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節(jié)
…… 宮中思夢殿里,陳貴妃正在飲酒。 海上運來從波斯進貢的葡萄酒,盛在晶瑩剔透的羊脂玉杯里,散發(fā)出好看的紫色光澤,仿佛是上好的紫色寶石一般。 陳貴妃醉眼微瞇,似乎有些乏了,身子越發(fā)柔若無骨,整個人陷在軟榻中,溫柔的如同江南水鄉(xiāng)的一個夢。她唇角微微揚起,聲音動聽,語氣卻含著一種清醒的冷意。 “你說,瞧見了蔣阮和柳敏在御花園中拉扯。蕭韶還與她解圍?”陳貴妃問道。 宮女低下頭去:“回娘娘的話,正是?!?/br> “啪”的一聲,卻是拿盛著美酒的羊脂玉杯猛地摔碎在地上,上好的玉質(zhì)四分五裂,散發(fā)著光澤依舊美麗,就如此刻陳貴妃臉上破碎的神情。 若說蔣阮和柳敏有什么瓜葛只是讓陳貴妃心中詫異之外,聽到蕭韶維護蔣阮的事情,陳貴妃的心卻似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氣恨不行。 若說這宮中什么都入不得陳貴妃的眼,除了八皇子宣離之外,蕭韶是一個。陳貴妃早年進宮,那時候的皇帝已經(jīng)坐擁佳麗三千,她美麗溫柔,嬌花解語一朵,才謀到了如今這個地位??墒聦嵣?,她每次靠近皇帝的時候,都有淡淡的惡心。 蕭韶卻不同,他像是每個女子心中一個完美的夢,干凈,清冷,優(yōu)雅,高貴。即便蕭韶年紀與宣離相仿,也不妨礙陳貴妃對他那些隱秘而骯臟的心思。也不知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只記得當初她還是年輕女子的時候,蕭韶是清冷少年。如今她風姿不減當年,蕭韶已經(jīng)成了令人心動不已的俊美男子。 她以為若是可以,一輩子瞧見這青年也是不錯的,蕭韶性子冷清,從來都不曾與女子間有什么牽扯。不想如今得知蕭韶與蔣阮關(guān)系匪淺,怎么能不如晴天霹靂,登時令陳貴妃嫉恨難當。 就仿佛自己少女時候的一個美夢即將離她遠去了。若說從前對蔣阮只是棋逢對手的挑釁,可是從這一刻起,陳貴妃就下定一個決心,蔣阮此人,若是不除,她誓不為人! 那張向來溫柔的臉孔此刻緊緊扭曲著,表情令人生懼。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大婚被困 宮中每日過的悠閑,有懿德太后撐腰,宮里的太監(jiān)宮女見到蔣阮都是恭敬有加。 便有些妃子偶爾也會與蔣阮套些近乎,討好了蔣阮,可不就是討好了懿德太后。只蔣阮待她們的態(tài)度淡淡,雖然溫和,卻也不見得有多熱絡(luò)。一來二去,妃子們就冷了心腸,干脆不再與蔣阮往來了。 露珠奇道:“姑娘,那王美人瞧著也是個和善可親的,姑娘昨日怎么那樣冷淡?” “不過是有所求罷了,招惹了,日后怕有麻煩。”蔣阮道。 露珠便吐了吐舌頭,不再吭聲了。事實上,蔣阮記得清楚,這個王美人上一世是貫會踩低捧高的,與她表面上也做親熱姐妹,背著她卻又與夏嬌嬌混在一堆。不只王美人,這宮中皇帝三宮六院,又有哪個是單純的?若真是單純的,不過也是早就成為黃土一抔。 一邊坐著吃茶,卻是懿德太后走了進來,瞧見蔣阮,道:“你父親送來了帖子,哀家問過,原是你三妹要出嫁了?!?/br> 蔣儷要出嫁?蔣阮低頭沉吟一下,倒是明白了過來,在宮中日子太過愜意,竟是忘記了蔣儷要出嫁的事情。 懿德太后見蔣阮思索,便道:“蔣三出嫁,你自是要回去的。哀家這些日子已留了你許久,蔣權(quán)怕也是明白過來。今日哀家就讓人送你回去,想來蔣權(quán)也能安分一些日子?!?/br> 懿德太后權(quán)勢如此大,自然早已將蔣權(quán)同蔣阮的關(guān)系打聽的一清二楚,蔣阮不說,她也有心為蔣阮撐腰。如今蔣儷要出嫁,蔣阮身為jiejie必須回去,蔣權(quán)如今怕也不敢說些什么。 蔣阮想了想,便笑道:“多謝皇祖母。” 懿德太后看著蔣阮沒說話,同蔣阮相處的三年,她看的清楚,蔣阮為人通透,性情溫和,做事妥當,心智也比同齡人要成熟得多。可是不知為何,總覺得她心底有一塊不能觸碰的地方。懿德太后知道蔣阮生母早逝,這又和她早年間失去女兒的心情剛好互補了,想著若是元容公主不死,生下孩子的話,如今怕也是有蔣阮這般大的年紀。是以面對蔣阮時,懿德太后常常有一份難得的溫情。 出宮回府的時候,是太后身邊的楊姑姑一路陪同的。楊姑姑是宮中女官,便是蔣權(quán)也要給三分臉面的,蔣阮這般高調(diào)回府,竟也無人敢說什么。蔣府下人只是私下里悄悄議論,如今的大小姐真是越發(fā)有前途了。 紅纓來找過蔣阮兩次,只是卻并不如傳聞中過的那般好,原是蔣權(quán)雖然寵愛紅纓,可紅纓的出身太低,如今有懷了身子,掌家之權(quán)落在二姨娘手中。二姨娘從來就不是省油的燈,處處給紅纓小鞋穿。長此以往,蔣府后宅便成了兩個女人的戰(zhàn)場,紅纓也沒有討得了什么好處。 紅纓與蔣阮說了許久,蔣阮也沒有什么表示,紅纓心中有血不悅,到底沒說什么,只又笑著離開了。待紅纓走后,連翹道:“五姨娘難不成是想咱們姑娘做靠山?” “做什么靠山?”白芷皺了皺眉:“姑娘還是別攙和到這些事中好。” 轉(zhuǎn)眼便到了蔣儷出嫁那一日。 二姨娘身為吏部尚書的庶女,嫁的蔣權(quán)做妾,也算拉攏兩家關(guān)系。吏部尚書算京中官家,蔣儷的親事被二姨娘親自cao持,竟也紅紅火火,那嫁妝足足有五十五臺,作為一個庶女來說,已然十分豐厚,比得上小戶人家的嫡女了。 二姨娘也真心疼愛蔣儷,左郎中送來的聘禮,大部分一并給了蔣儷帶在身上。蔣儷這下可算是揚眉吐氣了,若是有個尾巴,非得翹到天上不可。 因著這一日蔣儷是新娘,得穿嫁妝,蔣阮倒不好穿大紅的衣裳。最后便只挑了一件淺粉的,由白芷為她梳了頭,便去瞧蔣儷。 蔣儷被喜娘方絞過面,痛的直皺眉,瞧見蔣阮進來時,卻忍不住挺直了脊梁,面上閃過一絲得意。 蔣阮令天竺將添妝遞給蔣儷的丫鬟,丫鬟給蔣儷呈上來,蔣儷打開來看,里頭是一只金鑲珍珠手鏈。那珍珠個個又大又圓,散發(fā)著淡淡的光澤,只覺得是少有的佳品。蔣儷面上登時劃過一絲喜意,然而極快的收斂下去。狀若無意的道:“大jiejie這手鏈可真不錯,倒是比二jiejie的瞧著更好看?!?/br> 蔣素素站在一邊,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不忿。她今日送給蔣儷的添妝是一只琉璃翠鐲子,那鐲子也是少有的佳品,只是同蔣阮的比起來卻又差了不止一星半點。然而這已經(jīng)是她能拿得出成色不錯的東西了,自從夏研失勢后,但凡她出門,必是被人指指點點,蔣素素一怒之下索性不再出院子。然而蔣權(quán)也不再如過去那般時時送來一些珍貴的舶來品首飾,梳妝匣中的首飾已經(jīng)許久沒有換過,如今再看蔣阮渾身上下帶著的盡管簡單,一看卻知不是凡品,登時心中就罵了起來。一罵蔣儷不識抬舉,一個庶女用了見不得人的手段搶了別人的親事。二罵蔣阮一介山野孤女,如今攀上了太后這根高枝就以為飛上枝頭做鳳凰。 三姐妹雖為名義上的姐妹,事實上誰也不怎么熟稔,蔣阮微笑道:“恭喜三妹?!?/br> 蔣儷自是得意非凡,自小以來,她在府中嫉妒的就是蔣阮和蔣素素,蔣素素便罷了,因為有蔣權(quán)和蔣超護著。如今夏研失勢,蔣儷看笑話還來不及,如今心中最看不順眼的,可不就是蔣阮。說來蔣阮自己攤上一個沒本事的娘,偏偏還占著嫡女的位子,如今還不知是走了哪門子運道,混了個郡主。每當想起此事,蔣儷就十分嫉妒。當上郎中夫人,官家太太,本是一件極好的事情,可因為蔣阮,蔣儷卻覺得自己仍是矮她一截。 “大jiejie客氣了?!笔Y儷笑道。 天竺有些鄙夷,這個蔣二小姐無非就是個沒腦子的,什么事情都寫在臉上了,實在是令人全無好感。正在此時,蔣丹走了進來,去外頭拿東西的二姨娘回來一看到蔣丹,立刻警惕起來,擋在蔣儷面前。 “丹娘還未祝三jiejie新婚之喜?!笔Y丹讓丫鬟送上添妝,笑道:“恭喜三jiejie?!?/br> 蔣儷瞧見蔣丹便是皺了皺眉,她自是知道這門親事究竟是怎么得來的,如今看見蔣丹,仿佛在提醒她什么。冷笑一聲,命令丫鬟將盒子打開,嘖嘖了兩聲,便伸手從盒子里挑出一條九彎素紋平銀鐲子來,搖頭道:“四妹。不是我說你,你這添妝委實也寒酸了些,咱們雖然身為庶女,可也是官家的庶女,這等小玩意兒,貧民也不屑于用呀。” 平心而論,那鐲子的確不出彩,卻也沒有蔣儷說的那般糟糕。于蔣丹來說,應(yīng)當是她梳妝匣子中比較好的東西了。蔣丹這番話說的刻薄又惡毒,偏生她自己毫無察覺,二姨娘也跟著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蔣丹微微低下頭,有些發(fā)抖的瑟縮了一下肩膀,看著好不可憐。 若是從前,蔣素素為了維持仙女形象總會說上幾句,若是換了上一世的蔣阮,也必是要站在蔣丹這一邊??墒侨缃袂閯莘亲蛉眨篃o一人說話,蔣阮微笑道:“三妹好好梳妝打扮,我先出去了,今日可要做最美的新娘子?!?/br> 蔣儷得意的一笑:“承大jiejie吉言,我自然會是的?!?/br> 蔣阮便帶著天竺徑自出去了。 到了外廳,果然是一片熱鬧和氣賓主盡歡的模樣。紅纓挺著一個大肚子在外周旋迎客,連許久不曾露面的大姨娘也因為人手不夠而出來幫忙。客人們嘴里說著客套的話,眼神卻難掩譏嘲。 蔣權(quán)如今是京城中最大的笑話,賓客們前來捧場,背地里又不知怎么議論。正牌夫人給老爺戴了綠帽子卻不能休妻,姨娘出來迎接客人,大錦朝的官家里想來還是頭一遭。 蔣阮的目光輕輕掃過眾人,卻停在了一個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