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節(jié)
柳敏走到最里頭的時候,一眼便看見蔣阮靠著墻坐在地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出身的模樣,倒是不見狼狽的驚惶。他心中松了口氣,隨即又嘲笑自己,早知道她不是普通的女子,尋常女子被關(guān)入大牢中大哭大鬧的場景自是不會發(fā)生在她身上的。 “郡主?!彼_口喊道。 蔣阮回過神,抬頭看見他,目光中閃過一絲愕然,隨即微笑道:“柳太傅?!?/br> 柳敏在牢前蹲下來,隔著柵欄與她對視。環(huán)顧這牢房里頭,雖條件簡陋卻沒有到苛刻的地步,與一路行來在其他牢房看到的情景截然不同。蔣阮衣衫完好潔凈,想來也沒有受什么苦楚,應(yīng)當是有人為她打點好了這些。 “柳太傅過來,有何貴干?”蔣阮見他只顧看著里頭不言,開口問道。 柳敏看了她一眼:“我……來看看你。”頓了頓,他道:“你可還好?” 這青年眸中眸中情意流轉(zhuǎn),即便竭力掩飾,到底還是不經(jīng)意間泄露了三分,蔣阮自己又是個善于察言觀色的,微微皺了皺眉,隨即展顏一笑:“我很好,勞煩太傅費心?!?/br> 她總是這般客氣有余,卻帶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離,柳敏心中微澀,想到今日之事,正色道:“我相信你,和怡郡主不是你殺的?!?/br> 柳敏覺得,蔣阮雖然看著是個薄涼之人,私心里卻是極良善的,否則當初看見和怡郡主欺負十三皇子的時候也不會出手相救了。 “自然不是我殺的,”蔣阮看著她:“我沒有必要殺她?!?/br> 聽見蔣阮的話,柳敏表情又亮了幾分,他道:“你放心,我一定會想法子救你出來的?!?/br> 蔣阮微微詫異,雖然從前幫扶柳敏是為了日后總有一天讓他為自己鋪路,然而這年太傅如今行為舉止都與她的初衷背道而馳。這樣赤誠的感情無疑于她是種壓力。 “多謝柳太傅?!笔Y阮沉吟一下:“不過此事我自有主張,總有一日事情會水落石出,柳太傅不必太過掛懷?!?/br> 柳敏眼中有些失望的神色一掃而過:“你并非拿我做朋友?!辈坏仁Y阮開口,他又道:“當初你幫過我,如今我也該是回報的時候,我自是要幫你一回的,你不必多說,古人語,滴水之恩涌泉相報,當初你予我這樣大的恩德,我的命運因你而改寫,我、我若不報答,那我柳敏成什么人了?” 沉默半晌,蔣阮才搖頭道:“柳太傅為人赤誠,我自愿意誠心相交,只是此時我確有主意,太傅貿(mào)然相助反而不好,不若日后我有麻煩的時候,再請柳太傅出手,那時候柳太傅不要拒絕才好。” “我自是不可能拒絕的?!绷艏泵Φ?。微弱的燈火下,蔣阮眸光若水,五官更顯艷美無暇,他心中一動,原先一直想要說的話一時不查便脫口而出:“你、你可愿得我庇護?” 蔣阮愕然看向他。 柳敏清俊的臉似乎有些微微泛紅,到底是第一次對女孩子說這些話,目光中哪有原先的一絲清高孤傲,全是笨拙的羞怯:“我,我戀慕郡主許久。如今郡主在朝中舉步維艱,此事便可看出朝中想要陷害郡主的人不在少數(shù),郡主若是再這樣下去,防不勝防。若是郡主能在此時嫁入別家,到底可有一層庇護。柳敏不才,雖無大功立業(yè),卻也想要庇佑郡主一生。我會盡我一生的本事,保護郡主,不讓郡主受一丁點委屈?!?/br> 蔣阮看著他,上一世柳敏究竟是個什么結(jié)局,直到最后她也沒看到,想來以柳敏的才華,若是不能為宣離所用,也應(yīng)當難逃一死。只是上一世她也曾親眼見他由落魄至上升,命運陰差陽錯,到底給這剛直不阿的年輕人一個繁榮的機會,步步蓮花,總算不負他一生抱負。 然而上一世毫無交集的兩個人,今生卻又陰差陽錯的相遇,她只是想要利用他,卻在無意間得了別人的真心。 “我……”蔣阮正要開口,卻只聽得前方傳來一個熟悉冷清的聲音,似乎還帶著微微的不悅。 “她不必得你庇佑,因為她是我的人?!?/br> 熟悉的身影自暗處走出來,純黑的袍角一擺,在暗處里也生出些金色的華麗。蕭韶走到牢門前面,淡淡的瞥了一眼柳敏,又看了一眼蔣阮,將手中的籃子從小窗遞了進去:“王府廚子做的點心,還有些衣物,夜里涼,不要受了風(fēng)寒?!?/br> 他似乎還有些不高興,語氣里都是硬邦邦的,偏生這樣的舉動和手里遞的東西,每一樣都在述說她和蔣阮關(guān)系匪淺的意思。柳敏方才已經(jīng)被蕭韶一句“她是我的人”給震在了原地,此刻再一看他的舉動,臉色登時就變了。 錦三在后面默默地翻了一個白眼,主子這醋勁兒也實在太大了,錦四回頭一說柳太傅今個兒去了一趟御書房又去了刑部大牢,蕭韶就馬不停蹄的趕來,這動作,簡直是要逼死人。要是換她是柳太傅,早一個拳頭干翻蕭韶了,當然,她是打不過蕭韶的,柳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就更打不過了。 君子動手不動口的柳太傅果真站起身來,看著蕭韶皺了皺眉道:“蕭王爺說話還請負些責(zé)任?!彼袂轭H有些憤憤:“這樣與弘安郡主的名聲何解?” “阿阮?!笔捝乜匆膊豢戳簦豢粗卫锏氖Y阮,以一種從未有過的柔和語氣道:“三日后公審,你放心?!?/br> 這一句“阿阮”直喊的蔣阮有些目光發(fā)直轉(zhuǎn)不過彎兒來,足足愣了片刻才回過神來,卻不知她發(fā)愣的舉動落在柳敏眼中便是默認,想到蕭韶和她彼此的稱呼已然親近成了這副模樣,柳敏登時面色發(fā)白。蔣阮瞧見他的臉色,心中一動,隨即便對蕭韶笑了一笑:“好,有你在,我自是不怕的?!?/br> 錦三同情的看著柳大太傅,顯然柳大太傅被這兩人明目張膽的秀恩愛給氣到很受傷。如果方才蕭韶的話已經(jīng)給了柳敏致命一擊,蔣阮此刻笑顏如花的回話便是又狠狠地補上了一刀。 柳敏動了動嘴唇,才從嘴里艱難的擠出了幾個字:“如此,郡主,柳敏先告辭了?!闭f罷便頭也不回的匆匆離去,只是那背影怎么看都透露出幾分傷感。 蔣阮還盯著柳敏的背影看,冷不防蕭韶走到她面前擋住了視線,蔣阮抬頭,蕭韶俯視著她,道:“不用看,他走了?!?/br> “……”蔣阮瞪著他,蕭韶最近越發(fā)的有些不正常,就像變了一個人般,有的時候懷疑這究竟是不是世人口中那個冷清淡然,沉穩(wěn)早熟的青年王爺,在她看來,蕭韶的舉動分明就是幼稚不堪,幼稚? 她深吸一口氣:“蕭韶,你來到底干什么?” “如果我不來,你就變成太傅夫人了?!笔捝靥嵝训馈?/br> “……?!?/br> 錦三在黑暗里又忍不住低吟一聲,少主這話說的,這叫一個愁腸百結(jié),應(yīng)當也教林管家來看一看的,介時便明白什么是傳說中的戀愛中的男人沒腦子! “我不會入太傅府?!笔Y阮道:“真嫁給他,他的仕途便到頭了。” “你處處為他著想,難怪他誤會?!笔挻竺廊瞬灰啦火?。 “你今日不請自來,不是也讓他誤會了么?”蔣阮道:“他以后不會再誤會了?!?/br> 蕭韶蹙著眉,他本就生的秀美英氣,這么一蹙眉在燈火之下愈發(fā)顯得俊美入仙,到底還有了兩分禁欲之感,薄薄的唇緊抿,終究還是因為柳敏的事情心懷芥蒂,柳敏對蔣阮示好他也不是第一次撞見了,心中怎能甘心。只蔣阮都如此說了,便垂下眸,淡淡道:“嗯,你以后也不要再見他了?!?/br> 這人怎生如此霸道!蔣阮氣悶,隨手拿起他方才遞進來的東西,果真是一些吃食和衣物,儲備的倒是無一不精細。事實上,這幾日蕭韶也派人打點過,在牢中過的日子并不比在府里差多少,忍不住就回想起上一世同是被關(guān)入牢中,卻是極其能折磨之能事,直教人折磨的不成形狀。 忍不住出神,蕭韶見她如此,便伸手在她頭上輕輕敲了敲:“專心些?!?/br> 蔣阮不習(xí)慣這么親昵的動作,別開頭:“此事天竺應(yīng)當與你說了,我已有了主張,你大可不必插手?!?/br> “我知道?!笔捝氐吐暤溃骸澳阒还芊攀秩プ?,萬事有我?!?/br> 話說的讓人安心,蔣阮低頭:“多謝。” 蕭韶道:“若你能尋我?guī)椭?,其實我會更高興?!碧祗谜f的沒錯,蔣阮習(xí)慣凡事自己解決,并不輕易開口尋求別人幫助。便是尋求幫助,也是以相互利用的生意人姿態(tài),不會白白受人恩情。這其實是她將自己與別人隔絕開來,她杜絕一切可能接收到的善意和情意。 蕭韶若有所思的看著她,他找不到蔣阮的秘密,蔣阮也不會主動說出來,但是一個人將自己的內(nèi)心封閉起來,要想走進去,是很難的。蔣阮如今既然是他的人,蕭韶希望蔣阮在任何事情上不要有自己一人戰(zhàn)斗的想法,至少錦英王府護她周全的能力還是有。他蕭韶的人,就只能讓他一個人護。 “不必,”蔣阮果然拒絕了他:“后宅是女子的戰(zhàn)場,如我大哥,他在戰(zhàn)場上戰(zhàn)無不勝,我自然也有我自己的法子,在這深宮后宅中,立于不敗之地?!?/br> 蕭韶伸出手,最后還是按了按她的肩,道:“我總是站在你這一邊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