會選擇以rou搏方式結束對手的生命,他們覺得,這樣是對對手和自身的一種尊敬?!?/br> 沈排長笑笑,“花樣還真他媽不少!” 日軍退完子彈后,沉默了片刻,隊伍中走出兩名手持長刀的日軍上尉軍官,對著林笑棠兩人嘰里呱啦說了一大通。 沈排長眉頭一皺,“這又是搞什么?” 林笑棠回答道:“他們說,很尊敬咱們,說咱們兩個是真正的軍人,所以他們兩個接受咱們的挑戰(zhàn),要和咱們單挑!” 沈排長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呲牙一笑,“正合我意,兄弟,我先挑了!” 說完,沈排長一縱身從山包上跳下,直撲其中的一名身材高大,長著一臉絡腮胡子的日本軍官。 林笑棠倒提著武士刀,慢悠悠的從山包上走下,將刀平舉,指著對面和自己身材相仿的日本軍官,示意他動手。 日本軍官被林笑棠的傲慢氣的七竅生煙,喊了一聲“八嘎”,就雙手舉刀向著林笑棠砍來。 林笑棠側(cè)身躲過,雙腳不停的跳躍,還不忘用手指勾勾日本軍官,說了一句純正的日語,“再快點,你的速度太慢!” 日本軍官徹底被激怒了,雙手掄刀又一次撲過來。林笑棠輕松躲過,一腳踢在他的腰眼上,頓時將日本軍官踢得斜飛了出去,足足劃出五米遠才重重的摔在地上。 林笑棠欺身上前,單手舉刀,就將那個日本軍官釘在地上。 日本軍官倒在血泊里,但刀刺中的并不是要害,他不能動彈,只得大聲慘叫著,周圍的日本兵作勢要上來解救,但林笑棠的手一用力,刀刃又下沉了幾分。 于是,日本軍官的慘叫聲更加凄厲了。日軍士兵趕忙后退。 林笑棠冷冷的看著周圍的日軍士兵,腳踩著軍官的腦袋,右手握著刀柄,慢慢的轉(zhuǎn)動,大聲說了一句日語,“都看清楚,我是在幫他切腹,看好,這是橫切!” 說完,他手中的鋼刀順著軍官的腹部一劃,切了一道十來公分的口子,日本軍官高聲慘叫,但還沒有死去,渾身不停的抽動著。 林笑棠拔出鋼刀,又戳了下去,“這是十字切!” 周圍的日本兵鴉雀無聲,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到了從未見過的嗜血魔鬼! ☆、第九章 傷逝 日本軍官頓時沒了氣息,頭一歪,徹底告別了痛苦。 這時,一個雄渾的聲音響起,“兄弟,好身手!” 林笑棠回頭一看,沈排長也已經(jīng)砍翻了那個大個子軍官,只是肩膀上也挨了一刀,鮮血已經(jīng)浸濕了半個身子。 林笑棠側(cè)移兩步,身手扶住沈排長,“沈大哥,沒事吧!” 沈排長喘著粗氣,哈哈大笑,“這才到哪兒了,接下來的活兒多著呢!” 說著,他一把推開林笑棠,“向北殺!”沈排長舉起手中的短刀和搶來的武士刀,嚎叫著殺向日軍人群。 林笑棠嘿嘿一笑,掏出自己懷中的一條手絹,深情的看了一眼,用手絹緊緊的將手掌和武士刀綁在一起,隨即一亮刀刃,跟在沈排長的身后殺了過去。 日軍士兵被眼前的兩名血人一般的中國人驚呆了,時至今日,他們或許還沒看到過這如同殺神一樣的對手,他們有些發(fā)愣,直到兩團刀光殺到他們中間,他們才清醒過來。 林笑棠的面前是幾十名日本士兵和他們明晃晃的刺刀,刺刀堪堪要刺到身體的時候,林笑棠一彎腰,從如林的刺刀下面沖了過去,刀鋒轉(zhuǎn)了一圈,砍斷了七八條小腿,日軍連連慘呼,他則趁機踩著倒下的日軍沖入了人群中。 日軍士兵擠在一處,擁擠不堪,手中的三八大蓋加上刺刀,足足又將近兩米長,才如此狹小的環(huán)境中根本施展不開,這也給了林笑棠可趁之機,手中的武士刀掄圓了砍殺,每一刀都能帶走一條日本人的生命。 日軍的隊伍被兩人沖的有些混亂起來,他們經(jīng)過了初期的手足無措,開始有意識的慢慢的拉開距離。 林笑棠漸漸覺得有些力不從心了,左肩上的傷口早已經(jīng)崩裂,他幾乎能趕到鮮血已經(jīng)浸透了自己身上的襯衣。右臂也有些發(fā)酸,揮出的每一刀仿佛都用盡了全身的力量,眼睛也開始有些模糊。 腿上和小腹不經(jīng)意間被刺刀劃了幾條口子。 林笑棠大喊一聲,奮力將眼前的日軍逼退,自己也向后退了幾步,大口喘著氣。 一聲悶哼傳來,林笑棠側(cè)眼一看,沈排長單膝跪地,雙手扶刀,勉力支撐著身子,身上已經(jīng)受創(chuàng)七八處,全身都被鮮血染紅。林笑棠一愣神的功夫,背上一痛,原來是被日本兵一刀刺進了后背。 林笑棠疼痛之下,大喊一聲,一轉(zhuǎn)身,刀鋒閃過,日本兵的頭顱飛起十來米高,鮮血像噴泉一樣激噴出來,好一會兒,無頭的尸身才重重倒地。 包圍的日本兵被林笑棠的悍勇嚇呆了,忙不迭的齊齊向后退開。 林笑棠顧不得查看自己的傷口,趕忙跳到沈排長的身邊,左手伸到他的腋下,將他攙扶起來,右手已經(jīng)有些卷刃的鋼刀警覺的掃視著周圍的日軍。 沈排長的口中冒著血沫,眼神也有些渙散了,勉力站直了身體,剛要說話,嘴里卻冒出大口的鮮血。 好容易將鮮血吐干凈,沈排長斷斷續(xù)續(xù)的說了一句話,“我,我叫沈昌,兄弟,記住,記住我的名字,到,到了黃泉路,找不到我,就,就大聲喊我的名字,??!” 說完,他用力推開林笑棠,虎目圓睜,雙手舉刀,大喊著向著敵人最密集的地方?jīng)_去。 林笑棠眼睜睜的看著沈昌被十幾把刺刀刺穿了身體。 他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上到頭部,或許是鮮血遮蓋了眼睛,他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是紅色的。 日軍士兵收回刺刀,沈昌的左手無力的垂下,右手卻猶自高舉著鋼刀,身體在風中輕輕搖晃著,刀尖上的鮮血不斷的滴落在土地上,仿佛一面帶血的旗幟。 終于,他向著日軍的方向重重倒了過去,而他面前的日軍士兵卻仿佛驚弓之鳥一般,紛紛向后退開。 林笑棠像只受傷的野獸一樣,撕心裂肺的大叫著,口中喊的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這一刻,他好像親眼看到自己的大哥、大嫂還有很多熟識的人倒在自己的面前,他們就像現(xiàn)在的沈昌,一動不動,他們的靈魂隨著嗚咽的寒風,輕輕的吟唱著,悄悄的離開自己遠去,再不回頭。 林笑棠抹去臉上的鮮血,將裹著刀柄的手絹抬至嘴邊,輕輕一吻,解脫的笑容浮現(xiàn)在他那張早已看不清本來面目的臉上。 他慢慢挪動著步子,感受著自己的力量和生命正一絲絲的離開自己的身體,忽然,他加快了腳步,揮舞著刀光直撲敵陣。 藍天下,上演著一幕令人匪夷所思的畫面,一個血人舞動著一把鋼刀,在一片土黃色的海洋中搏殺著。 刀光越來越稀疏,林笑棠的手臂已經(jīng)麻木了,他再也使不出一點力氣,一把刺刀刺中他的肩膀,他恍然未覺,只是機械般的將刀刺進對手的胸膛,但卻再也沒有力氣拔出來,又是一把刺刀刺進他的小腹。 “就在這里嗎?就在這個時間嗎?”林笑棠問自己。 槍炮聲猛然的響起,面前的日軍突然向開了鍋的沸水,無數(shù)手榴彈在他們的隊伍中炸開,無數(shù)道子彈的軌跡插進他們中間,肆意的收割著生命。 林笑棠松了一口氣,慢慢的向后倒去。 當頭靠到土地上的那一刻,他感覺渾身暖洋洋的,就像冬日里躺在城外農(nóng)田中的稻草堆上,身邊傳來一股淡淡的清香,耳邊似乎響起那魂牽夢縈的聲音,“小七,如果我走了,你會來找我嗎?” 林笑棠點點頭,“一定會的!” 無數(shù)的人從他的身邊沖過,林笑棠努力將右手從手絹中掙脫出來,小心翼翼的把那塊早已被染紅的手絹鄭重的放回懷中。 林笑棠又摸出沈排長交給他的香煙和打火機,紅色香煙盒上印著一只金黃色的大鳥,還有兩個白色的大字——“孔雀”。他哆嗦著點上一根,味道似乎沒有那么辛辣了,好像還有些令人無法形容的香氣,他用盡全身的力量吮吸著香煙,希望那香氣能抓住些什么,可忽然間,他放聲痛哭。 日軍的包圍很快散去,林笑棠見到了一臉驚喜的雷震和老權,眾人將他抬起來的時候,林笑棠已經(jīng)感受不到身上的傷痛,隨著擔架的起伏顛簸,筋疲力盡的他很快進入了夢鄉(xiāng)。 江北的岸邊,胡宗南和唐縱得到了消息,一早就守在岸邊等候,直到船停穩(wěn)之后,那個身影出現(xiàn)在眼前,兩個人這才將心放回肚子里。 胡宗南和唐縱快步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下船的老人,“允公,您老注意腳下?!?/br> 允公笑著擺擺手,扭回身招呼幾個委員長衛(wèi)隊的士兵還有那兩個美國人和他一起下船,委員長衛(wèi)隊的士兵不停的回身展望著對岸,他們還在記掛斷后的沈昌他們的消息。 允公的眼神也有些暗淡,唐縱看出他的神色有些不對,趕忙找了人打聽,隨即上前開解,說是馬上和對岸聯(lián)絡,一有斷后人員的消息即刻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