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節(jié)
夜里寂靜,兄妹兩人的動靜便是想要忽略也不成,聽在門外眾人的耳中自是清晰不已。露珠捂住嘴,眼眶里蓄滿了淚,小聲道:“我從來不知姑娘心里如此苦的?!弊运谇f子上跟了蔣阮開始,蔣阮從來沒有表現(xiàn)出苦的一面,她有自己的心思,但所有的情感里,唯獨不包括脆弱這一項。 錦二拍了怕她的肩:“少夫人性子堅強,會好起來的?!?/br> 天竺歸然不動,只是靜靜地望著那屋里。她曾佩服那屋中女子的堅韌和手段,想要努力成為和她一般強大的人。如今陡然瞧見蔣阮這般的模樣,天竺也困惑起來。 “她一定受過很多的苦?!绷止芗彝蝗坏?,眾人難得見他如此正經(jīng)的模樣,都紛紛轉(zhuǎn)過頭來看他。林管家站在屋外,一雙精明的眼睛此刻似乎有什么異樣的情緒飄過,竟是一瞬間顯得滄桑而愴然,他道:“心智手段異于常人,并非就是天之英才。但凡只是年少時期忍常人不能忍方得知。她手段如此了得,有未曾懼怕過某事,必然是因為,早在很久以前,她就經(jīng)歷過非常絕望的時刻了,無心之人,必然曾經(jīng)被人傷過心?!?/br> 被人傷過心么?眾人又齊齊看向屋里那一雙燈下剪影,女子似乎極為難過,那搖晃的燈影中,肩頭孱弱的出奇,實在是教人心中不忍。原先以為分光而冷淡的人,原來內(nèi)心竟是如此痛苦。一時間,對于這個王府未來的女主子,大家的心中便又多了幾分痛惜。 “主子去哪兒了?”錦三往周圍瞧了一轉(zhuǎn),蕭韶出屋后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錦四一愣:“糟糕,主子不會沖動之下直接去找蔣丹了?” 眾人面面相覷。 …… 年關(guān)以至,即便是宮中也是熱鬧非凡,處處都開始置辦新年要用的東西。加之這幾日天氣有好的很,即便是小雪,日頭總是又可愛的,皇帝龍顏大悅,宮里一眾妃嬪都高興,主子高興了,底下的下人們自也是有好處的,一時間皇宮里一掃之前的郁氣,變得開朗而活潑。 宮中一隅,明月正服侍著少年用早膳,宣沛方起身,這少年如今頗得皇帝看重,即便是宣離和宣華在他面前也并不能強出多少,朝臣雖然覺得押寶押在毫無背景的十三皇子身上有些犯險,看皇帝的態(tài)度卻又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十三皇子宣沛熟讀四書五經(jīng),策論又寫得好,就連一向嚴苛的太傅柳敏也對他贊不絕口。他又不恃寵而驕,即使如今年紀尚小,對朝中之事卻頗有見解,皇帝每次拿朝中公務來考他,宣沛也能說出好幾條不錯的想法。 如今天色才剛剛有些泛白,他便早已命人點燈,隨便吃了幾口早膳,梳洗好后自個兒走到書桌前,桌上放著厚厚的一摞經(jīng)史。他總是這樣,雞鳴時刻就起身,眾人只看得到他人前風光,卻不見這少年私底下下的苦工。他從不與人說道這些,明月卻暗暗心驚,呆在宣沛身邊越久,她就越發(fā)覺得這秀氣美麗的少年實在是不可思議。年紀小小,卻懂得韜光養(yǎng)晦,自制力好的驚人,幾乎不需要別人提醒什么,他總能準確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事并且為之努力。就連皇帝對他的好感,也在宣沛的一步步計劃之內(nèi)。譬如此刻,如今的苦讀,也不過是為了在皇帝出新的問題前,他能對答如流。 宣沛已經(jīng)坐到了桌邊,明月起身收拾殘留的碗筷。不想才收到一半,便聽到外頭宣沛的另一個貼身侍女朝陽慌亂的聲音:“蕭王爺,您怎么來了?殿下還在休息,您……”話音未落,便聽到門“砰”的一下被人推開,一身黑衣的青年就站在門口,目光冰冷,神情卻有隱隱憔悴之意。 朝陽奔了進來,看著宣沛有些害怕:“殿下,奴婢攔不住……” 宣沛雖然平日里看著十分好說話,似乎也沒有對自己的下人說過什么重的話,然而一旦惹怒了他,下場總是讓人毛骨悚然的。所以朝陽平日里雖是笑瞇瞇的,對待這個主子卻是十足的盡心盡力。朝陽的話倒是提醒了明月,她本是蕭韶安排到宣沛身邊的人,說起來蕭韶才是他的主子,宣沛平日里用她倒也用的順手。此刻,她斷沒有去攔住蕭韶的想法。 好在宣沛也并沒有生氣,只是看了一眼蕭韶,便對明月和朝陽道:“本殿要看看書,你們都下去吧?!毖哉Z間便是要隱瞞蕭韶在此的意思了,明月和朝陽趕緊退下掩上門。待兩人走后,宣沛才不緊不慢的走到桌前坐下。今日他穿著一件松綠色織錦金邊朝服,如今皇帝待他好,衣裳再也不是當初不合身的了。身段和布料都十分襯著宣沛的氣質(zhì),他本來也生的容貌秀氣爾雅,如今更是貴氣十足,更是多了幾分介于稚嫩和成熟之間的特別味道。 他往椅背一靠,聲音尚且還顯得稚嫩清朗,語氣卻是十足的大人派頭:“王爺大清早的就闖我宮殿,有話不妨直說?!闭f著便是提起了筆,似是想要練字。 “你與蔣阮是什么關(guān)系?”蕭韶冷冷開口。 宣沛手一頓,一大滴墨汁便從狼毫中滴下來,氤氳在紙上。他放下筆,掩去眸中深意,才慢慢道:“哦?蕭王爺何出此言?” “你先回到我的問題?!笔捝睾敛煌俗?,緊緊盯著他。 宣沛轉(zhuǎn)頭看向他,目光慢慢落到了蕭韶的手臂之上。昨夜蔣阮在哪里咬了一口,后來林管家為他包扎了一下,手臂上的傷是包扎好了,手背上卻留下了蔣阮發(fā)狂時候的抓痕。宣沛一看清楚那抓痕,立刻就站起身來,神色一變道:“你對她做了什么?” 蕭韶性子冷清又高傲,身邊除了錦衣衛(wèi)幾乎沒有別的女子能近身,如今倒是娶了妻子,算起來蔣阮也是與他關(guān)系最近的一個。好端端的手背上出現(xiàn)女人指甲的抓痕,實在是很難不讓人往別的地方聯(lián)想。 蕭韶不是沒見過宣沛,也知道這稚嫩少年也是個偽裝情緒的高手,如今卻是情緒如此外露,實在是教人驚訝。好在即便如此,他待蕭韶的態(tài)度如此分明,對蔣阮看得出是十足關(guān)心的。至少總不會對蔣阮不利。 見蕭韶兀自沉思不說話,宣沛心中一急,上前幾步道:“快回答我,你對她做了什么?” 蕭韶聞言,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宣沛被那雙漆黑如墨的深邃雙眸一看,陡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然而已經(jīng)晚了,蕭韶淡淡問道:“你為何如此關(guān)心?” “我……”宣沛有一瞬間的語塞,接著似是想到了什么,立刻道:“弘安郡主如今好歹也算是本殿的半個jiejie,既是手足,自是該相互照應,你欺負她就是打皇家的臉面。本殿今日也不怕明明白白的告訴你,你若是膽敢動她一根汗毛,本殿雖然人小力微,就是拼了這條命,也會為她討一個公道!” 這少年雖然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待蔣阮的事情上卻是異常執(zhí)著,說到最后,即便是帶了幾分孩子氣的話,卻也能看出其中的堅決。那些話并不是作假的,而是出自真心,若是蕭韶真有一日欺負蔣阮,宣沛就會真的不顧一切為她尋一個說法。這樣的關(guān)系實在太不尋常,蔣阮畢竟只是一個名義上的郡主,與宣沛根本就沒有長時間的接觸過。更何況他也曾查探過,蔣阮與宣沛的交集也就起源與當初在宮里從和怡郡主手里幫宣沛解了圍而已。只是一件極小的事情,何以有這樣大的深情厚誼??墒亲阅侵螅嫔踔猎诮痂幍畹挠坝H審上幫蔣阮作證,甚至太子的出馬和夏青的來京都有宣沛的一份力。成親之日宣沛的賀禮那般手筆,實在是趕得上尋常官家女兒十分富足的嫁妝了。 怎么看都不是點頭之交,如今宣沛這舉動神情,更是證實了蕭韶心中的猜想。可是即便如此,也有許多說不通的地方,分明兩人并沒有怎么往來,蔣阮昨夜里還……。 他低頭俯視宣沛,這少年的個頭還未長開,容貌秀氣間襯得十分可愛,然而眼眸中帶有深深敵意。蕭韶淡淡道:“我什么也沒做,她被人下了毒?!?/br> “下毒?”宣沛一愣,急忙問道:“那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可還安好?” “不好?!笔捝匮壑虚W過一絲深意,道:“整個人陷入心魔之中,喃喃自語,旁人的話全然聽不見?!?/br> “這怎么辦?”宣沛急的完全失了平日里的早熟穩(wěn)重,只道:“你不是錦英王嗎,怎么沒有請?zhí)t(yī)?對了,那個金陵圣手是不是還在京城,怎么不去請他來?本殿立刻就讓人拿了帖子去請他!” “不必了,”蕭韶打斷他的動作,聲音一瞬間變得冷沉:“他就在府上。只是,阿阮喃喃自語的時候說過一個名字,本王以為有些耳熟?!?/br> 宣沛怔住。 蕭韶慢慢道:“她說,沛兒?!?/br> ------題外話------ 看盜文的姑娘別來留言啦,看著太心塞了~高考生們今天都考試加油哦~ 第一百九十章 上山求醫(yī) 宣沛的神情陡然一變,竟是驚得后退幾步,而后表情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似喜似悲,蕭韶將他的神色盡收眼底,慢慢的蹙起眉來。 半晌,宣沛終是從糾葛的情緒中回過神來,他看向蕭韶,蕭韶驀地生出一種錯覺,仿佛站在面前的并不是一個稚嫩少年,而是一個滄桑老者。宣沛彎起的唇角里似乎是解脫,又似乎是苦笑。他看著蕭韶,慢慢道:“我想要見見她?!?/br> 蕭韶低聲應道:“好?!?/br> “明月,朝陽?!毙嫱蝗桓呗晢镜?,守在門外的兩個宮女忙進來,宣沛斂了神色,語氣一瞬間變得極為冰冷:“我要出宮一趟,我未回宮之前,用盡一切辦法,守住此事?!?/br> “殿下不可,”一聽這話,朝陽便急切道:“私自出宮被發(fā)現(xiàn)可是大事,若是陛下盤問起來……宮里多少人盯著您這里,可不能自己將把柄送上去?!?/br> “我是主子還是你是主子?”宣沛反問道:“你若是連這點事情都辦不好,便也不比呆在我身邊了?!本故且稽c商量的余地也沒有。朝陽突然想起來,面前的這個少年也曾面不改色的看著跟在自己身邊十幾年的貼身宮女杖斃在眼前,他從來都不是普通的少年。此刻語氣冰冷,竟是讓朝陽打了個寒戰(zhàn),威懾于那樣殘酷的眼神之下,再也說不出話來。 蕭韶在一邊冷眼看著,不動聲色的對明月使了個眼色,明月瞧見,便對宣沛道:“殿下盡管放心去,宮中奴婢自會打點好。”今日宣沛離宮,到底也是緣起于蕭韶,蕭韶不可能袖手旁觀,更何況似乎宣沛與蔣阮關(guān)系匪淺,他也不能因為此事而讓宣沛蒙難。 自己宮女聽從的卻是別人指令,宣沛冷笑一聲,隨手從一邊抓起披風,道:“走吧?!?/br> …… 錦英王府里,夏青方才為蔣阮把過脈,喝過藥的她總是在今日一早平靜下來,沉沉睡去。只是王府里的一干眾人卻是沒了安睡的心思,各個眼底發(fā)青。夏青身為大夫,自是絞盡腦汁想要為蔣阮解毒,然而翻了一夜的醫(yī)術(shù)都束手無策,蔣信之就更不必說了,昨兒個陪了蔣阮一夜,雖然不知道從蔣阮那里聽到了什么,今日眾人瞧見他的臉色,竟是十分的蕭索,仿佛一夜間老了十歲。 齊風就坐在院門口,關(guān)良翰和莫聰就在身邊。關(guān)良翰道:“這蔣家妹子平日里瞧著這般生龍活虎,心機又非常人能企及,也不知是在哪里著的道。當初也不過是個小姑娘,怎么有人狠得下心對個小姑娘下手?”他自是君子坦蕩蕩,談起這些后院腌臜之事實在惡心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