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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稚嫩的涂鴉,分明是他的手筆。 陽光明媚的午后,他踮著腳,踩在高高的梯子上,費力地抬起手,在墻壁上進行他的創(chuàng)作。他看見的花、認識的人,都從畫筆出流淌出,落在原本干干凈凈的墻壁上。 為此,他還被海頓夫婦狠狠地教訓了一頓。 過去溫馨而快活的記憶在腦海中回放,維里清明的眼神慢慢變得渙散,直視著前方,可沒有東西能倒映在他的眼中。蔚藍色的眼眸空蒙黯淡,失去了神采。 “維里、維里,快醒醒?!焙魡舅值穆曇糁饾u變大,維里睡眼惺忪地醒來,正好看見伊格納斯守在他的床邊,用手掌輕輕拍他的臉。 維里用手臂擦擦眼睛,打了個哈欠,“伊格,我睡多久了?” “一個小時,”伊格納斯撐著臉,銀發(fā)如月光般傾瀉,滑過他的肩膀,“你不是想畫畫嗎?” “對,我想畫畫——”維里喃喃地復述。 床頭的柜子放著七彩的蠟筆,筆頭很粗,不像是在紙上作畫。 伊格納斯拿起蠟筆,快步走到房門邊,回頭笑道:“我出去等你,快穿好衣服?!?/br> “好?!本S里乖乖地回答。 他慢吞吞地穿上自己的襯衣和短褲,心里卻總覺得不太對勁。他其實并不想畫畫,他可真要他說出自己想做的事情,他又想不起來。 伊格納斯已經(jīng)把梯子搬到墻邊,沖他喊道:“維里,快下來?!彼纳砗螅瑝Ρ谘┌?,只等人抹上色彩。 “好!”伊格納斯在喊他,維里顧不得多想,蹬著小皮鞋,急沖沖地跑下樓梯。 森林中,雪鸮的叫聲尖銳,聲音之利,幾乎能刺破人的耳膜。 步伐開始沉重,雙腿灌了鉛一般,每走一步,都能耗費維里極大的力氣。他動作遲緩,最后竟然停了下來。 魔獸們貪婪的目光在維里身上游移不定,雪鸮瘋狂撲扇著翅膀,懸在半空中,探頭用力啄他手臂、胸膛,想盡辦法讓他從幻境中蘇醒。 夢中的維里踩在椅子上,耳邊傳來古怪的鷹隼叫聲,尖利得讓人耳膜發(fā)顫。他疑惑地垂著頭,看向幫他扶住梯子的伊格納斯:“你聽見鳥叫了嗎?” “什么鳥叫?”伊格納斯疑惑地反問。 周圍花田開滿漂亮的三色堇,像紫色的蝴蝶,停在梢頭,春風吹拂中,它們輕輕搖曳。午后的陽光溫暖而不灼人,維里置身于暖陽中,卻覺得有些冷。 他握著畫筆,迷茫道:“可我確實聽見了有鳥在叫?!?/br> “是一種白色的鳥嗎?”伊格納斯忽然說,“金色的眼睛,表情有些滑稽?!?/br> 維里怔住,不明白伊格納斯陡然改變的語氣。他總是溫和的,說話慢條斯理,但終究逃不出小孩特有的快活的、上揚的語氣。 可現(xiàn)在他的語氣卻和那些成人無異。 維里腦子空白,下意識答道:“是的。” “維里,”伊格納斯恢復了那種輕快的語調(diào),“你畫的是什么?” 大片紫色的花朵占據(jù)了整面墻壁,十字架一般的花瓣伸展開,輕吐花蕊。它們緊緊挨在一起,栩栩如生,仿佛能隨時活過來。 維里望著這些精致的紫羅蘭,啞然無語。 “你畫的什么?”伊格納斯再一次問道。 “紫羅蘭,”維里不由自主地說,“我畫的單瓣紫羅蘭?!?/br> “很好看,”伊格納斯笑起來,眼睛彎彎,“你為什么要畫單瓣紫羅蘭?” 維里低著頭,話語就含在舌尖,伊格納斯話音剛落,它們就不受控制地跑了出來:“因為它的顏色,和你的眼睛一樣。” 這幅紫羅蘭的寫生,只差最后一點就能完成。寥寥幾筆勾勒出花朵的形貌,綠葉簇擁著深深淺淺的紫色,美不勝收。 遠遠看去,只有一朵雪白的花顯得格格不入。 它是唯一一朵沒有顏色的紫羅蘭。 維里說:“那我把它涂完?!?/br> “我想和你一起完成它?!币粮窦{斯說,“好嗎?” “好?!?/br> 最后一朵紫羅蘭就在墻壁下方,不需要搭梯子,只要踮起腳,就能輕松夠到。 “畫完這幅畫,你就該走了?!币粮窦{斯忽然說。 維里停下動作,轉(zhuǎn)過頭看他,水霧漫上眼眶。 “我不想走。”他說。 伊格納斯仍然在涂色,他的聲線清亮:“維里,不要任性?!?/br> “我不想走?!本S里固執(zhí)地重復,他倔強地抬起頭,用目光勾勒伊格納斯的側(cè)臉線條。高挺的鼻梁、干凈利落的下頜線,他明明還是個漂亮的少年,卻已經(jīng)能從中窺見日后的俊美輪廓。 “為什么不想走?” “沒有你。”維里嗓音中帶著明顯的哭腔,其中隱含的脆弱讓人心疼不已,“外面的世界沒有你。” 最后一朵紫羅蘭即將完成,伊格納斯終于放下拿著畫筆的手。 他看著這朵單瓣紫羅蘭,輕聲說:“我一直在你身邊?!?/br> “什么?”維里淚眼朦朧地抬起頭。 伊格納斯凝視他的眼眸,一字一頓地說:“我一直在你身邊。” “快醒來吧,維里?!?/br> 雪鸮聲嘶力竭,鳥喙中滿是鮮血,它叫了太久,甚至開始咳血。 停滯了一瞬間的維里終于有了動作,他咬破舌尖,讓自己保持清醒,空洞的眼眸終于有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