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司天監(jiān)密報天象時，開元五年的新科進士們正在籌劃著一次曲江聚會。

    聚會之日，人聲鼎沸，曲樂飄飄。此時，李蒙正被他的公主岳母關(guān)在昭國坊寓所中。昭國坊為長安著名街區(qū)，不少顯貴之士在此購房。后來，詩人白居易、韋應(yīng)物等人也都在此居住過。前者有詩《昭國閑居》：“貧閑日高起，門巷晝寂寂。時暑放朝參，天陰少人客?；被M田地，僅絕人行跡。獨在一床眠，清涼風(fēng)雨夕。勿嫌坊曲遠，近即多牽役。勿嫌祿俸薄，厚即多憂責(zé)。平生尚恬曠，老大宜安適。何以養(yǎng)吾真，官閑居處僻?！?/br>
    公主一再囑咐李蒙最近不要參加宴游。后者當(dāng)然不明白為什么，問題在于公主也不明白，她只是在執(zhí)行皇帝的囑托。但現(xiàn)在，李蒙聽到從曲江邊傳來的樂聲后，不免心神搖蕩，心想：管不了許多了，這大好春色，自己作為新科進士，如何能自閉庭中？于是他找了個機會，翻越出了院子，穿過昭國里的坊門，直奔曲江。

    來到曲江邊，李蒙見其他進士都已上了船，船上歌妓美女，吹拉彈唱，好不熱鬧。

    大家望見李蒙后，一起喊他的名字。李蒙更是激動，飛步掠過明媚的花樹，一路狂奔?？梢韵胂螅贿吪苤?，一邊大約還喊著“等等我”之類的話。開船前，他終于跳了上去。他很興奮，終于趕上了。

    沒錯，他拼命趕上的，是一艘即將沉沒的死亡游輪。

    怎么沉沒的呢？這一年春天，江水暴漲。李蒙上船后，即興寫了篇《曲江游宴序》，文辭特別美，其他進士都欲先看，為此發(fā)生爭搶，導(dǎo)致船體傾斜，最終覆于美麗的曲江。

    一船皆死的都是新科進士，除了李蒙外，還包括裴士南、梁褒、李捎云等人。可以說這是當(dāng)年最大的事件，讓唐朝的人才庫損失慘重。

    時光奇遇

    唐人李亢所著《獨異志》中記載了這樣一件事：

    東晉太元八年（公元383年），淝水之戰(zhàn)前夕，有一隊人馬悄悄行進在通往洛澗的山路上。

    這隊人馬有一千五百人（檀道鸞的《續(xù)晉陽秋》中說有三千人），帶隊者是王蓬，當(dāng)時任參軍之職，一個玄學(xué)論者。他奉命支援著名的北府兵前鋒劉牢之將軍。后者正在淝水附近的洛澗與前秦苻堅的先頭部隊激戰(zhàn)。

    由于行軍中出現(xiàn)了某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王蓬帶著士兵趕到洛澗時，那里的戰(zhàn)斗已經(jīng)結(jié)束。

    他們在臨近洛澗的一個叫冶溪的地方，整整耽誤了三天。

    關(guān)于行軍耽擱的原因，在后來的野史筆記中有過一些記載，但說法各異。其中，李亢《獨異志》的記載最奇怪：“時淝水接戰(zhàn)，晉參軍王蓬率北府兵趨洛澗，援牢之。至冶溪，有偃旗潛行山道，蓬以弩箭攻之。嘩，有器鳴，火焰出，聲震于野。北府兵有中火焰者，遂仆地，血流不止……”

    看來，在抵達洛澗前，王蓬的軍隊已經(jīng)和敵人相遇。

    按李亢記載，王蓬遇到的只是一小股從前線潰敗下來的軍隊，而且他沒有道出這支小股部隊來自何處。

    現(xiàn)在，可以大致推測一下當(dāng)時的情況：

    由于前方戰(zhàn)事吃緊，而且淝水一戰(zhàn)關(guān)系到東晉王朝的生存，所以王蓬下令叫士兵星夜兼程，直趨洛澗。是日行至冶溪，洛澗在望，天色已晚，前軍點燃火把。就在這時，一隊形跡可疑的軍隊突然出現(xiàn)在不遠處的山道上。

    當(dāng)時，有可能發(fā)生了這樣的對話。

    助手：“參軍大人！怎么回事？不會是秦軍來襲吧？”

    王蓬：“慌什么？”

    助手：“他們好像朝我們這邊過來啦?！?/br>
    王蓬：“熄滅火把，弓箭手準備?！?/br>
    隨后，王蓬率領(lǐng)士兵埋伏于山路旁。當(dāng)那一隊人馬進入包圍圈后，王蓬下令亂箭齊發(fā)。

    這是一次真正的伏擊。

    隨后的情形，如《獨異志》描述：“寇多中箭，仆于馬下。”顯然，作者認為王蓬遇見的是前秦的軍隊。王蓬此時大傷腦筋，因為按記載，當(dāng)那隊人馬緩過氣來時，使用了一種奇怪的火器，叫王蓬的士兵傷亡不少。

    在這種情況下，他的助手靈機一動：“何不用火攻？”

    王蓬馬上采取了這個建議。

    他的士兵擲枯枝于山道上，然后以硫硝裹布，火箭攻之。由于地形有利，山風(fēng)乍起，加之夜色掩護，很快，王蓬的軍隊又占了上風(fēng)。很快，被夾在山道上的那支小股部隊就投降了。但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獨異志》中的這幾句話：“……初，日色昏昧。后火起，觀敵旌旗已殘，上書‘常勝軍’三字。其棄盔者，皆黃發(fā)，鷹鼻陷目，一如羯人。”

    根據(jù)上面的描述，經(jīng)過反復(fù)探究，我們只能做出這樣的推斷：

    東晉北府兵參軍王蓬在冶溪遇到的小股部隊，是由英國人戈登率領(lǐng)的洋槍隊（又稱“常勝軍”）。

    先不要驚訝。

    據(jù)許文佑先生的《天平戰(zhàn)紀》記載，1864年3月底，戈登所率領(lǐng)的洋槍隊在江陰華墅被太平天國后期猛將康王汪海洋擊敗，八百人被殲，戈登率剩下的二百多人渡江而退，欲轉(zhuǎn)赴合肥，“至定遠爐橋遭襲擊，戈登倉皇逃逸。后轉(zhuǎn)赴蘇州，重募士兵，會合李鴻章，攻擊常州太平軍護王陳坤書部”。

    此處的爐橋就是東晉時的冶溪。不過，一向以著述嚴謹著稱的許文佑先生在這里含糊其詞，并沒有說明戈登是被誰所襲。

    王蓬為什么與戈登在冶溪相遇？沒有人能夠做出解釋。但當(dāng)時的情形不難想象。

    由于士兵多中箭傷，加之一路潰敗下來，身體十分疲憊，盡管有毛瑟槍在手，但在火攻的面前，戈登的士兵很快放棄了抵抗。王蓬率領(lǐng)他的北府兵軍士包圍了上來。他們重新點燃了火把。借著光亮，王蓬和他的士兵清晰地看到了一張張奇異、驚恐的面容。

    這時候，清涼的山風(fēng)徐徐吹過，王蓬和戈登以及他們的士兵在歷史的深處感到一陣巨大的眩暈。

    由冶溪到洛澗不出半天路程，作為嚴肅史書的《續(xù)晉陽秋》中記載：“越三日，蓬始抵洛澗?！钡竭_戰(zhàn)場時，北府兵名將劉牢之已經(jīng)勝出，為自己在歷史上寫下濃重的一筆。王蓬晚到了三天，在遇到戈登之后的三天，發(fā)生了什么？王蓬和戈登是否有過交談？又聊了些什么？在那三天里，他的上千名士兵去了哪兒？我們不得而知，《獨異志》也沒做進一步記載。

    《獨異志》的作者是趙郡李亢（依據(jù)《新唐書?藝文志》《宋史?藝文志》。但《崇文總目》稱作者叫李元，《四庫全書》作李冘）。此人曾任慈州別駕，做官閑暇時，著有志怪筆記《獨異志》，該書內(nèi)容荒雜離奇，時間跨度從上古三皇五帝時代一直到作者生活的唐朝，其中六朝背景的奇聞逸事占了相當(dāng)比例，隨便摘一條：“東晉大將軍趙固所乘馬暴卒，將軍悲惋。客至，吏不敢通。郭璞造門語曰：‘余能活此馬?！瘜④婂嵴僖?。璞令三十人悉持長竿，東行三十里，遇丘陵社林，即散擊，俄頃擒一獸如猿。持歸至馬前，獸以鼻吸馬，馬起躍如。今以獼猴置馬廄，此其義也?！?/br>
    自序中，李亢這樣寫道：“《獨異志》者，記世事之獨異也。自開辟以來迄于今世之經(jīng)籍，耳目可見聞，神仙鬼怪，并所摭錄。然有紀載所繁者，俱不量虛薄，構(gòu)成三卷。愿傳博達，所貴解顏耳。”從這個角度來說，作者當(dāng)然相信他筆下的王蓬的故事也是“獨異”的。不過，需要指明的是，《獨異志》中的這條記載不是李亢的原創(chuàng)，而是摘錄于東晉時期王嘉的《拾遺記》。

    《拾遺記》與同時代的《搜神記》一樣，多記敘荒誕不經(jīng)、道聽途說之事。作者王嘉（？—390年），字子年，隴西安陽人，是位職業(yè)方士，史稱其“滑稽好笑語”，“能言未然之事，辭如讖記”。王嘉手下有幾百名弟子，也許在某一天，他感到了厭倦，于是撇下弟子，一個人跑到了終南山。不過，他的弟子很是執(zhí)著，幾百人又找上門來。沒辦法，王嘉又一次跑路，到了一個叫倒獸山（今陜西臨潼新豐鎮(zhèn)南）的地方。

    在淝水之戰(zhàn)前夕，前秦苻堅聽到王嘉的傳說，覺得這個人很怪，就召他到長安。于是我們的王子年又溜了。直到淝水之戰(zhàn)的轉(zhuǎn)年，也就是東晉太元九年（公元384年），在一個大雪茫茫的日子，王嘉總算來到長安。這時候，苻堅已在淝水慘敗。由于王嘉“能言未然之事”，所以當(dāng)時長安的王公大臣都找他預(yù)測未來，看看他們前秦還能殘喘幾年。

    再后來，羌族建立后秦，首領(lǐng)姚萇入長安，得到了王嘉。姚萇和前秦的新領(lǐng)袖苻登爭斗不息，互有勝負，就問王嘉：“我能不能殺掉苻登奪得天下？”

    王嘉答：“略得之?！?/br>
    姚萇大怒：“能得就說能得，何略之有？！”于是抽刀殺了王嘉。

    王嘉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死了，但他寫的《拾遺記》卻流傳了下來，經(jīng)南北朝梁朝蕭綺的編輯，合為十卷本，流行于后世。

    無論如何，對于前后相隔千年的兩個時代的人的驟然相遇，我們沒話可說。

    在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時光隧道之類的東西嗎？當(dāng)然，對上面的記載，也可以不去相信?？墒牵绻f《拾遺記》和《獨異志》具有志怪色彩的話，那么檀道鸞《續(xù)晉陽秋》中的記載又如何解釋？

    《續(xù)晉陽秋》是東晉孫盛《晉陽秋》的續(xù)書，專門記東晉的歷史。作者檀道鸞，字萬安，山東金鄉(xiāng)人，曾在南北朝劉宋朝廷做國子博士，后任永嘉太守。全書早已經(jīng)失傳，只留有部分軼文夾雜于各種類書中，比如南朝人注釋的《世說新語》和北宋大型類書《太平御覽》。經(jīng)過搜集，現(xiàn)在存世的，有八十多條，分別對東晉八十多個人物進行了記載（后人輯為一卷，收入宛委山堂本《說郛》、《古今說部叢書》），其中就包括我們的王蓬：

    王蓬，太原晉陽人，永嘉時，中原板蕩，隨先祖過江。有清談之名。時晉室多難，入北府。苻堅淝水投鞭，蓬率軍趨洛澗，誤軍機，牢之已勝。為會稽內(nèi)史，清簡無為，曾語左右，‘王子敬言：從山y(tǒng)indao上行，山川自相映發(fā)，使人應(yīng)接不暇。若秋冬之際，尤難為懷?！峤裼^之，當(dāng)信斯言！后死于桓玄之亂。

    一句“蓬率軍趨洛澗，誤軍機，牢之已勝”，再次令我們陷入遐想。

    最后，對上面出現(xiàn)的一些詞語做個解釋。

    洛澗，又名洛河，今名窯河，為安徽淮南東淮河支流。東晉太元八年（公元383年），淝水之戰(zhàn)的前哨戰(zhàn)洛澗奔襲戰(zhàn)即發(fā)生于此。

    前秦苻堅遣梁成率五萬人屯洛澗，謝玄遣劉牢之以精卒五千拒之。時秦軍勢強，晉參軍劉襲、諸葛求欲靜等援軍，再圖攻之。牢之不許，趁夜渡水，斬梁成及其弟梁云等秦將，又分兵斷其歸津，秦步騎奔潰，爭赴淮水，拋尸一萬五千具。秦晉洛澗之戰(zhàn)，晉廣陵相劉牢之兵貴神速，不待援軍，以五千之卒大敗前秦五萬之眾，為晉軍取得淝水之戰(zhàn)的勝利奠定了基礎(chǔ)。（《晉書?劉牢之傳》）

    冶溪即現(xiàn)在的爐橋，在安徽定遠，江淮分水嶺北側(cè)。鎮(zhèn)西有東漢時所建五孔橋，跨洛澗古道，是古時曹魏以來壽州通往滁州、和州等地的唯一水上天橋。

    戈登呢，生于1833年，畢業(yè)于英國軍官學(xué)校，1860年參加英法聯(lián)軍，進攻天津和北京。1862年到上海冒險。1863年，接任洋槍隊“常勝軍”統(tǒng)領(lǐng)一職，與太平軍互有勝負。1864年5月，配合清軍攻陷常州，被清政府任命為提督，不久賞穿黃馬褂。同年11月，返回英國，后任非洲蘇丹總督。1885年1月，戈登被蘇丹人民起義軍擊斃于喀土穆。

    《唐朝詭事錄3》即將出版，精彩預(yù)告：

    長途赴京的兩名縣尉，意外被陰間使者邀請去參加一場深宮夜宴，觀看皇帝的“升仙”儀式，場面陰沉而恐怖 ，卻不知道目擊的是大唐天子被宦官謀殺的場面；在帝國的志怪地圖上，板橋這個地方為什么頻頻發(fā)生詭異的事件？能識破各種鬼怪的上古秘籍《白澤圖》究竟是什么時候失傳的？京城長安的兇宅到底上演過什么樣的驚悚秘聞？人的耳朵里真的會存在謎一樣的幻境嗎？發(fā)生在海州的襲殺五百名倭使的唐朝第一案的真相是什么？ 來自遙遠的唐朝的故事穿越時光的樊籬，再次悄悄地落在你的枕邊……

    敬請期待《唐朝詭事錄3》。

    書香門第【延至壹生】整理 楚留香文學(xué)網(wǎng)轉(zhuǎn)載

    附：【本作品來自互聯(lián)網(wǎng),本人不做任何負責(zé)】內(nèi)容版權(quán)歸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