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出身，宣和夫人原是宮嬪里最高的，連皇后和襄愉夫人都比不過。

    “母后服了藥，再過片刻就要清醒。朕希望在她醒來前把這糟心事處理好，別再惹她老人家動怒?！被实圩谏衔?，看著自己的遠房表妹平靜道，“所以，這件事與你有關(guān)系嗎？”

    “沒有?！毙头蛉舜鸬醚杆伲鞍朦c關(guān)系也沒有?！?/br>
    皇帝嗤笑一聲，“朕就知道。”

    這話什么意思？是知道宣和夫人與此事無關(guān)，還是知道她不會承認？

    大家都糊涂著，小心翼翼打量皇帝的神情揣測話中深意。

    襄愉夫人建議，“既然如此，便把那宮娥再帶上來，與姚meimei當(dāng)庭對質(zhì)好了。當(dāng)著陛下的面，不怕她不說實話?！?/br>
    皇帝點頭，“帶她上來?！?/br>
    諾兒入殿時雙腿不住地發(fā)抖，幾次都差點摔在地上?；鹿俨坏貌蛔プ∷胪习敕龅匕阉诉M來，然后一把按在地上。

    “奴婢……參見陛下，參見諸位娘娘……”

    皇帝聲音冷漠，“你今早要被拖出去行刑時，曾向宣和夫人求救，你為何向她求救？”

    諾兒抖若篩糠，“奴婢……奴婢……”往前一撲使勁磕頭，“陛下饒命，此事與奴婢無關(guān)，當(dāng)真無關(guān)！”

    “無關(guān)？”襄和夫人道，“韻貴姬臨死前對高大人親口說過，葉承徽是她的好友，不會害她。那么你早上說的話又是怎么回事？什么把柄、什么不和，通通是你編的吧。”

    “奴婢沒有，奴婢確實看到……”

    “閉嘴！”襄愉夫人黛眉倒豎，少見的聲色俱厲，“你家娘娘都被你害死了，你還在這里砌詞狡辯？本宮看你也不用多活了，正好給韻貴姬殉葬！”

    從來溫和的襄愉夫人突然發(fā)怒，諾兒更是恐懼萬分，然而余光瞥到宣和夫人，立刻想起事前她的威脅。今早是慌亂之下失了分寸，她不能抖出她，不然她全家上下都活不成了！

    巨大的絕望沉沉壓下，她終于不再掙扎，面如死灰道：“是，奴婢冤枉了葉承徽。她是無辜的?！?/br>
    “既然如此，誰指使的你？這么大的事情，你一個小宮人不可能辦到?！?/br>
    諾兒咬牙，“沒有人指使我，是奴婢……奴婢對貴姬娘娘心存怨懟，這才下了殺手。奴婢一直想回老家陪伴父母，她卻把奴婢帶到了宮中，一輩子困在這里。奴婢每天都想著、盼著，做夢都巴望著回家見父母一面。這感受越強烈，我就越恨她，終于承受不住……奴婢聽說按宮里的規(guī)矩，主人死了后她的宮人會挑選部分放出宮，所以我就……”閉上眼睛，眼淚簌簌滑落，“奴婢罪該萬死，陛下殺了奴婢給貴姬娘娘償命吧。”

    她說得動情，葉薇卻冷笑出聲，“鬼話連篇。”看向皇帝，“陛下，這婢子多半是怕累及家人，所以打算獨自扛下所有過錯。請陛下降旨，若果真如她所說，韻貴姬是被她所害，那么便夷其三族，為貴姬娘娘償命。”

    夷其三族。

    宮嬪盡皆駭然。這個葉承徽，如此狠毒的話都能說得毫不猶豫，簡直是心如蛇蝎。

    她就不怕陛下聽到這陰毒的心思生出不喜？

    “葉娘子！”諾兒嚇得聲音都變了調(diào)，“奴婢犯下大錯，死不足惜?？晌业募胰耸菬o辜的，你為何不肯放過他們！“

    葉薇臉上是說不出的蔑視，“背主不忠之人，人人得而誅之。你若肯說實話，我自然不會為難你的家人。可你抵死不說，那么你越在乎什么，我就越要毀掉你什么?！?/br>
    諾兒滿頭大汗、氣喘吁吁，仿佛見到什么可怕的鬼魅。

    江容華慢慢咽下口唾沫，第一次無比清晰地認識到這不是她熟悉的好友。她已經(jīng)完全變成另一個人，一個可怕的、手段狠毒的女人。

    如今唯一盼望的，就是皇帝看到這樣的她被嚇到，從此心生厭憎。

    她期待地看過去，卻愕然地發(fā)現(xiàn)皇帝看向葉薇的目光里居然含著笑。他極專注地凝視著她，半晌才輕聲道：“切中要害、果決干脆，阿薇行事果然有丈夫之風(fēng)，不錯?！?/br>
    這個語氣……

    他居然夸贊她！他是把她當(dāng)成手下的臣屬了嗎！

    “聽到葉承徽的話了嗎？”皇帝漫不經(jīng)心道，“你若堅持認下這個罪，不久便能在地府和全家老小團聚了?！?/br>
    諾兒徹底崩潰，“奴婢招！奴婢什么都招！是宣和夫人，是她讓奴婢……”

    “吳國大長公主到——”

    宦官尖銳的通傳聲將所有人從緊張的情緒中抓出，殿門大開，有女子身著朝服、傲然而來。

    大約四十歲的年紀，保養(yǎng)得很好，肌膚白皙、眼眸烏黑，看起來比隆獻后還要年輕。她目不斜視，很快便走到殿內(nèi)。所有宮嬪稽首長拜，而皇帝從錦墊上起身，輕聲道：“姑母。”

    吳國大長公主，太上皇一母同胞的meimei，身份比所有親王都要高貴。

    她看著面前的侄兒，揚眉而笑，“孤聽說太后娘娘鳳體違和，所以來看看。不知娘娘可好？”

    “勞姑母掛念，母后服了藥正在歇息，一會兒便會醒來?！?/br>
    “既然如此，孤就不去打擾娘娘好睡，在這兒等著吧?！贝箝L公主笑道，“嘉若，你還跪著做什么？過來陪著母親?！?/br>
    宣和夫人抬頭，看到母親臉上的笑意時，一直繃著不肯流露的恐懼和委屈終于控制不住。她低低喚道，語帶哽咽，“阿母……”

    大長公主鳳目落到皇帝身上，里面藏著某種暗示，“皇帝，讓嘉若過來陪我說說話，您不介意吧？這地上那么涼，看她跪著我多心疼?！?/br>
    這是含蓄的要求。若皇帝同意讓宣和夫人起來，她就從待罪之身的身份上暫時脫離，皇帝再要問她的罪也不那么自然。可他要是不同意，就等于是直接駁了大長公主的面子。

    從前宣和夫人犯了錯，大長公主都是這樣出面替她擺平，她有信心，這次皇帝也會退讓。

    第46章 貶斥

    大長公主的算盤打得很好,連圍觀的宮嬪都覺得她肯定能得逞，誰知皇帝卻輕輕一笑,從容道：“姑母，有樁事得讓您得知。”

    大長公主明顯錯愕,“什么？”

    “朕后宮那位韻貴姬,對,就是修道最為虔誠的那個,她在幾個時辰前去了，原因是銀環(huán)蛇毒侵入肺腑。韻貴姬身份不低，還曾為朕誕下一女，于情于理朕都得替她討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