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只是,算計到一切,卻沒算到她的身子會在這時候拖了后腿,是以才不得不找了個避風(fēng)的地方躲藏起來。 她從小體弱多病,被送到莊子上幾年被張?zhí)m家的虐待,病情更是纏綿,后來因為陳昭那次落入水中,幾乎是雪上加霜。這一世她提前回府,在蔣府里連翹和白芷注意著,身子瞧著比往日好了許多,誰知今日一番顛簸,此地又瑟瑟風(fēng)涼,她本就覺得身子極端虛弱,若是在叢林中等著人的救援,怕是不等官兵到來,自己就先暈了過去,被野獸叼走了。 不得以找了這么個山洞,雖能稍避風(fēng)寒,卻仍是覺得身子一陣一陣發(fā)冷,貼身的衣裳都被雪水浸濕了,此刻又無其他可以取暖的東西,若真要穿著寒涼的衣服凍上一夜,實在是不知道最后會怎樣? 蔣阮揉了揉額心,正要想著要不要去外頭再找些石頭將洞口堵得嚴(yán)實些,就聽見有輕微的腳步聲響起。 她神色一變,極快的坐起來,仔細(xì)傾聽外面的動靜。 腳步聲輕微,沉穩(wěn),一步一步緩而堅定,卻未呼喊,未有其他雜音,不是官兵,蔣阮心下一沉,此地天色已晚,尋常獵物也不會來的地方,到底是誰? 那腳步聲直直沖著山東而來。 蔣阮的手摸進袖中,臨走之時的匕首還在,她緊緊握著那把冰涼的匕首,盯著被灌木叢遮蔽的山洞口。 一步,一步,一步,步步敲打在她心上。 腳步聲在幾步開外的地方停了下來,蔣阮松了口氣。 下一秒,灌木叢噗的被什么東西擊開,一個修長的人影出現(xiàn)在山洞門口。 天色陰沉,已至傍晚,光線模糊中,他的臉清晰的倒映在蔣阮瞳孔之中。 剎那間,兩兩對望,一人訝然,一人微怔。 蔣阮緊緊盯著他,蕭韶一身黑色錦衣,長身玉立,本就出色的容貌加上天生自內(nèi)而外的優(yōu)雅氣度,令這黑暗臟污的山洞也蓬蓽生輝起來。 蕭韶也在打量對面的人,少女衣衫緊緊貼在身上,烏發(fā)蓬亂,一雙眼睛警惕又驚訝的瞪著他。她從來一副溫婉冷靜,笑著將人玩弄鼓掌之中的模樣,如今倒是頭一次這般狼狽。 微微思忖一下,他大踏步走了進來。 “蕭王爺?!卑肷危Y阮回過神來,瞧著他道:“怎么來此地?” “天色已晚,此處上路多有不妥,你身體極度虛弱,不可走動,最好留在此處等官兵來。”蕭韶淡淡道。 蔣阮聽出他話里的意思,笑了笑:“蕭王爺是要救我?”她心中仍是懷疑,蕭韶此人深不可測,心思更是無人能猜度。上次他幫了蔣素素,如今又幾次三番的幫他,到底是個什么意思,她也看不清楚了。 蕭韶卻是轉(zhuǎn)過頭看著她,一雙漂亮的眼睛如同灑了鉆的夜空,自有星光璀璨:“殺敵一萬,自損三千,這是你的方法?” 看她對付宰相府的手段,不動聲色,步步緊逼,引蛇出洞,最后一舉打下,直叫宰相府再無翻身之地。手段之狠辣,心思之縝密,這樣小的年紀(jì),平生之所見,絕無僅有。而此刻看來,便是躍入懸崖,也在她算計之中,這樣的計劃,算計偏了一分都是掉命的下場,手段狠便罷了,偏還對自己也狠,膽子大便罷了,偏還是這樣膽大包天。 “錯了,是殺敵十萬,自損三千?!笔Y阮糾正他的說法。想到宰相府此刻的絕境,心中微微有快意閃過,然而她知道,這還遠遠不夠,李棟給予她的痛苦,給予沛兒的痛苦,必然要一一奉還。 蕭韶若有所思:“宰相府跟你有何深仇大恨?” 原先以為她是宣離的人,后來見她步步都令宣離狼狽吃癟,才知不是,水庫一事,矛頭更是直指宰相府。不惜宰相府滿門陪葬,自然是有深仇大恨,然而他派出去錦衣衛(wèi)卻也查不到,蔣阮和宰相府到底有何過節(jié)。甚至于,當(dāng)初李楊父子去蔣府,才是蔣阮與宰相府頭一次見面,何以頭一次就下次狠手?真有如此簡單? 蔣阮微微一笑:“無可奉告。”對蕭韶,她實在是難以放心,然而剛說完此話,猛地咳嗽一聲,身子涼的出奇,腦中一陣暈厥。 蕭韶站起身來,蔣阮還未看清楚他要做什么,便覺得身子一暖,蕭韶的黑金雨絲錦鶴氅輕飄飄落在她身上。 這鶴氅分明極其暖和,卻輕的沒有一絲重量,倒是十分輕便,因是剛剛從蕭韶身上脫下來,還帶有他的溫度。蔣阮一怔,蕭韶走了出去。 蔣阮擁著他的鶴氅,這鶴氅猶如雪中送炭,方才冰塊一般的身子總算有了一絲熱氣,不過片刻,蕭韶又走了回來,卻不知他從哪里撿了些干柴回來,山崖中雨水未停積雪未化,要找到不被打濕的柴火比登天還難,蕭韶一頭一身的霜雪,將干柴放在地上,用火折子點燃。柴火噼里啪啦的燃燒起來,暗色的山洞登時有了光亮,暖融融的令人心生錯覺。 蕭韶道:“坐過來,將衣服烤干,否則寒氣入骨,日后落下病根。” 蔣阮也不推辭,便擁著鶴氅走上前在火堆前坐下,果然,一靠近火堆,身子便舒服的緊。她忍不住將雙手靠近些,想將手烤的暖和。 冷不防蕭韶突然伸手將她手腕攥住,蔣阮一怔,還未反應(yīng)過來,蕭韶已經(jīng)飛快的替她把了脈,眉頭一皺,放開她的手,若有所思的盯著她。 蔣阮見他神情如此,心中詫異,道:“蕭王爺有話要說?” 蕭韶?fù)u了搖頭,目光又落下她肩上。蔣阮肩上受了傷,行動間雖然忍著,卻仍是有些異樣,蕭韶注意力驚人,一眼便發(fā)現(xiàn)其中異常。想了想,便從懷中掏出一個青瓷小瓶扔在蔣阮懷中。蔣阮接過來頓了頓,拔開瓶塞,一股清涼的味道涌了出來,蕭韶聲音冷清:“金瘡藥,不會留疤?!?/br> 蔣阮微微一笑:“多謝?!毙闹袇s更加狐疑,蕭韶這般相助,越發(fā)顯得詭異,這人行事冷清,何以如此體貼?不過,他竟然會醫(yī)術(shù)?蕭韶此人神秘莫測,便是有心要拉攏他的宣離,上一世也莫不清楚蕭韶的底細(xì),更勿用提過他還會醫(yī)術(shù)了。 見蔣阮接了藥,蕭韶也不多留,起身便出了山洞。像是蔣阮換藥他為了避嫌,蔣阮便飛快地用那青瓷瓶的藥灑在傷口之上,粗粗的包扎了一下。卻不知那藥到底是何靈丹妙藥,效果好的出奇,傷口不再發(fā)疼,有種清涼的舒適感。 蔣阮放下心來。 過了一會兒,蕭韶重新走了進來,手里抱著新找的柴火和一只剝了皮的野兔。將柴火往地上一扔,挑了兩只樹枝將兔rou撕好,放在火上炙烤。 蔣阮怔怔的看著他的動作。 蕭韶烤的很認(rèn)真,他本來容貌生的極好,此刻恰好在火堆前,火光映著他的側(cè)臉,只覺得秀美絕倫,偏又英氣無比,眼若點漆,眉如墨畫,薄唇緊緊抿著,便是此刻如江湖草莽一般烤兔子的模樣,也是行云流水一般的優(yōu)雅。黑色的錦衣將他身姿勾勒的修長挺拔,本就冷清入骨,火光卻又將他的容色軟和了一些,顯出一分恰到好處的溫潤。 這青年,實在是容貌絕倫,風(fēng)華無雙。 他將烤好的兔rou遞給蔣阮,將蔣阮奇怪的看著他,挑了挑眉,道:“怎么?” 蔣阮回過神來,盯著那烤的焦熟的兔rou,發(fā)出馥郁香氣,兔rou正是令人垂涎的金黃色,今日她本就疲乏至極,早已饑腸轆轆,見此美味,也毫不客氣的接過來,暫時忘記了對蕭韶的警惕,笑道:“蕭王爺廚藝甚佳?!?/br> 蕭韶烤著自己的那份,長長的睫毛低垂下來,掩住眸中情緒,并不多說。 蔣阮咬了一口兔rou,道:“蕭王爺金尊玉貴,竟也會這些瑣事,出人意料?!?/br> 含著金湯匙出身的貴族子弟,不僅會醫(yī)術(shù),還會做這些事情,蔣阮不由得想到上一世中關(guān)于蕭韶的傳言,十歲老錦英王死后他接手錦衣衛(wèi),當(dāng)初所有人都等著看他笑話,認(rèn)為乳臭未干的少年只會殆笑大方,誰知他上任后手段鐵血,沒過多久就在錦衣衛(wèi)中建立了絕對的威望,三十萬錦衣衛(wèi)對這位少主俯首稱臣,人們向來只見榮光不見背后苦楚,蕭韶有這份成就,想來應(yīng)當(dāng)是很吃過一些苦頭的。這般心性堅韌之人,卻更讓人不可小覷。 她偏頭去看火堆邊的青年,不過二十歲出頭,身上的沉靜卻極容易讓人忽略他的年紀(jì),那是歲月沉淀過后的沉著,霸氣內(nèi)斂,高傲寓骨,錦衣夜行間自是風(fēng)流,便是這陰暗風(fēng)霜之地,似乎也因為有了這個人,而有了一絲安全感。 然而到底是敵友莫辨。 蕭韶救她,莫非是因為宰相府? 上一世,蕭韶后來是站在太子一邊的,宣離與他便是不共戴天,她對付宰相府,就相當(dāng)于是蕭韶的朋友,是這樣嗎? 蔣阮輕輕開口,問出一直想問的問題:“蕭王爺,為什么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