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眼很短暫，卻沒能逃過一直注意她的沁婕妤的眼睛。

    “本宮記得前陣子葉容華與沈容華很是親厚，怎么如今見了面卻一句話都不說了？”她依舊是冷冰冰的樣子，尖尖的嗓音讓人膈應(yīng)得緊，“是發(fā)生什么矛盾了嗎？”

    延和四年的家人子本以沈蘊初風(fēng)頭最盛，短短半年就坐到了從五品的位置，如今又添一個葉薇。除了位分以外，更在這小半年里數(shù)次引得闔宮側(cè)目，實在是頭一號話題人物。

    這兩個人，結(jié)盟的可能性不大，倒很有反目成仇、彼此廝殺的潛質(zhì)啊。

    葉薇尚未回答，沈容華卻率先開了口，“娘娘誤會了。臣妾與葉容華是一道入宮的姐妹，素日往來肯定是有的。不過若要論親厚，恐怕還是同樣來自侯阜的江美人和葉容華更親近些?！?/br>
    不曾親厚過，自然也沒什么矛盾。沁婕妤涼涼一笑，不再言語。

    .

    看來在短期內(nèi)得和蘊初保持距離了，為了不讓皇后起疑心，也為了彼此都能平安地在宮里活下去，不致招來殺身之禍。

    葉薇緊了緊雪白的狐皮斗篷，走在椒房殿外的磚地上。此刻晨省剛剛結(jié)束，宮嬪都各自回宮，一溜的煖轎等在長秋宮門口，陣勢驚人。

    “葉容華?！?/br>
    葉薇駐足，回頭便看到沁婕妤冰艷動人的面龐。她帶著宮娥款款而來，“方才在殿內(nèi)都沒能好好恭喜你。葉容華好本事，能讓陛下這般另眼相待?！?/br>
    她說著話，那無時無刻不含著諷刺的眼睛也順著葉薇溜了一圈，最后落在了盈盈一握的纖腰上。

    一次侍寢便引得陛下破格晉封，也不知耍了什么狐媚手段。果然是小門小戶出身，委實下作！

    葉薇察覺了她的目光，心頭一陣膩煩。這個沁婕妤有完沒完，她自問沒有主動開罪過她，怎么她就死咬著她不放了？還是說只要皇帝寵愛誰，她就要找誰的麻煩？

    那你怎么不找宣妃去??！

    “臣妾能有今天，還不是托了娘娘的福?！彼⑽⒁恍?，“若非您昨日在宣妃娘娘面前舉薦臣妾，娘娘也不會讓臣妾當(dāng)眾演奏，更不會被陛下聽到了。臣妾謝婕妤娘娘栽培之恩。”說完，還真的對她福了福身子。

    沁婕妤被她看似恭敬、實則譏諷的話弄懵了，反應(yīng)過來后勃然大怒，“你個賤|人，你什么意思！”

    葉薇眼睜大，“娘娘，臣妾在謝您，您怎的信口辱罵……”

    她還這般裝相，沁婕妤怒火更甚。從來都只有她刻薄別人的份兒，沒有別人諷刺她的，所以葉薇適才的放肆讓她難以忍受，口不擇言起來，“本宮看你倒是得意得很。當(dāng)眾演奏？呵，你當(dāng)這是很光彩的事情嗎？哪個高門貴女會這般自降身份！也就你這樣的出身，才會和那些南園樂姬一個德行！”

    葉薇面上一陣紅一陣白，目瞪口呆地看著沁婕妤，似乎完全不知該如何回答。沁婕妤正得意，卻見她忽然朝自己身后跪下，“宣……宣妃娘娘……”

    沁婕妤一僵，大腦還沒開始轉(zhuǎn)動身體就先做出了反應(yīng)。她朝葉薇看著的方向跪下，卻連頭都不敢抬一下。

    翠綠的絲履落入她的視線，粉白裙裾曳地，掃過地磚上的素蓮花紋。原本是極美的景色，沁婕妤卻覺得仿佛有大山壓下。

    她剛剛說了什么？

    全被宣妃聽到了嗎？

    “南園樂姬？”宣妃聲音清脆，帶著股nongnong的興味，“原來在沁婕妤心中，一直是這么看本宮的?！?/br>
    在這宮里，葉薇并不是第一個當(dāng)眾演奏笛曲的人，她才是。

    沁婕妤渾身一顫，忙不迭磕了個頭，“娘娘，臣妾不是……臣妾不是那個意思！”

    “可是本宮聽到的就是那個意思。”宣妃笑了笑，“本宮覺得，哪怕我和那些南園樂姬一個德行，耳朵卻還是沒問題的。”

    “娘娘……”

    葉薇拿眼覷四周，宮嬪們早被這邊的動靜吸引，卻不敢明顯地圍觀，只能一壁裝得若無其事，一壁不放過宣妃的每一句話。

    “娘娘息怒！臣妾一時失言，斷沒有對娘娘不敬的意思！娘娘明察！”沁婕妤嚇得怕了，聲音都有點變調(diào)。宣妃有多狠毒她比誰都清楚，此刻求饒雖然丟臉，但比起之后的慘淡下場卻好得太多！

    宣妃吸了口涼涼的空氣，高高興興地笑了，“那好吧，本宮就給你個補救的機會。你在這里跪著，到我消氣了再起來，如何？”

    如今已是十一月，煜都早下過了幾場雪。這樣的天氣里在地上長跪，一個不好連命都得搭上去……

    沁婕妤臉色煞白、搖搖欲墜，最終卻只能強笑著磕頭謝恩，“諾，臣妾遵命……”

    宣妃懶得再理她，笑吟吟地轉(zhuǎn)頭看向葉薇，半晌后眨眨眼睛，“葉容華挺機靈嘛?！?/br>
    那語氣，像是贊嘆，又像是……嘲諷。

    .

    沁婕妤罰跪的地方在長秋宮外，如此高調(diào)自然很快就傳到了皇帝耳中。于是當(dāng)天稍晚一點，眾人便得了消息，沁婕妤董氏對上不敬，著即褫奪封號、降為承徽。

    “奴婢聽說沁婕妤……不對，現(xiàn)在是董承徽了。她在外面足足跪了兩個時辰，最后還是體力不支暈了過去，皇后才吩咐人將她送回寢殿的?，F(xiàn)在太醫(yī)也過去了，看來得大病一場。”

    葉薇漫不經(jīng)心地聽完，思緒又回到了宣妃最后對她說的那句話上。

    聽她的意思，應(yīng)該發(fā)現(xiàn)了她當(dāng)時是故意引沁婕妤言辭無狀。既然如此，為何還要順著她去懲罰沁婕妤呢？

    就這么樂意被人當(dāng)槍使？

    “小姐？小姐你有沒有聽??！”

    葉薇回過神，朝妙蕊笑笑，“當(dāng)然有?！?/br>
    “您剛才在想什么？”

    “也沒什么，就是覺得宣妃還真是受寵，陛下對她頗為縱容吶！”

    “宣妃娘娘是陛下的表妹嘛，情分當(dāng)然和別人都不同了?！泵钊镛D(zhuǎn)轉(zhuǎn)眼珠子，“不過奴婢覺得，陛下今天那么懲處董氏，不單單是為了宣妃娘娘……”

    葉薇挑眉，“你是說，他還是為了……給我出氣？”

    妙蕊點頭。

    葉薇做了個怪異的表情，好像覺得她的猜測很荒唐。妙蕊被激起斗志，“不然咱們打個賭，是或者不是，今晚就見分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