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節(jié)
首領往前走了幾步,正廳的主位上正坐著一名紅衣女子。一身淺紅的繡梅錦緞長琴襖裙,外頭罩一件火紅的狐皮大氅。那狐皮大氅油光水滑,皮毛光亮,在夜里如同一團伙般耀眼。比那狐皮更耀眼的卻是女子的容貌,她手里端著一個小暖爐,微微低著頭,長而卷曲的睫毛輕輕顫動,眼神如一泓秋水般動人,膚光勝雪,唇紅齒白,雖還未見全貌,卻已然覺得一舉一動皆是妙不可言,實在是禍亂人心。 這副畫面實在太過美好,美好的幾乎讓人不忍驚動。然而首領定了定神,一招手,手下人慢慢朝正廳里逼近:“可是弘安郡主?” 紅衣少女慢慢抬起頭,露出一張嫵媚明艷的臉,她似乎才看到這院子里的火光,神色微微一動,片刻又隱沒下去,露出一個極淺的微笑來:“正是。” “對不住了郡主,”那人一聲冷笑:“到了黃泉路上,在下也會為你燒一份紙錢的!”他的神色陰沉,目光里卻是有幾分懷疑。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宣離用的人性子總與他有幾分相似,尤其是在多疑這一條上。蔣阮表現(xiàn)的越是平靜,他們心中就越是緊張,生怕其中有什么陰謀。這里遲遲不肯動手,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大抵是怕她耍什么手段,又或者是宣離臨行前警告了他們。 蔣阮眼中掠過一絲不屑,若是還了她在此人的位置,絕不會如此拖沓。生死之死,拼的就是狠絕,瞻前顧后,只會斷送自己的性命。她輕輕嘆息一聲,卻不說話。 “郡主這是何意?”那人心中越發(fā)懷疑。卻聽見蔣阮微笑的聲音響起:“晚了?!?/br> “什么晚了?”那人一愣,隨即冷笑一聲:“是錦衣衛(wèi)們來救援了?” “晚了?!笔Y阮平靜道:“錦衣衛(wèi)不會來了,你們的主子什么都試探不出來?!?/br> 那人心中一驚,幾乎要后退兩步,只覺得蔣阮的眸光亮的驚人,竟是有一分逼人的震懾。他定了定神,冷聲道:“郡主何必自欺欺人,死到臨頭還嘴硬?!?/br> “我原想,你們到底要做什么,現(xiàn)在我明白了?!彼v如花,火光之中艷不可當,聲音卻有一種觸目驚心的冷意:“今夜你們既拿不了我的性命,也試探不出錦衣衛(wèi)的深淺,當然,還走不出王府的大門,更沒有活下去的機會。所以我說,”她聳了聳肩:“晚了?!?/br> 她越是這么說,那人心中就越是緊張,仿佛被人拿捏住了七寸,不由得就被她的話影響了心神,也沒有方才那般篤定。立刻就打了個手勢想要讓手下人動作,可是手剛揚到一半,便聽到空中傳來破空之聲,他沒來得及回頭,便看見自己胸前多出了一截箭矢。不知從哪里來的箭矢從他的前心當胸而過。 錦英王府的院子外頭,屋頂上,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個個黑影,這些黑影悄無聲息的隱沒在暗處,門外有人大喝:“盜匪猖獗無狀,京城守備趙毅在此,還不速速束手就擒!” 眾人一驚,那首領緩緩倒了下去,蔣阮的聲音忽遠忽近的傳到他耳邊,帶著一種莫名的諷刺:“黃泉一路,請君好走啊?!?/br> 首領一死,底下的人頓時亂作一團,倒也什么都顧不上,一時之間與趙毅帶來的城守備軍混戰(zhàn)成一團,蔣阮騰地一下從座位上站起身來。屋頂上的全都是錦二相熟的暗衛(wèi),方才和為首的男人說了許多話也不過是拖些時間。暗衛(wèi)們在暗處隱藏著,會給這些人錦衣衛(wèi)神出鬼沒的錯覺,打壓他們的銳氣。此刻她看的清楚,這些人果真全都是死士,如今想著首領已死,今夜完不成任務回去也是個死字,只有魚死網(wǎng)破。趙毅和那些人混戰(zhàn),未必就是勝券在握,可一時之間遠水解不了近渴,還有誰能在此幫忙。 她苦苦思索對策,卻沒留意死士中的幾人已經(jīng)逼近了她。林管家剛剛才與暗衛(wèi)交代事情,蔣阮一人走到了院子門口,白芷和連翹驚叫一聲,天竺飛身躍起,將那橫在蔣阮面前的刀一腳踢開,蔣阮回頭,天竺拉著她的手忙道:“姑娘且先去屋里避一避,這里太亂?!?/br> 蔣阮點頭,如今趙毅已經(jīng)過來,她留在這里便是拖累了,便跟著天竺帶著丫鬟往屋里跑去。誰知方走到一半,天竺又被欺上前來的死士纏住,越來越多的死士圍了過來,她便是個活靶子。暗衛(wèi)們與發(fā)了狂的死士糾纏在一起,誰也分不開身救她。蔣阮看了一眼連翹幾個,轉(zhuǎn)身就往另一個方向跑,總與她呆在一處,連翹他們也會被連累。 方跑到院子一處走廊,冷不防地腳脖子卻被人一把握住,蔣阮低頭一看,一個受了重傷的死士竟在此刻醒了過來,用盡全身力氣抓住她的腳。這人力氣極大,怎么也掙脫不開,另一個死士見狀,想也不想的就舉刀當頭向蔣阮劈來。蔣阮無法動彈,便猶如一個活靶子一般站在原地看著刀光落在自己頭上,眼看著就要命喪當場。 剛剛跑到蔣府里找到蔣阮的齊風入眼便是這讓人目齜俱裂的一幕,登時便撕心裂肺的喚了一聲:“蔣阮!” 那聲音里的心酸和巨大的悲痛幾乎要將人一瞬間淹沒,蔣阮還沒來得及反應,下一刻,一個黑影飛身躍來,一把將她攥起護在懷里,堪堪躲過了那兇險的刀光。 冰冷的懷抱還帶著熟悉的清冽香氣,蔣阮有一瞬間的愣怔,月光那下人冷若冰霜,吐出兩個字:“找死?!?/br> 第一百八十三章 蕭韶歸來 兩個死士大約還沒有看清楚眼前究竟是什么局面,便覺得胸口一涼,長劍當胸而過,蕭韶將手中劍一扔,打橫包起蔣阮,只充身后人道:“不留活口,殺?!?/br> 方走到門口,便聽得外頭有人馬廝殺聲音,一個身影匆匆忙忙的跑過來,瞧見蔣阮被蕭韶抱在懷里便是額上一跳,當下卻也顧不得太多,叫了一聲:“阿阮!” “大哥?”蔣阮一愣,蔣信之就站在面前,許是趕路趕得太急,一副風塵仆仆之態(tài),蔣阮奇道:“你怎么這么早就回京了?”便是消息稱還有些時日才到,結果這兩人今日突然而然的就回來了。這是怎么回事? 蔣信之看了一眼蕭韶,道:“總覺得有些不放心,我們先快馬加鞭趕了回來?!鳖D了頓,他看向院子里的一片混戰(zhàn),埋怨道:“你也真是,平日里這樣聰明,偏在這時候犯傻,今日若不是我們回來撞上這一幕,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娘交代?以后再遇著這事,什么都別管,自己最重要?!钡降子行┮怆y平,蔣信之看向蕭韶:“我實在是不放心將你放在這個地方了?!?/br> 蔣阮拍了拍蕭韶,示意他放自己下來。蕭韶松開手,蔣阮站定,才對蔣信之道:“他們今日本就是沖著我來的,到哪里都一樣?!?/br> 蔣信之還想說幾句,怕蔣阮今日本就受了驚訝覺得委屈,到底還是忍了下來,只是一把拉住她的手道:“總之這里不安全,你先跟我回府?!?/br> 蕭韶一把抓住蔣阮的手臂,目光若冰:“她不走,就留在這里?!?/br> 這兩人一人一只手將她橫在中間,氣氛倒是僵持。只聽蔣信之道:“她還是沒有出閣,留在這里像什么話!” “她是錦英王府的人?!笔捝氐?。 “別說了?!笔Y阮甩開兩人的手,心中起了一層淡淡的郁氣??聪蚴Y信之道:“大哥,眼下天太晚了,現(xiàn)在回蔣府多有不便,況且外頭難免還有宣離派來的探子,免得多生事端。今夜我還是留在這里就是。” 蕭韶面色這才緩和了幾分,蔣信之卻氣急,心想果真女生外向,這還沒有嫁人便向著人家了。心中不免有些委屈,可又深知蔣阮說的話確實有道理,一時之間心境十分復雜。 蔣阮一看蔣信之這模樣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一時有些無奈,卻不知這個大哥征戰(zhàn)了好幾年,如今怎生越發(fā)的小孩子氣了。只好寬慰道:“我看外面也不太安全,大哥也別走了,我有些事情想要問你。你收拾一下,今夜也就在此歇下吧?!?/br> 蕭韶剛想斷然拒絕,就聽見蔣信之立刻道:“好,我便看在你的面子,今夜留在這里。” 蕭韶:“……” …… 蕭韶自己帶來的人馬動作迅速得很,不過須臾,死士幾乎全部被屠戮殆盡,手下也十分有經(jīng)驗,這院子里立刻就被打掃的干干凈凈,連一絲血跡也沒留下。蔣信之坐在油燈之下,語氣里還是有幾分不滿:“看模樣這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錦英王府里死了多少人,你真要住進這么不祥的地方?” “大哥,你到底怎么了?”蔣阮問道。蔣信之自見了她便似乎與蕭韶針鋒相對,表現(xiàn)的也實在太過明顯了一些。原先蔣信之對蕭韶雖然說不上喜歡,卻也不至于像如今這般充滿敵意。蔣阮自己心中也懷疑,莫非是在邊關發(fā)生了什么事不成?可蕭韶是會平白欺負蔣信之? 蔣信之別開眼,頓了一會兒才道:“你真要嫁給他?”在蔣信之看來,他在外征戰(zhàn)幾年,突然就知道到了蕭韶和蔣阮被賜婚的消息,心中自然是憤怒萬分的。若是他在便也罷了,偏生這事是發(fā)生在他不在的情況下,在他看來,蕭韶這就是趁人之危,好比自己辛辛苦苦栽種的一棵大白菜平白就被人拱了,心中自然是不痛快的。 “大哥,這是太后的懿旨?!笔Y阮嘆了口氣:“我總歸不能抗旨不遵。況且嫁到錦英王府也沒什么不對,沒有婆婆小姑要我伺候,清凈爽快的很。” “你是我的meimei,”蔣信之正色道:“雖說他年輕有為,生的也不錯,可到底有個不好的名聲。且為人冷清,你這樣的姑娘家不知道成親意味著什么,和一個冷冰冰的人朝夕相處有什么好的?”蔣信之看自己的meimei自是無一不是好的,看蕭韶自然是橫看豎看都覺得配不上蔣阮,哪里能有什么好臉色。 “名聲算得了什么?”蔣阮微微一笑:“大哥忘記了,我當初還頂著一個天煞孤星的名聲呢,這可是真的?” “那是別人誣陷你的,怎能當真?”提起此事,蔣信之胸中便覺得一堵。當初只怪他自己沒本事,不知道夏研一家用心險惡,讓蔣阮被冠上如此一個惡名,害她在莊子上受了那么多年委屈。 “我既然是被誣陷的,他又怎么不可能是被誣陷的?”蔣阮搖了搖頭:“再說了,大哥你在邊關這么久,也與他相處過,多少對他也有些了解吧。他是怎樣的人,你不清楚?” 蔣信之語塞,事實上,蕭韶雖然為人冷清,可手下的人對他恭敬服帖,敬畏有加。要看一個人,便看他身邊人待他是什么態(tài)度。蕭韶的手下既然對他如此忠心,他自己必然也有過人之處。況且在戰(zhàn)場上,這個人的膽識也的確令人佩服。不可否認,這是一個十分強大的青年,和蔣阮在一起,可以絕對的保護她。只是蔣信之怎么想都還不是個滋味,悶著頭道:“阿阮,你句句都向著他。瞧著是渾不在意,實際上也對他上了心,這總是真的。” 這回輪到蔣阮語塞了,她瞪了蔣信之半晌,才道:“大哥,我嫁給什么人都一樣。太后雖然寵愛我,可這錦朝的江山更重于我個人的安危。我的身份越高,越是得皇家青睞,日后就更可能成為皇家的籌碼。你還記得當初的元容公主嗎?所有人都看到我如今在太后面前猶如第二個元容公主,誰又能肯定,日后我的結局不會成為第二個元容公主?” 蔣信之一驚,急道:“不許胡說!” “大哥心里也清楚我說的是什么意思,”蔣阮搖頭:“元容公主是懿德太后的親生女兒,尚且落得那樣一個下場。我與皇家可是一絲半點的血緣關系也無,誰知道有朝一日會不會風云突變。至于我那個父親,他骨子里厭棄憤恨我們,若是能讓我為他的仕途鋪出一條道路,他是樂意之至的。我的日子瞧著花團錦簇,實則步步危機。嫁給蕭韶,他性子冷清,卻也正好省些麻煩,我嫁給誰都一樣,嫁給他,至少還有籌碼,我與他是盟友的關系,這就比任何關系要來的牢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