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節(jié)
“蔣將軍不必妄自菲薄?!毙嫘Φ溃骸昂氚部ぶ魅缃褚菜闶潜镜畹氖肿悖袢账薜藉\英王府,本殿自然是要來道一聲喜。” 這話聽著也確實沒什么問題,可宣沛堂堂一個皇子,并不至于來討好蔣阮達到什么目的,可出手就是六十六處鋪子,這可不像是一個半路手足能做出來的事情。蔣信之皺了皺眉,這少年只是揣著明白裝糊涂,不說真話,蔣信之怎么也套不出話來,卻也無可奈何。 宣沛似是瞧出了蔣信之心中所想,舉起了手中的酒盞沖他遙遙一晃:“無論如何,今日都是她的親事,你與本殿一樣,都為她真心高興?!?/br> 蔣信之一愣,抬眼看向面前的少年。宣沛在他眼里并非表面上顯得那樣簡單,可這一刻那少年眼中情意真摯,似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祝福和真心,沒有一絲做戲的模樣,由不得人不相信。他還在愣怔的時候,宣沛已經(jīng)舉起酒盞來將酒一飲而盡,沖他揚唇一笑。 對方是皇子已經(jīng)做出了這種姿態(tài),再執(zhí)著下去便顯得是他不對了,蔣信之只好也舉起杯來將酒一飲而盡,心中的疑惑到底是沒解決。 在座的賓客中,柳敏的笑容倒是有些勉強,從之前的朝廷新貴到如今皇帝面前的直臣,柳敏年輕清秀,前途明朗,又尚未婚配,賓客家中但凡有適齡女兒的,都目光熱切的看著他。柳敏唇角溢出一絲苦笑,搖頭慢慢的抿了一口杯中酒。 他向來是不習慣喝酒的,眼下也正是因為心中愁緒萬千,酒到底是個借酒消愁的好東西。腦中又想起方才喜堂之上那一雙新人相攜而立的模樣,那女子身穿嫁衣緋紅,艷殺四方,蓋頭下掩藏的是怎樣的好顏色,那一刻的美也只有新婚夫君能看到了。當初以為這聰慧女子待自己是有幾分不同的,可終究造化弄人,他甚至還沒來得及表明自己的心意,就永遠失去了這個資格。 同是天涯淪落人的不止一個,譬如說此刻的齊風,自從蕭韶回來不久后,他便剃干凈了自己下巴上的胡子。本就是一個俊逸青年,從前引為有了胡子掩蓋顯得有些不羈,這樣一收拾干凈了,竟有種煥然一新的感覺。他本就形態(tài)風流而睿智,站在此地也吸引了一眾女兒家的目光。只是齊風卻沒有心思去瞧別的人,面上雖然噙著一抹笑,卻莫名的瞧著有些孤寂。 錦二蹲在地上剝蝦子吃,瞧見齊風的模樣便搖頭嘆息道:“齊四少也實在太可憐了些,原先好歹也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主兒,如今消瘦成這樣??上錾系氖巧僦?,這就更可憐了?!?/br> “今夜的可憐人可不止他一個。”錦四束著高高的長發(fā),皮笑rou不笑道:“這滿眼皆是傷感,你瞧,這不又來一個?” 面前正走過一身穿淺黃錦衣的年輕人,熱鬧的喜宴中,一旦神色有絲毫不對便能被輕易察覺出來,更何況這人還耷拉著腦袋,一副十分沮喪的模樣。錦三伸長脖子,道:“那不是總兵大人府上的小公子辜少爺么?原先心儀過少夫人的,嘖嘖,我還道這樣富貴人家的少爺不過是貪圖一時美貌,眼下看來好似真的傷了心,沒想到還是個情種呢?!?/br> 齊風青睞蔣阮,是因為朝夕相處中被蔣阮的智慧所折服,柳敏喜歡蔣阮,那是因為蔣阮與他有知己之情。只有辜易,從頭到尾,似乎與蔣阮真正的接觸也便是在蔣阮當初剛回京不久的玲瓏舫上那一面之緣。當初他還只是一個什么都不明白的富家青年,只因為那美人溫柔而美麗便動了心,以色喜人多不長久,沒想到辜易到了如今還牽掛著。 錦三一撥長發(fā):“這小公子瞧著挺招人可憐的,jiejie我去安慰安慰他?!闭f罷也不顧錦二和錦四的阻攔,兀自走了過去。 辜易方走到一處僻靜的花園,此處人少了些,沒那么浮躁,心中的郁悶也消散了不少。垂首看向自己手中的酒壺,剛要再灌一口,手中一輕,銀質(zhì)的小酒壺便從手中溜走。一個輕佻的聲音從對面?zhèn)鱽恚骸靶」?,一個人喝酒可是很寂寞的,要不要jiejie陪你?” 辜易抬眼一看,正對面卻是一個年輕女子,生的也算嬌美,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有一種成熟的風情。她一笑,仰頭將酒壺對準自己的嘴巴,一小股晶瑩的瓊漿玉液就這么倒進她的嘴里,她的動作隨性而嫵媚,完了一抹嘴巴,被酒液浸過的嘴唇紅潤潤的,顯得分外亮澤。 辜易先是被這美景驚得一愣,隨即明白過來,臉漲得通紅,道:“哪里來的女子,好不知規(guī)矩!” 他雖喜愛美人,可青睞的美人一向是溫柔若水的,譬如說幾年前蔣阮那玲瓏舫上的驚鴻一瞥,年少時的愛戀雖然瞧著并不鄭重,卻永遠的鐫刻在心中,帶來的感動也并非一言一語可以說情。眼下他心中正是愁悶,突然瞧見這樣一名女子,美則美矣,行事太過放肆,心中便生了不滿。 “你這話可不厚道了,”錦三嘻嘻一笑:“我是看你今夜心中苦悶難消,特意與你來說說話安慰你的,你卻這樣對我,實在有些說不過去吧?!?/br> “什么苦悶難消,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惫家装櫫税櫭?,就要繞過她走出花園。不想接下來便聽到女子狡黠的聲音:“不知道嗎?你不是喜歡新娘?看她嫁人心中難過么?” 她說話聲音清脆而快速,似乎又含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惡意,卻絲毫不壓抑自己的聲音,在安靜的花園里驀地顯得十分突兀。辜易嚇了一跳,有種被戳穿心事的心虛和憤怒,當下便否認:“胡說八道?!?/br> 錦三聳了聳肩:“原來你不喜歡新娘啊,沒事,我與新娘不巧有那么一點熟識,大約能說上一兩句的,我想日后提起辜公子來參加婚宴卻跑到花園里和悶酒,新娘想來也會懷疑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彼Φ臒o辜:“當然,這和小公子你也是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了?!闭f罷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你站??!”眼見著對方真的要走,辜易終于忍不住怒道。雖然十分不相信這行事奇特的女子和蔣阮竟是熟識,可此事萬萬不能被蔣阮知道的,辜易便按捺下心中的惱火,道:“你到底想干嘛?” 錦三一撩長發(fā),回頭拍了拍辜易的肩膀,她個子只到辜易肩膀,偏偏這一拍肩膀還拍的豪氣干云,仿佛是大jiejie拍小弟弟一般的,她笑瞇瞇道:“不要緊張,我說過了,我只是來與你解悶的。今夜你有什么不開心的事情大可與我說一說,說完了后你也開心,我也開心,豈不是大家開心?” 辜易:“……” …… 前方的酒席到了酒過三巡,也差不多席開人散了,廳中到底是一片杯盤狼藉。有些遠道的早已乘了馬車離開,便是關(guān)系好些的,此刻也打算打道回府。蔣信之站在廳中,還想去洞房瞧一瞧蔣阮的,林管家見狀,立刻拉著他的手道:“大舅少爺,您看這天色不早,今兒個用過飯,咱們還有特別的安排,走走走,錦二,還不過來扶著大舅少爺,沒見著人喝多了。” 蔣信之酒量雖說不是千杯不醉,倒也沒有林管家說的那般不濟,登時便道:“我去瞧瞧阿阮?!?/br> 林管家心中就差怒罵這大舅少爺?shù)难哿艃翰畹牟皇且恍前朦c,哪有洞房花燭夜大舅少爺跟著攙和進來的。心中雖然這般想,可是終究不敢表現(xiàn)出來,誰都知道少夫人護短的很,那大舅少爺在少夫人心中就是不能觸碰的寶貝。錦二錦一過來一左一右的攙扶著蔣信之,林管家道:“哎,舅少爺,老林明白你的感受??粗鴦e人雙宿雙飛自個人形單影只心中不好受吧,看咱們舅少爺一表人才怎么就身邊缺兩個人伺候呢。不是老林吹噓,這方面老林的經(jīng)驗確實比較豐富,這不,今兒個為了舅少爺,老林特意去百花樓安排了一處百花開,今兒個舅少爺想摘哪朵摘哪朵,就是想摘回家都是可以的?!彼牧伺氖Y信之的肩膀,語重心長道:“花開時節(jié)堪須折,莫道無花空折枝?!?/br> 蔣信之:“……” 這頭打發(fā)了蔣信之,那頭的新房卻是分外安靜。因著蕭韶自己的性子,竟是沒有一個人敢前來鬧洞房。蕭韶走到門口,天竺正要去稟告,蕭韶便揮了揮手讓她出去,連翹和白芷幾個也斷沒有再呆在這里的道理了,露珠本想叫醒蔣阮,蕭韶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露珠便什么話也沒說退了出去。 蕭韶一進去瞧見的便是蔣阮睡在床榻上。她倒是心大,蓋頭早就拋到了一邊,大約怕是弄花了鳳冠,睡得姿勢有些小心。發(fā)絲微微有些凌亂。而伏在枕上的面容美艷絕倫,閉眼的時候長長的睫毛垂下來仿佛展翅欲飛的蝴蝶,小巧的鼻,紅潤的唇若云霞剪下的一抹顏色,肌膚好像白雪般清透瑩潤,新房里熏著銀絲碳,微微的熱意上涌,襯得她的臉龐爬上兩絲紅暈,竟是比不擦胭脂還要來的艷麗幾分。 見慣了她總是疏離而冷漠的眸,閉著的時候卻溫順而妖媚,仿佛不知從哪里誤入人家房中的妖精,走的乏了順勢睡在花床之中。香艷而美麗,教人不忍驚動。事實上,蕭韶果真也沒有驚動。他瞧蔣阮睡得香甜,看著一邊的花燭還有些時候才得燃盡,干脆便令人打了水來,先去洗凈身子了。 那外頭守著的丫鬟們也沒料到蕭韶這么早早的就要了水,一時間還有些奇怪,不過主子的命令自是不能違抗,所以很快就打來熱水。蕭韶繞到屏風后,換下衣裳,兀自沉在巨大的木桶中,垂眸不知道想些什么。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蔣阮覺得屋里似乎變涼了些,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方醒過來便瞧見屋里的丫鬟不知什么時候盡數(shù)退去了,她還稍有些混沌,下意識的朝發(fā)出響聲的屏風后看去。巨大的琉璃屏風色彩渾然天成,細細的雕刻了鴛鴦戲水圖,蒸騰的熱氣漫了上去,蔣阮看著看出,突然覺出些不對勁來,這才發(fā)現(xiàn)那屏風上的圖案不知什么時候已然悄悄變了,由富貴喜慶的鴛鴦戲水變成了男女,熱氣越是上漲就越是顯得厲害,那動作姿勢*,想來便也懂了。蔣阮并非不識情事的小姑娘,前生進宮之時,教養(yǎng)嬤嬤也會分發(fā)給她們小冊子。只是這屏風做的富麗堂皇,原先想來也是沒有人發(fā)現(xiàn)其中蹊蹺的,否則以蕭韶正經(jīng)的性子,斷不會讓這種東西擺到這里來。 蔣阮自是不知道,這屏風正是錦衣衛(wèi)門湊錢從西洋那邊弄來的舶來品,這塊琉璃本就渾然天成,成色有組,又有能工巧匠特意雕刻,一旦有熱水上漫,便會顯出特殊的形態(tài)來。大戶人家可以用此增添一些情趣。譬如說方*過后凈身,瞧見這屏風上的花樣,豈不是興致更濃。這屏風也是過了林管家的手的,眾人都十分滿意,表達了錦衣衛(wèi)對自家主子的殷殷期盼。只是這些兩個主人家并不知道罷了。 蔣阮看著那屏風兀自發(fā)愣,卻也沒有注意到屏風后的人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起身,嘩啦一聲,下一刻便出現(xiàn)在她眼前。 蔣阮一愣,蕭韶難得瞧見她目光直直的盯著東西發(fā)愣,不免隨著她的目光看去,一看只見神情便是一僵。蔣阮反應(yīng)過來,莫名其妙的臉上騰地一下就紅了。原本這也沒什么的,她向來容易忍住自己的情緒,可因為有蕭韶在場,反倒覺得渾身都不自在起來,似乎還有一絲窘迫的懊惱。眼神飄忽了幾圈,終于還是忍不住去看蕭韶是什么表情。 蕭韶顯得比她鎮(zhèn)定的多,只是隨手將外裳搭在那屏風上,掩蓋了上頭旖旎的畫面。他方沐浴過,此刻只穿了一件雪白的中衣,長長的墨玉一般的長發(fā)微濕,自肩頭垂順下來,俊美絕倫的臉在燈下顯出幾分柔和來,雖然瞧著清冷淡漠,耳后卻還是微微泛紅。 他朝蔣阮走過來,蔣阮心中不由得一緊張,雖然暗中告誡自己并不會發(fā)生什么,可下意識的就抓緊了手下的褥子。蕭韶注意到她的動作,有些無奈的在她幾步開外停下腳步,道:“我睡榻上?!?/br> 窗前有一方軟榻,蕭韶說著就要上前來取被子。蔣阮看了一眼,那塌挨著窗子,夜里怕是會驚了風,想了想,她索性一橫心道:“睡什么塌,左右還要做做樣子,你就睡這里吧?!彼锇ち艘稽c,讓出位置。 蕭韶一怔,目光中閃過一絲奇異,看著蔣阮沒說話。蔣阮心中暗惱,這話怎么聽著跟邀請似的。她輕咳一聲,大約是想要掩飾方才尷尬的表情,大大方方的脫下自己的外裳,又瞧了蕭韶一眼:“累了一天,你不覺得乏?乏了的話就趕緊睡,明日還要進宮,我先睡了?!彼f的又快又利落,表面上瞧著十分冷靜而鎮(zhèn)定,蕭韶卻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平日里不常笑,一笑就如同冰雪初融,色入春曉,幾乎要讓人晃花了眼去。蔣阮瞪著他:“你笑什么?” “放心睡吧?!彼绦Φ溃骸拔液芾Я?,什么都不想做?!?/br> 蔣阮臉登時便又覺得燙的非常,罪魁禍首卻是施施然上了床榻,合歡被就在眼前,寬大而華麗,上頭撒著細細的熏香,全都不及眼前青年身上清冽的味道來的入骨。蕭韶將被子分給她一半,長長的睫毛垂下,卻掩不住眸底的愉悅目光。 ------題外話------ 先結(jié)婚再戀愛,蕭美人的定力好到爆~ 第一百八十七章 恐懼 那一晚蔣阮最后是怎么睡著的已經(jīng)記不清了。祝愿所有的考生考試順利!自從趙眉去世后,她幾乎再也沒有過與人同床的經(jīng)歷。躺在寬大的床上,有人睡在自己的身邊,本應(yīng)當是一件十分令人警覺的事情,可她拿著手里蕭韶贈與她的匕首,最后還是沒有放在枕下,而是收到了匣子中。與人同床共枕,與她來說并不是件溫暖的事情,譬如上一世趙眉與蔣權(quán),到底是同床異夢。而她也曾盼望過宣離成為枕邊人,然后就是這個夢中的枕邊人整整欺瞞了她一生。 她本是很緊張的,哪只蕭韶卻極快的閉上了眼,他睡得安穩(wěn)而沉靜,饒是蔣阮也忍不住吃驚。作為錦衣衛(wèi)的頭子,她才不信蕭韶是這樣沒有警覺心的人。但這青年睡得如此放心,好似她身邊的就是最安全的位置。瞧著瞧著,蔣阮自己也慢慢的平靜下來,那些復雜的情緒慢慢歸于安寧,倒是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心。 紅燭靜靜的流淌熱淚,時間潺潺流逝,這一刻新房沒有旖旎熱焰的情意,無關(guān)風月,卻有一種淡淡的溫馨。仿佛那些刻骨的仇恨和不屬于人間的涼薄,也在這喜慶的大紅中沾染了一絲煙火氣。 天光初亮,第一縷微弱的日光映照進來的時候,蔣阮睜開眼睛。她詫異一夜竟是如此熟睡,下意識的轉(zhuǎn)過頭,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青年那張俊美絕倫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