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譚鈴音看著他桌上未收起的金子,不語。 唐天遠撿起兩個金元寶,遞向她,“你想要?” 譚鈴音冷哼,“這東西燙手,我可不敢要。” “用不著手,你可以綴在鞋上,省得繡了。” “唐飛龍!” 唐天遠放下金元寶,看著她,“譚鈴音,你到底想說什么?” 譚鈴音問道,“你真打算徇私枉法嗎?” “是啊?!?/br> “……” 譚鈴音沒想到他答得這樣干脆。她以前覺得他雖然有些討厭,但本質(zhì)上是個比較純良的人,在大是大非面前很有原則,現(xiàn)在看來,呵呵。她很失望,又有些憤怒,與此同時心中又有一種nongnong的失落感。她低著頭,眼圈發(fā)紅,“你怎么這樣呀!” 莫名其妙的,唐天遠竟也有些生氣。他覺得譚鈴音不該這樣想他。倘若她真的相信他,肯定不會因為一點誤會就否定他。他斤斤計較于這種微妙的信任,一下子就很不高興。 縣令大人一不高興了,就要憋壞水兒。 他把錦盒的蓋子放下蓋好,對譚鈴音說道,“你知道的,我也很為難。知府那邊一直催我,我以后還得在他手下混呢?!?/br> 譚鈴音怒,“也就是說,你為了你自己,就可以罔顧別人的冤情了?” “不用把話說這么難聽,我也可以為了你,顧及別人的冤情?!?/br> 譚鈴音蒙了,她吞了一下口水,“你……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唐天遠笑看她,“你知道的,我一直很討厭你?!?/br> “謝謝,我也一直很討厭你?!?/br> 唐天遠點點頭,“所以,倘若你出一出丑,逗得本官高興了,本官興許就不再去折騰孫不凡之案?!?/br> 譚鈴音覺得很可笑,這人腦子有病吧,“你用別人的事情來威脅我?” 唐天遠又點頭,坦然承認他的無恥,“誰讓你這么急公好義呢。” “難道我出丑能抵得過池州知府的施壓,能抵得過齊家的巨額賄賂?” “說不準,你不試一試又怎么知道?!?/br> 譚鈴音才不想試,“我不和腦子有病的人說話!”她說著,起身往外走。 唐天遠也不留她,淡定地端起茶來喝了一口。他剛放下茶碗,譚鈴音就回來了。 “說吧,到底想看本姑娘怎么出丑?!” ☆、第25章 表白 太陽在西天上點了大片大片的火燒云,看來明天又是一個晴天。青石板鋪就的地面尚散著余熱,但暑氣也已是強弩之末,漸漸地要被晚來的清風吹盡。此時正是吃晚飯的時候,不過縣衙里頭的人都被另一件事吸引,暫且放下了飯碗。 據(jù)說譚師爺想不開,要跳房! 大家都驚掉了下巴,不明白那嘻嘻哈哈的姑娘能有什么想不開的。許多人跑來看,想勸一勸救一救譚師爺。也有幸災樂禍的,比如香瓜。她是個謹慎的人,一向本本分分地待在內(nèi)宅,并不輕易出門,但聽說譚鈴音正在往大堂屋頂上爬,便也趕緊來看了。 其實,譚鈴音真的僅僅是在往屋頂上爬。她并非要跳下去,當然,她要做的事情,比跳房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大堂是整個縣衙最高的建筑,譚鈴音一個弱質(zhì)女子,不會武功,又懶于鍛煉身體,這會兒架著長梯子吭哧吭哧地爬著,蝸牛一般,唐天遠看著都替她累。 嗯,縣令大人也在場。 眾人本來是打算勸說譚師爺?shù)?,不過看到縣令大人在,他們理所當然地認為此事該由縣令大人做主,至少得看看他說什么。于是大家紛紛閉了嘴,默默地看著譚師爺吭哧。 氣氛沉悶中透著那么一絲詭異。 眼看著譚鈴音將要爬到屋頂,唐天遠終于開口了,“譚鈴音,你到底要做什么?” 明知故問,虛偽!譚鈴音不理會他。 唐天遠又假惺惺說道,“有什么話都好說,你先下來好不好?” “好啊?!弊T鈴音答道,她以為他終于大發(fā)慈悲不玩兒了。 “你敢下來嗎?”唐天遠問道。 譚鈴音從他平淡的聲音中感受到一絲威脅。她一驚,腳跟著打滑,身體晃了一下。 人群中發(fā)出一陣驚呼。 譚鈴音站穩(wěn),咬牙道,“我不敢,我還是上去吧?!?/br> 唐天遠背著手,滿意地看著她爬到屋頂上。 譚鈴音站在屋頂上,夕陽的紅光斜斜地打在她身上,及腰的發(fā)絲被晚風吹得揚起,像是一團墨云。衣袍鼓動,裙帶翻飛,更襯得她身姿曼妙,清麗脫俗。 人一站在高處,旁人不得不仰視,很容易就使她的形象高大偉岸了。譚鈴音平時沒個正形,這會兒以這樣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底下眾人仰頭看著她,竟都有些肅然。 唐天遠挑了挑眉。他發(fā)覺這譚鈴音也有其可愛之處,比如仗義,比如……嗯,挺漂亮的。 人群后頭突然擠過來一個人,氣急敗壞地想要沖上前。唐天遠眼疾手快,一把按住那人肩膀,壓低聲音道,“稍安勿躁,你jiejie不會有事的?!?/br> 此人正是譚清辰。他方才正在吃飯,聽說自家jiejie出事,放下飯碗便跑過來。遠遠地看到站在屋頂上的果真是他jiejie,譚清辰的一瞬間心提到嗓子眼,只想快快上房救人。 譚清辰聽到唐天遠的解釋,明顯不信,想要掙開他。 就在這時,屋頂上的譚鈴音氣沉丹田,一聲怒吼,“唐飛龍,我喜歡你!” 人群靜默了一下,接著沸騰起來。譚師爺向縣令大人表白了?!這時要鬧哪樣?。?/br> 有人覺得譚師爺夠瀟灑,有人覺得這樣做傷風敗俗,但所有人都承認,她的膽子夠肥! 香瓜紅著臉在地上呸了一口,低聲道,“不要臉!” 不要臉的譚鈴音又高聲喊了一句,“唐飛龍,我喜歡你!” 這回人們分出一大半的注意力轉(zhuǎn)向縣令大人。那些眼神的成分很復雜,有羨慕嫉妒的,有幸災樂禍的,還有一些大有深意的。 譚清辰沉下臉,目光兇狠地看著唐天遠。 唐天遠頂著“唐飛龍”這個名字久了,便有些入戲。明明譚鈴音喊的是“唐飛龍”,他卻實實在在覺得她就是在當面和他表白——雖然實際也是,總之……毫無違和感。 “唐飛龍,我喜歡你!”譚鈴音喊出第三句。 唐天遠的心臟又像是架在秋天上,重重蕩了一下,這感覺熟悉又陌生,像是曾幾何時經(jīng)歷過。只不過這一次那感覺更加強烈且持久,心臟蕩上去,落下來,蕩上去,落下來,終于,越跳越快。 唐天遠本來開這個玩笑,就是為了看譚鈴音的笑話。在他看來,譚鈴音丟了人,他就該很高興。但現(xiàn)在這場面搞得,他心中有些奇怪的感受,雖摸不清頭緒,總之這感受和高興沾不上邊。 而且譚鈴音這樣怒吼著,雖然丟人丟大發(fā)了,但也把他扯進來了。周圍人的目光齊齊向他聚攏,像是一塊塊透明的方磚,堆在一起把他壓在下面,壓得他呼吸都有些困難。 唐天遠發(fā)現(xiàn)自己出了個餿主意。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玩兒。 事已至此,譚鈴音倒是看得開,她此刻心無旁騖地走劇本,說出最后一句話,“唐飛龍,你喜歡我嗎?” 等那混蛋回答完“我一點也不喜歡你,你死了這條心吧”,她就可以下去了。譚鈴音動了一下腳,為下梯子做準備。 可惜他卻遲遲沒有回答。 譚鈴音很生氣,她吼了四句話,嗓子都要裂了,一個字也沒有錯?,F(xiàn)在只需要他補一句打臉的話,他竟然都做不到。這人不會怯場了吧?真沒出息! 有那么一瞬間,唐天遠以為眼前這一切都是真的。譚鈴音暗戀他,向他表白,期待得到他的回應(yīng)。 他要做什么呢?拒絕她、羞辱她? 他做不到。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明明知道是假的,卻非要把它當做真的。神智在真假與虛實之間搖擺恍惚,使他一時不知該作何應(yīng)對。 很久之后,某個把他推進深坑的無良皇帝曾對他說過一句話:你所相信的,正是你所期待的。 現(xiàn)在,譚鈴音瞪大眼睛看著底下那沒用縣令不怎么清楚的身影,她提示他,“你一點也不喜歡我,你想讓我死了這條心,是不是?” 圍觀群眾紛紛感嘆,這人也太有覺悟了。 唐天遠有些挫敗,仰頭說道,“你先下來?!?/br> 譚鈴音等的就是這句話,于是沒有上演眾人臆想中的尋死覓活,干脆利落地走到一旁,順著梯子往下爬。 譚清辰連忙跑到梯子下面,幫她扶著梯子。 唐天遠也不知不覺走過去,“你小心一些?!?/br> 他不說還好,他一開口,譚鈴音便不小心了。之所以上山容易下山難,就是因為下山的時候腿軟,譚鈴音小腿微微抖著,一個不小心,成了失足少女。 “哎呦呦!”她驚叫著,從梯子上跌下來。 唐天遠連忙張開手臂去接她,眼看著譚鈴音要墜入他的懷抱,卻突然有一雙手橫插過來。 譚清辰抱著自家jiejie,警惕地看著唐天遠。 譚鈴音從清辰的懷里跳下來,夸張地拍了拍胸口,驚魂甫定。 譚清辰冷著臉,拉著jiejie快步走開。他腳步飛快,譚鈴音的腿不如他的長,被他拉著,幾乎是在飛奔。 譚鈴音還惦記著自己的偉大犧牲,遠遠地對縣令大人說道,“唐飛龍,言而無信的是烏龜!” 那你也不知做過多少次烏龜了,唐天遠心想。他指揮人把梯子搬走,圍觀的眾人見無戲可看,也就紛紛離去。不一會兒,大堂又恢復了之前的莊嚴肅靜。 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過。 這邊譚清辰一口氣把譚鈴音拉回古堂書舍,他皺眉看著她,想要聽她的解釋。 譚鈴音連忙把事情說清楚了,又罵了罵那可恥的唐飛龍,泄憤。 譚清辰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繼而又拉長了臉:那也不能隨便爬房子,危險! “知道了知道了,羅嗦,”譚鈴音擺擺手,“有沒有飯吃,餓死了!” 飯菜都還溫著,不用熱。兩姐弟用了晚飯,坐著喝茶聊天。譚鈴音看到糖糖走進來,小肚子吃得溜圓,走路都有些吃力了。 她指著它說道,“跑了這大半日,原來在這里貓著?!?/br> 譚清辰笑著把糖糖抱起來,摸著它的頭。 譚鈴音整天被那混蛋縣令在耳邊念叨“這不是狗這不是狗這不是狗”,于是也就有點懷疑了。她問道,“清辰,糖糖有毛的時候是什么樣的?” 譚清辰?jīng)]辦法描述,于是鋪開紙給她畫了張畫。 一只似貓似狗的臉,長著滿臉大麻子。譚鈴音覺得清辰一定是在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