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節(jié)
他點了點頭,“說的也是?!?/br> 她不想繼續(xù)這個話題,于是主動道:“剛才管尚儀說的是真的?陛下就那么喜歡她的粥,甚至舍不得和人分享?” “也不是喜歡她的粥,只是臘八節(jié)朕喜歡一個人過,不愿別人打擾罷了。” “這是為何?” 他沉默片刻,“從前在傳睢,每年臘八都是母親陪著我,她還會親自下廚煮粥。母親平時都很嚴厲,唯獨那一天會很溫柔,我后來才知道她與父親便是在臘八節(jié)定情的。一年當中就那么一天,我可以不念書,和她坐在一起閑話家常,與市井間的母子沒什么兩樣??上Ш髞淼搅遂隙?,就沒機會再嘗她的手藝了……琉璃的粥和做得和母親很像,正好父皇也不喜歡臘八節(jié),朕樂得清靜?!?/br> 他說話的時候眼睫低垂,葉薇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他睫毛居然這么長,像小小的扇子。他容貌原是十分英挺的,眼睛卻因為這長長的睫毛顯出幾分清秀,看得她忽然有些心疼。 她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個少年,高燒燒得渾身guntang,還會在夢中喚母親,懇求母親不要送他走。 這些年,他其實也過得很不容易。 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她的手已經摸上了他的臉頰,驚得他神情一變。她反應過來,立刻想要退縮,卻被他一把攥住。他與她對視,烏黑的眼睛柔柔地看著她,“阿薇,我很少對一個人敞開心扉,但如果相信了誰,就不會改變。我知道你有顧慮,但你可以信我,無論真相是什么,我都能接受。我知道你不會害我?!?/br> 她掌心貼在他的皮膚上,感覺到些微的涼。兩人的視線交纏,這是繼那晚之后他再一次向她明言,而她已經被對他的心疼占據(jù)了思考的空間,不愿繼續(xù)欺騙。 嘴唇有些干澀,她舔了一下,輕聲道:“她們說的是真的,我確實來路不正?!?/br> 他眸色微變。 “真正的葉薇在飲下那杯毒酒時就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到她的身體中。 “不過你放心,我不是什么山精妖怪,更沒有所謂的法力,就算想害你,也沒那個本事。” 雖然已基本確定,但在心底深處,他其實也想過會不會是自己想多了?;蛟S,葉薇所有的疑點都有別的解釋,她是清清白白的,一切都只是流言中傷。 可是此刻,她的話仿佛最后的判決,將他僅存的僥幸也澆滅。那些獨自思量時自己也覺得荒謬的猜測得到證實,原來都是真的。 她真的不是葉薇。 她還在繼續(xù)述說:“這是老天跟我開的玩笑。來得莫名其妙,搞不好也會走得莫名其妙。也許在不久的將來,我就會離開這具身體,永遠消失在這世間……” 他忽然擁緊了她,打斷了后面的話,“別說了?!?/br> 他勒得太緊,她蹙起了眉頭,卻沒有出聲阻止。下巴擱在他的肩頭,她溫順地閉上眼睛,伸臂環(huán)抱住他的身體。 “子孟……” “我不管你是誰,我只知道你是我的阿薇。我不會讓你離開的。答應我,永遠不要離開,好嗎?” 他們都讓她答應,但事實上,她什么都答應不了。從前沒有這么清晰地認識到,直到剛才說出那番話,她才陡然驚覺,自己如今在這世上其實什么都不曾擁有。 連這具身體都不是屬于她的,遑論命運? 將他抱得更緊一點,她在心里道:我也想答應你啊。 至少這一刻,我是真的想答應你。永遠不離開。 . 臘月十二的晚上,宮中發(fā)生了件大事。 美人喬氏被陛下以姚庶人同謀的罪名賜死,全過程都很順從的她在臨刑前忽然爆發(fā),竟撲到身邊的江承徽身上,用藏在袖中的金釵捅破了她脖子上的血管。 宮人被突然的變故嚇呆,等大家蜂擁而上將她拖開時,江承徽已經滿身鮮血、回天乏術。喬氏被宮人灌下了毒酒,臨死前瘋癲大笑,咒罵江宛清陷害自己,如今要死也是兩人一起死,黃泉路上誰也別想落下! 葉薇聽到消息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她坐在成安殿的正殿內,對面是面無表情的沈蘊初。宮娥奉上清茶,她推了一盞給她,淡淡道:“不知道頤妃娘娘對此事有什么看法?” 雖然她的冷漠在意料之中,葉薇還是有些難過。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蘊初都不曾用這樣的眼神看過她,一時間還真有些接受不了。 見她不回答,沈蘊初冷笑道:“喬瑟瑟和江宛清都被關在永巷待罪,那地方進去前可是要搜身的?喬氏從哪兒搞來的金釵,永巷的宮人都是死的不成?還有,前去送喬氏上路的人雖然不多,也不會沒用到這個地步,居然讓她當著他們的面把江宛清給殺了?陛下分明是想把江宛清滅口!” 葉薇整理了下心情,也恢復了正常,“恩,他確實是想把江宛清滅口。” 這事兒嚴格說起來,她應該是最早知道的,皇帝的計劃她一清二楚,江宛清臨死前兩天還特意去見過她一次。 陰森破敗的永巷內,狹窄的宮室關押了無數(shù)綺年玉貌的美人,從前的姚嘉若是這樣,如今的江宛清也是這樣。 她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消瘦了許多,臉也有些污臟,呆呆地坐在屋子的角落,抱著雙膝不知在想些什么。 葉薇在門口立了一會兒她才發(fā)現(xiàn)她,第一個反應居然是欣喜地笑起來,“葉薇,你也被關起來了?哈哈,陛下不要你這個妖孽了,對不對!” 葉薇身上裹著黑色的披風,聞言微微一笑,“你看我這樣子,像是階下之囚嗎?” 江宛清這才看到披風下她干凈整潔的儀容,瞪大了雙目,“不可能,陛下怎么可能容下你?你明明就是妖孽!你使了什么妖術,對不對?對不對!” “宛清,你讓我說什么好?你為什么就是不肯承認呢?我是葉薇,貨真價實的葉薇,沒有被誰替換抑或附身,就是那個和你一起長大的葉薇。你這么詆毀我,只是接受不了從前不如你的人忽然騎到你頭上吧?可是怎么辦,我已經騎到你頭上了,不管你能不能接受,事實都是如此。當然,其實這也不重要,反正你沒多少日子可活了,所以要是自欺欺人可以讓你過得快活點,那你就繼續(xù)這么哄著自己吧?!?/br> 葉薇每說一句話,江宛清的臉色就變得慘白一分,等她這段話說完,她已經跟鬼一般凄慘可怖了。她失魂落魄地搖著頭,喃喃道:“不,不是的……葉薇是個愚蠢軟弱的女人,她當我是朋友,不可能這么對我……” “你憑什么認為她就不會這么對你?她當你是朋友,你當她是過朋友嗎?你這種兩面三刀、背信棄義的人,根本就不配有朋友!她從前是太傻了,才會把你視作知己,白白受你這么多年的欺辱。但現(xiàn)在不會了。死過一次的人什么都看透了,明白你不值得,太不值得。” 她一壁說一壁走近她,每句話都帶著切骨的厭惡。這是她的真心話,是她對那位真正的葉薇的不值。和江宛清的恩怨是這位正主留給她的問題,既然占用了她的身體,就替她把這口怨氣也出了吧! 江宛清整個人都抵在了墻壁上,就好像面前站著什么可怕的惡鬼。葉薇蹲下|身子,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含笑道:“你還不明白嗎?無論從哪個方面比,你都不如我。這么多年能占到上風,只是我讓著你?,F(xiàn)在我不想讓你了,所以,你就一敗涂地,所以,你只能爛在泥沼里,和最污穢的東西一起死去!” 言罷,她轉身就走,仿佛不愿再多看這面目丑惡的女人一眼。而在她身后,江宛清呆呆地看著屋頂,好像連魂都被人收走了。 …… 沈蘊初有些意外,冷哼道:“娘娘倒是坦誠,就不怕臣妾把這些話傳出去?” 葉薇嘆口氣,“蘊初,我知道你現(xiàn)在生我的氣,但你相信,我雖然隱瞞了你一些事情,但我真的當你是朋友。我們認識也一年多了,這過程里我對你是否真誠,你真的感覺不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