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jīng)的仇人，如今成了階下囚，肖嶧陽應(yīng)當(dāng)幸災(zāi)樂禍?？蛇@同樣也說明宮中波云詭譎、變化無端。人說伴君如伴虎，他們的榮辱富貴乃至身家性命，全都系于那龍座之人的喜怒哀樂上。

    肖嶧陽說不上高興，卻也不再失落?？傊奥吩贌o攔路虎，衣錦還鄉(xiāng)仍可待。

    他與鸞奴說：“今后你不必再惶恐他的覬覦之意。這皇城偌大，你自可尋求出路，不必再糾纏著我?！?/br>
    鸞奴拉住肖嶧陽，模樣凄楚：“肖郎，你當(dāng)真與我無意？如今宮中都傳我與你兩情相悅，你若這般說，我當(dāng)如何自處？”

    “這般傳言，可是我的授意？”肖嶧陽扯出袖子，怫然道，“你自不顧后果地糾纏于我，我可有一絲表現(xiàn)與你有意？我不止一次與你說過人言可畏，你不必在我這尋求出路。你自不聽，如今這般，倒怪我沒對你生出情誼了？”

    鸞奴還待說什么，肖嶧陽便冷聲澆滅了她的妄想：“我當(dāng)初救你不過順手而為。對你的情意卻是沒有一星半點。你若覺流言蜚語傷人，便該想著與我避嫌，而不是想盡辦法地坐實傳言。”

    “你真如此狠心？”鸞奴自持美貌，竟有指責(zé)之意。

    肖嶧陽不愿過多糾纏，拱手便道：“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鸞奴追不上肖嶧陽，趕在后面踉蹌了兩步險些摔倒。她無奈地看著肖嶧陽離宮，哭得梨花帶雨。若要說不懂憐香惜玉，肖嶧陽自是首屈一指?？伤麑υ旱墓首骺蓱z卻是無可奈何，這般說來，也是一物降一物。

    上元節(jié)，肖嶧陽應(yīng)約要與元澈一同去賞燈。他若不早些出宮，晚了那人又要怨怪。

    元澈倒是樂意等著，東市的糯米糕實在是人間美味，他吃得有些忘乎所以了。肖嶧陽見著他時，他臉都被撐得鼓囊囊的，倒和衣服的圓滾滾相得益彰。見元澈要笑，肖嶧陽忙敦促他：“閉嘴，先吞掉。”

    元澈委委屈屈地使勁吞下，那模樣看得人不忍責(zé)怪。

    上元節(jié)不宵禁，長安城此時一片華燈初上、璀璨耀眼。元澈拉著肖嶧陽道：“你還未用餐吧。我知道一家的餛飩特別好吃。用的高湯是為一絕，餡料豐富，鮮嫩爽口，長安城找不出第二家?！?/br>
    肖嶧陽目瞪口呆：“你剛吃那么多?！?/br>
    元澈義正詞嚴(yán)：“這不是看你沒吃飯嗎。你還怪我會吃啦？”

    元澈這嫁禍于人的功夫?qū)嵲谑菭t火純青，肖嶧陽趕著肚中空空，平白遭了他的指責(zé)。幸好那家餛飩的確不賴，用料上等，皮薄餡厚，吃得人大為痛快。

    上元節(jié)各家商鋪都有燈迷，這家餛飩鋪子也不例外。燈謎是算命先生擺的攤子，不過是餛飩鋪老板花兩碗餛飩留下來攬客的小手段。

    元澈手癢，便上前花了三文錢取了一個燈謎。他見謎面后立馬興致缺缺——漢中風(fēng)光。元澈幾乎是脫口而出：“這不就是沒嗎？沒有的沒?！?/br>
    算命先生將元澈答對的那盞鯉魚燈籠遞給他，瞇眼笑著：“也作沒，淹沒的沒?！?/br>
    元澈正莫名其妙，肖嶧陽便道：“可是解謎也算命？”

    算命先生只說：“我今日不算命。公子也猜一個？猜對這燈籠便是你的?！?/br>
    肖嶧陽見元澈望著她，竟起了些賣弄的心思，就花了三文錢也取了個燈謎——怨?fàn)枱o心結(jié)同心。燈謎不難，肖嶧陽一眼便知：“這是鴛，鴛鴦的鴛?！?/br>
    算命先生便取下那桃花燈籠遞與肖嶧陽，說：“鴛鴦忠貞，兩廂愛意纏綿。公子，這是個好燈謎?！?/br>
    肖嶧陽詢問：“可做何解？”

    算命先生擺手笑道：“我說了，我今日不算命，只解謎?！?/br>
    肖嶧陽便自琢磨那兩個字謎。元澈見著有人買水燈，便起了心思，拉著肖嶧陽也要去買。長安能放水燈的地方不多，想必都是買去永安渠放的。今夜良宵許久，也算是能消磨些時光。肖嶧陽便讓元澈拉著，往街對面走。

    遠處忽地傳來一陣吵雜，人群推搡著散開。長安城中不乏權(quán)貴，他們那些紈绔子弟整日游手好閑，三五成群。此時那幾人騎著良駒，正縱馬馳騁在朱雀大道上。平時倒不要緊，可今日是正月十五，熱鬧的街道上哪容得了這般的放肆，不少人被踩傷摔傷。

    元澈躲避不及，險些命喪鐵蹄之下。幸虧肖嶧陽也算人高馬大，扯著元澈避在路邊，躲過了危險。元澈被肖嶧陽抱著，兩廂望著，呼吸交纏。在這長安夜的燈火闌珊下，在朱雀大街的遍地哀嚎中，有些東西已經(jīng)呼之欲出了。

    兩人正纏綿相望，眼看著就要唇齒無間了，肖嶧陽卻似恍然驚醒一般推開元澈，倉促地結(jié)束了這次曖昧。這好像是場意外，卻是個命中注定的結(jié)局。肖嶧陽盡力地躲閃，而元澈明顯還有些恍恍惚惚。

    肖嶧陽忙說：“我們……我們?nèi)シ潘疅?，走?！?/br>
    元澈卻望著地上被踩扁的燈籠，滿是可惜：“鯉魚，還有桃花，都壞了?！?/br>
    “壞便壞了，也不是什么值錢的玩意兒?！毙F陽花了些力氣才敢去抓住元澈，“我?guī)闳ベI水燈?！?/br>
    他們買了水燈往永安渠趕，元澈低頭思量了許久，半路拉住了肖嶧陽不讓他走了。肖嶧陽回頭時，元澈猛然上前，踮腳直接吻住了低頭的肖嶧陽。

    此時漫天綻開了璀璨的煙火，眾人仰頭驚呼，一時間聲浪潮來。那煙火像是在肖嶧陽腦中點燃一般，炸得他眼前滿天星斗，驚得他心間驚濤駭浪。眾目睽睽之下，他們以這種方式，捅破了最后的一點薄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