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jié)
蕭韶沉默,八歧先生這番話說得太過模糊,并不能從中領會到什么。他想了一會兒,才開口:“這和我有什么關系?” 八歧先生神色微斂:“她與你的人生糾葛在一起,緣起緣滅,自有因果。因她出現(xiàn),這一世你將擺脫孤煞之命,然,命格就此成王侯將相,紫微星隕。你為她而損帝王之命” 這話要是傳了出去,非得掉腦袋不可。然而綠楊山莊空無一人,八歧先生說的悠然,蕭韶聽得坦蕩。 “我明白了?!笔捝卮?。帝王之命于他本就多余,他從來沒正眼瞧過那個位置,是以八歧先生說完后他的神情都未曾改變一絲一毫。 八歧先生嘆息一聲:“她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br> 蕭韶微微皺眉。然而八歧先生從來不會將卦象說的太過明白,所謂天機不可泄露,泄露太多天機勢必會遭到報應。 八歧先生道:“罷,卦上顯,為師還與她有一面之緣,終有一日,為師也能見她一面,到那時,此人前生因果循環(huán),自會出現(xiàn)?!彼D了頓,似乎還有什么話想說,終于還是咽了下去。只看著蕭韶道:“南疆蠱毒兇猛,你可中招?” “未曾,”蕭韶道:“師父的解藥還在?!笔捝卣f到此處,心中微微浮起對八歧先生的感激。當初他一心學殺道,本想丟棄原先的岐黃之術。是八歧先生親自拒絕,教他兩手不可耽誤。自古便沒有殺手學醫(yī),一邊殺人一邊救人的事情聞所未聞。如今看來,他任務兇險,平日里做的又都是刀口舔血的事,多一門醫(yī)術在身,這些年行走來倒是平白提供了許多方便。 八歧先生微笑道:“時辰還早,既然你來了,先與為師下一盤。”說罷便輕輕揮袖,棋盤上的棋子倏爾全部飛進棋盒中,規(guī)整無比,一顆不落。 八歧先生執(zhí)起一枚白子,蕭韶手持黑子,兩人同時落子。 “為師告誡過你,搶占先機?!边h遠傳來八歧先生的聲音。 …… 夏日午后蟬鳴聲聲,吵得人便是休息也休息不好,幾個三等丫鬟爬到院子里的樹上黏蟬,蔣阮方吃過一晚冰鎮(zhèn)果子露,便聽得露珠過來道:“姑娘,夏侯爺和八皇子來府上,老爺正讓您過去陪女眷們說說話?!?/br> 夏誠自當初祠堂之事后便再也沒有來過蔣府,夏俊之事到底是堵在夏家心上的一根刺。蔣阮離京三年,聽露珠這般說,想來夏家的幾位奶奶也來了,夏嬌嬌和夏俊可是恨蔣阮如眼中釘,此時竟然再踏入蔣府,似乎三年間夏家和蔣家的關系有所緩和。 露珠急急道:“老爺這是什么意思?外頭陪著說話的自有夫人,姑娘去能做什么?那夏家人可有好相與的?” 蔣阮搖頭:“不妨事,天竺,前幾日那個大夫怎么樣了?” “夏研派人追殺,被屬下救下來,如今被屬下關在下人院子里的倉房中,姑娘可是要用?” “準備著,”蔣阮站起身來:“今日她都找了夏家人來,正好,我也等這個機會很久了?!?/br> 正廳里,蔣權正和宣離夏誠說話,這幾年來,宣離勤勤懇懇,政績出色,平日里又慣會做人。前幾年因為李安之事遷怒的皇帝也漸漸對他有所改觀,加上陳貴人投其所好,越發(fā)得寵,近幾年來,五皇子漸漸落于下風,宣離的呼聲又逐漸高了起來。太子倒是屢屢犯錯,廢太子的事情眼看著就要提上章程,不過是早晚而已。而改立太子之事也成為當今朝臣的一大心事,能占隊的便各自占隊。顯而易見的,夏家和蔣家自然是站在八皇子一派。 宣離笑容溫雅,言談間謙遜又飽含志氣,夏誠和蔣權越看越是覺得自己的選擇沒錯。宣離有經(jīng)世之才,當時如今天下不二之主。 另一邊,夏研正陪著夏家大奶奶申柔說話,申柔瞧著夏研的肚子,笑道:“姑奶奶肚子越發(fā)顯懷了,當初我懷嬌嬌的時候可沒有這么大呢,說不準是雙生子?!?/br> 夏研面色一僵,心中苦笑一聲,雙生子,她的孩兒早已一命嗚呼,又何來雙生子只說,只要一想到那一晚小產(chǎn)的事情,夏研就恨不得將紅纓和蔣阮撕個粉碎。雖然不知道那兩匹綢魚絲到底是如何交換的,但可以肯定,定是這兩人動的手腳。夏研目光微微一閃,笑吧,便讓她們笑吧,等會兒讓她們哭都哭不出來。 申柔雖已是生過孩子的婦人,模樣卻顯得越發(fā)美艷豐腴,很有幾分屬于少婦的風情。這么一來,就襯得剛剛小產(chǎn)過的夏研臉色蠟黃,仿佛一夜間蒼老了十歲。 申柔打量著夏研,心中也很是狐疑,夏研如今在蔣府也應當是過的不錯,看起來怎生這樣憔悴。哪里還有原先清雅淡然的才女模樣,再想一想聽過的蔣權偏愛府中青樓出身的姨娘傳言,心下了然。想來是沒本事拴住自己男人心呢。申柔從來就看不過夏研清高大度的模樣,眼下見了,表面安慰幾句,心中卻是幸災樂禍。 另一邊的少女卻突然出聲道:“蔣阮怎么還不到呢,難不成這就是蔣家的待客之道?”這少女一身淺紫色的云紋縐紗袍,煙云蝴蝶裙。生的花容月貌十分嬌艷,可惜言語間卻有些暴躁,正是夏家大房所出,申柔的親生女兒夏嬌嬌。 “本郡主早前不曾接到夫人帖子,也未聽聞要前來相陪之事,不曾知道有客要來,何來相待?”聲音自門外響起,屋中幾人抬頭去看,便見蔣阮款款前來。 夏嬌嬌緊緊咬住下唇,眼睛死死盯著蔣阮,蔣阮一身簡單的蘇繡月華錦衫,肌膚勝雪,唇紅齒白,一雙眼睛媚的驚人。夏嬌嬌本有七分姿色,便在蔣阮這么一比較之下就只剩了一成不到。夏嬌嬌惱怒不已,更讓人憤怒的是蔣阮話里的嘲諷??刹皇敲?,她們前來一未曾下帖子,二也從沒說過要蔣阮來作陪,眼下還怪人姍姍來遲,怎么都不占理。 “阮兒,你可來了。嬌嬌可是想見你多時了?!毕难行χ鴮⒃掝}岔開,心中還有些犯嘀咕,原本以為要將蔣阮請出來得費一番功夫,她還很想了些理由,不曾想這些個理由一個都沒用上,蔣阮爽快的就答應前來了。不過這也正好,方便她的下一步行動。 夏嬌嬌撇了撇嘴,對夏研的話很是不在意,申柔也在仔細打量蔣阮,當初蔣阮來夏府的時候,她還只當蔣阮是個好拿捏的孤女罷了,但就是這個瞧著好拿捏的少女,愣是讓夏俊吃了虧去。如今更是搖身一變,成為當朝郡主。這三年聽說她頗得太后歡心,想來也應當賞賜了不少銀子。申柔心中打起算盤,夏誠有意將將蔣阮說給夏俊,一來夏俊對當初之事耿耿于懷,這些年來發(fā)誓要娶到蔣阮折磨,二來蔣阮身后的勢力誰娶了去誰就是一大助力,何況還可能有一大筆銀錢。 不過申柔向來與夏家二奶奶俞雅不對付,妯娌間關系極差。自然不想夏俊過得好,申柔思量著,與其便宜了夏俊,不若便宜自家兄弟。申柔娘家還有個侄子,如今年紀正和蔣阮婚配合適,若是成了,那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申柔兀自打的好算盤,看著蔣阮的目光便有些異樣的狂熱。天竺皺了皺眉,蔣阮微微一笑:“這位就是夏大夫人吧。” “正是。阮兒,沒想到一轉(zhuǎn)眼你都這么大了?!鄙耆釤峤j道。 “大膽!見了郡主竟不行禮!”天竺冷著臉喝了一聲,嚇了申柔一大跳。 蔣阮溫和道:“無事,夏大夫人曾與我有過一面之緣,想來是方才太過激動,才忘記此事。不妨事的?!?/br> 這一答便令申柔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當初蔣阮在祠堂之事時眾人可都看的清楚,眼下舊事重提,打的卻是夏家人的臉。 夏研臉上也掛不住,夏嬌嬌更是氣炸了肺,然而想起臨行前祖父的囑咐,便又生生忍了下來。 夏研突然彎下腰,用帕子捂住嘴干嘔了兩下,琳瑯忙過來輕輕拍了拍夏研的背,道:“夫人可是又不舒服了?” 夏研搖頭:“許是屋里太悶了些,胸口有些發(fā)堵?!彼α诵Γ骸皨蓩?,大嫂,阮兒,不如咱們?nèi)@子里轉(zhuǎn)轉(zhuǎn),外頭空氣新鮮。” 蔣阮瞧了瞧窗外,正是大熱的天,萬里無云,這時候出去倒真是不怕曬出痱子來。然而她笑笑道:“好啊,正好,我也想去園子里走走?!?/br> 申柔和夏嬌嬌是客人,自然也不會拒絕。三人便一起起身,朝夏研園子里走去。平心而論,雖外頭炎熱,但由于夏研懷了身子不敢用冰,只得在院子里做文章。院里干凈整潔,隔半個時辰就有人用井里打上來的冰涼的水灑在石板上,加上叢叢樹蔭,倒也涼爽。的確比屋里好通風的多。 幾人走著走著,便走到院子里小池塘旁邊的涼亭中。那涼亭是夏研最得意的手筆,夏研曾有京中才女之名,入了蔣府后院子都是自己親手打整的,涼亭就在小池塘旁,取夏日“荷塘月色”之景。夏夜涼風習習,滿池荷葉翠綠,蓮花嬌艷,月光如水,景色風雅至極。當初這涼亭修好之后,蔣權十分喜愛。時常夜晚與夏研二人在涼亭小酌,端的是一隊恩愛眷侶。 蔣阮心中無聲冷笑,這地方是蔣權和夏研情意繾綣的地方,然而當初卻也是趙眉的傷心之地。蔣信之小的時候曾經(jīng)有一次出了天花,趙眉幾天幾夜衣不解帶的守著蔣信之,蔣信之醒了之后問父親在哪,趙眉心中酸楚,尋得蔣權卻是在和夏研飲酒作樂。彼時她還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只看著蔣權與夏研笑的快活,越發(fā)覺得自己娘親眼淚的刺眼。蔣阮瞧著那涼亭,微微一笑,道:“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br> 趙眉帶著年幼的蔣阮來到妍華苑時,正聽到春風得意的蔣權對溫柔婉約的夏研吟道這一句,眼中的溫柔和情意是她們母女二人從未見過的。 夏研微微一怔,笑起來:“阮兒,你爹也最愛吟這兩句詩呢?!?/br> 申柔眼珠子一轉(zhuǎn),笑嘻嘻道:“要我說,姑奶奶可真會享受,這般的好去處,咱們府里卻是打著燈籠也難找?!?/br> 夏嬌嬌適時的插嘴:“那自然是,姑姑可是從前的京城第一才女,自然是尋常山野女子比不上的?!毕膵蓩煽傉J為蔣阮時莊子上長養(yǎng)大的,小時候又是養(yǎng)在不通詩詞的趙眉身邊,自然是個不懂文墨的。蔣阮只做未曾聽到,依舊淺笑盈盈,夏嬌嬌見狀,愈發(fā)心中惱火。 夏研卻猛地有些傷感起來:“說起來,一晃都十多年了。當初jiejie還在的時候,也曾夸過這亭子好看。阮兒,如今你也這么大了,轉(zhuǎn)眼也快到了說親的年紀,你在莊子上長大,恐怕無人教養(yǎng)你規(guī)矩,娘想著為你找個教養(yǎng)嬤嬤來身邊好不好?” 蔣阮偏頭凝視著她,忽而笑道:“母親這是說哪里的話,難道太后娘娘身邊的教養(yǎng)嬤嬤不是嬤嬤么?” 夏研一愣,倒是未曾想到這一層,一時間有些語塞。然而開了個頭就不能不繼續(xù)下去,便一手抓住蔣阮的手,溫柔的勸道:“娘知道你是個好的,也是個聰明的??蓪m里的教養(yǎng)嬤嬤教你的是宮里的規(guī)矩,你日后也是要嫁人的,自然要學學為人婦的規(guī)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