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jié)
隱忍不發(fā),是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如果姚嘉若膽大包天到從宮外偷孩子回來冒充皇子,他便有如山鐵證可以將她們母女置于死地。 這個男人,心機還真是深沉,她以前真是小看他了。 . 皇帝早有準備,姚嘉若自然措手不及。瓔珞扛不住酷刑,在獄中咬舌自盡,秦御醫(yī)卻在一天一夜的鍛煉后吐露口供,承認自己確實是收了大長公主和姚昭容的好處,暗中為她們辦事。 “假懷孕那次,微臣一開始也是不肯的……只是微臣從前幫昭容辦了許多見不得人的事兒,她以此威脅,我沒辦法,才不得不受她脅迫……陛下處死微臣吧,請千萬饒恕我的家人……” 口供送到永乾殿之后,也抄錄了一份送到建章宮。到這個時候,葉薇才真的覺得太上對這個meimei實在是仁至義盡。事情鬧得這么大,他卻因為大長公主尚在病中,雖然自己不肯見她,卻也吩咐了宮中眾人不許傳話,免得害她病上加病。 因為觸怒了上皇,她不再像從前那般可以住在建章宮,而是在宮中隨意選了間宮室住著,方便御醫(yī)過去診治。她的親信宮人都被送到了慎刑司,剩下的要么不管用,要么不盡心,葉薇費了些周折,便把她們都引開,獨自入了殿閣。 一掀開帷幕,就聞到濃郁的藥香,酸苦異常。葉薇面不改色地走近,慢慢看清了榻上的人影。 不過五六天的功夫,她居然老了這么多。保養(yǎng)得宜的面上有了深深淺淺的皺紋,原本烏黑的長發(fā)也露出了灰白,在燈光下格外扎眼。這在沉睡中還不住咳嗽的女人不再是從前那個不可一世的中年美婦,已經(jīng)全然是個老嫗了。 聽說她的病很嚴重,打小嬌養(yǎng)的身子經(jīng)不起長時間的跪拜,更何況還在冰寒的冬雨里淋了那么久。御醫(yī)說她現(xiàn)在不能受刺激,否則很有可能氣血逆轉、出現(xiàn)大問題。這也是太上不讓宮人告訴她外面情況的原因。 葉薇在榻邊站了一會兒,大長公主到底沒睡實,果然睜開了眼睛。好像還弄不清狀況,她看到她時愣了愣,不可置信道:“是你?你怎么進來的?” 葉薇輕笑,“自然是走進來的。臣妾葉氏恭請大長公主安,祝您福壽綿延、榮寵常在?!?/br> 大長公主冷笑,“你無需譏我,事到如今,孤承認此番是失策了??赡闳绻J為自己便穩(wěn)cao勝券,那便大錯特錯!來日方長,咱們走著瞧,看看最后是你這個昭儀娘娘能耐強,還是孤這個大長公主本事大!” “太主誤會了,臣妾哪敢諷刺您?臣妾是實心實意來祝賀您,恭喜您的苦rou計奏了效,太上相信此番設計臣妾婢女的事情不是您主使的,您只是代人受過?!?/br> 明知道她的話不能信,大長公主還是因為這個露出了些許激動,竟撐著床板坐了起來,“你說什么?太上真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葉薇笑吟吟地走近,“您生病的時候,宮中又出了樁大事,有人出面揭露了些事情,所以太上現(xiàn)在不那么怪您了,轉而去怪別人。您說,這難道不是天大的喜事么?” 大長公主到底是病糊涂的人,強敵當前竟也露出了喜色,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么,“皇兄他果真……他不怪我了,不怪我了……” 葉薇冷冷地凝睇著她,慢吞吞補充道:“當然。如今宮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以暖情香損傷太上龍體之事,乃是姚昭容一手為之。她目無尊長、藐視綱常,如今已被打入永巷,只待事情查完,便要問罪呢!” 大長公主大驚失色,“你說什么!” 葉薇冷笑,她便如被刺中要害的母貓似的,歇斯底里道:“你這個賤|人,是你做的對不對!你害了嘉若,對不對!” “太主別急,臣妾還沒說完呢。冒犯太上只是其中之一,姚昭容的另一個罪名也很驚人呢!假孕爭寵、欺君罔上,更在事后連同宮中道士,以流產(chǎn)之事嫁禍宮嬪……您說,這兩樁大罪加起來,夠不夠讓陛下將這個尊貴的公主之女賜死呢?” 大長公主口齒發(fā)寒、頭上冒汗,整個人都變了樣子。她瞪大了眼睛看著葉薇,忽然笑著搖頭,“不對,你在騙孤。這些消息孤為何從未聽到?你在說謊,你以為孤會上當?” “臣妾哪里編的出這樣的話來。若非事發(fā),誰能料到姚昭容竟膽大包天至此?假裝懷孕,之后還說自己流產(chǎn)是巫蠱詛咒,此等行徑簡直駭人聽聞。您覺得臣妾有這個本事,可以打聽到這些秘聞?” 的確。若不是事發(fā),這些事情葉薇根本不可能知道。所以,嘉若她真的…… 失魂落魄地往后一傾,她扶住了床柱,“為什么……為什么沒人告訴我……” “太上下了命令,誰還敢說?他老人家大抵是怕了您這個meimei了,之前便又是磕頭又是淋雨的,沒臉沒皮、不知自重,若姚昭容的事情再讓您知曉,為了女兒恐怕連更過激的事都做得出來。所以,太上才讓大家瞞著你,等到事情塵埃落定,任憑你哭喊哀求,都無濟于事了?!?/br> 她的話仿佛最無情的鞭笞,讓大長公主整個人都委頓了下去。蒼白的右手冒著青筋,她支撐不住彎下了身子,痛苦地干嘔。 葉薇溫柔地笑起來,輕輕替她拍著背,“沒想到吧,尊貴無比的吳國大長公主,居然也有今日。其實我原本不想和你鬧成這樣的,可誰讓你非要逼我?你害死了憫枝,這筆賬不還,怎么可以?” “那不過是個卑微的婢子,孤碾死她就跟碾死一只螞蟻!你為了個婢女來跟我討公道,可笑不可笑?” “是,她只是個卑微的婢女,輕賤如螻蟻。可我偏偏就要讓你——金尊玉貴的大長公主,去給這螻蟻似的婢女償命。怎么樣,是不是很有趣?你記住,千萬要記得清清楚楚,就算是閉眼前的最后一刻,也不要忘記。你,還有姚嘉若,都是因為本宮的婢女而死。她叫憫枝,正在黃泉路上等著你們,下去可要替我問聲好??!” 說完,她笑吟吟地往后退,走到帷幕邊時才悠然轉身。大長公主一直瞪著渾濁的雙目看她,待到那身影快要消失,才忍無可忍地爆發(fā)出一聲咆哮。 “孤要殺了你,殺了你—— “啊——” . 半個時辰后,吳國大長公主因病情加重、急怒攻心而嘔血的消息傳遍后宮。還沒等到御醫(yī)趕到,她便在無休無止、含糊不清的咒罵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延和五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也在同一個夜晚紛紛揚揚地落下,迷亂所有人的眼睛。 第97章 頤妃 垂下的明黃紗帳上是糾纏不清的折枝蓮,屋子里炭火燒得很旺,暖意融融如同春日??酀乃幬稄浡诳諝庵?即便是整夜沒睡的人聞到這氣息都會清醒許多,葉薇長長舒口氣,感慨自己能保持清醒還得多虧了這藥味。 這里是紫微殿的東殿外,三重紗簾垂下,她立在外面,身邊是沈蘊初和沁婕妤,對面則站著睦妃和璟昭媛等人。大家都是眉頭深鎖,在簾幕掀起的時候不約而同地抬眼,卻見皇帝和賢妃先后從里面出來。 “陛下,太上怎么樣了?龍體可安好?”睦妃輕聲問道,神情關切。 賢妃微笑,“太上洪福齊天,自然不會有事。只是這回的風寒有些棘手,恐怕得再將養(yǎng)些日子。” 這便是病得很嚴重了。大家彼此對視,都沒有講話。 此時距離吳國大長公主病逝已過了大半個月,太上皇在聽到消息當晚便大受刺激,居然親自趕到公主的住處。瞧見遺體也沒有避諱,握住她的手在殿內坐了大半個時辰,嚇壞了跟去的一眾宮人。 第二天一大早,太上便吩咐為公主風光大葬,葉薇當時并不在場,但據(jù)親眼看到全過程的賢妃講,太上在交代太主葬儀的具體事宜時,神情頗為悲痛,幾度說不下去。 到底是他寵了這么多年的親meimei,雖然活著的時候犯了大錯,可如今人都不在了,再計較那些也沒有意義。他不再怪她,風風光光送她入土,就當是盡到身為兄長的最后一份責任。 事情傳達下去之后,他也疲憊了。接二連三的打擊讓他本就不好的身體越發(fā)虛弱,終于再次一病不起。宮中立刻人仰馬翻,有點身份的宮嬪又被召到紫微殿侍疾,連皇帝本人也守候在側,生動地給大家展示了番什么叫孝子楷模。 . 又說了幾句,皇帝提步朝正殿走去,諸位妃嬪緊跟著他,以免談話的聲音吵到太上。待到了正殿后各自落座,賢妃坐到了皇帝左側,道:“陛下,臣妾有事稟報?!?/br>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