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爆炸聲接二連三傳來，火光幾乎要照亮半天，即便是相隔數(shù)里，葉瑾還是覺得耳朵被震得嗡嗡作響。

    “這……”楚承大驚失色。

    “不會有事的。”葉瑾道。只是聲音雖說冷靜，心卻還是不自覺揪起，只想著人能趕緊平安回來。

    “早就說了，沈盟主神功蓋世?！睖亓暌苍谝贿叺?，“解決這些小魚小蝦，只消動動手指?！?/br>
    “久仰盟主大名，今日得見，果真是名不虛傳。”楚恒跟著客套，眉間卻有憂慮一閃而過。事到如今，心里清楚這支軍隊怕是保不住了，也只能求不留活口，最好能全部葬身火與海中，自己方能安然無恙。

    “沈盟主回來了！”打頭的楚軍先看到，驚喜叫出聲。

    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葉瑾一直懸起的心總算落了回去。

    沈千楓躍上瞭望臺，將敵軍首級隨手一丟。

    溫柳年忙不贏躲開，千萬不要濺到我。

    眼看著一個腦袋迎面飛來，楚承只好伸手抱住，心里直道晦氣。

    “你沒事吧？”見他身上有些血，葉瑾趕忙拉著檢查。

    “我沒事，是別人的?！鄙蚯鞯?，“恰好看到火藥庫，一次點了省事。”

    葉瑾回頭看去，就見三尺浪那頭的茫茫大火已經(jīng)漸漸消弱，只留下吹之不散的猙獰煙霧，以及陣陣火油氣息。

    “真是有勞沈盟主了?！背闵锨暗?，“果真是年少英雄，竟如此輕易便大勝而歸，取敵軍首級如探囊取物，著實令我等大開眼界?！?/br>
    “王爺過譽，只是一群烏合之眾而已。”沈千楓擦擦手，“沒費什么大力氣，再多來十個八個也無妨?！?/br>
    楚恒跟著賠笑，臉上有些掛不住。自己打了月余也未能拿下，沈千楓卻一出手便如此地裂天崩，要是消息傳回王城，莫說先前的戲白演，只怕還會落個不作為的罪責。

    偷雞不成蝕把米，此等虧本生意，可是想都未想過要做。

    “王爺不必擔憂?！毕袷强闯鏊男氖拢~瑾道，“當初楚軍攻打漠北部族之時，也是被迷陣所困久攻不下，最后是少宇孤身一人破了陣法。王爺二十余年未曾歸家，一直駐守這茫茫東海，皇上心里是有數(shù)的?！?/br>
    “多謝谷主?！背阄⑽⒌皖^——在叫過幾次外甥被翻白眼后，他已經(jīng)很識趣改了稱呼。

    “先回去吧?！鄙蚯鞯?，“待到天亮之際，再派人清理殘局?！?/br>
    楚恒點頭，令楚承帶領(lǐng)一支隊伍前往三尺浪——至少也要確保沒有活口才安心。

    另一邊的宅子里，暗衛(wèi)正在小心翼翼翻弄紅薯，吹涼一個后掰開遞給木青山：“師爺?！?/br>
    “不吃?！蹦厩嗌綋u頭。

    “尚堡主不會有事的?！卑敌l(wèi)坐在他身邊。

    “我知道?！蹦厩嗌綈瀽灥?，但還是擔心。

    暗衛(wèi)便也沒再勸，自顧自吃紅薯。

    甜香氣息陣陣傳過來，木青山終于忍不住，伸手捏了一塊吃。

    于是等眾人回來時，一眼便見著木青山蹲在爐子邊，正拿著小棍眼巴巴在灰里撥弄，神情很是認真。

    尚云澤笑出聲。

    “你回來了！”木青山聽到動靜，趕忙丟下小棍跑過來。

    “白天不肯好好吃飯，三更半夜倒是有胃口?！鄙性茲蓭退亮瞬帘羌馍系暮诨?。

    “沒受傷吧？”木青山著急問。

    “沒事。”尚云澤拍拍他的后背，“一切都如先前的計劃，敵軍船隊被悉數(shù)炸毀，抓了幾個活口在段王那邊，留著醒了再審。”

    “此番真是有勞堡主了。”溫柳年感激道，“快些回去歇著吧?！?/br>
    尚云澤點頭，與木青山一道回了臥房。

    “阿嚏！”無影打噴嚏，眼神止不住往爐子里飄。

    溫柳年撥出來一個紅薯給他。

    “不如島上自己種的味道甜?！睙o影咬了一口，“也沒烤干?！?/br>
    “那還給我。”溫柳年伸手。

    “不！”無影很是護食。

    溫柳年撇撇嘴，坐在爐子邊抱著膝蓋問：“落櫻島離這里遠嗎？”

    “嗯?！睙o影道，“即便是坐最快的船，也要一個多月才能到，若是遇到壞天氣，就更說不準了。”

    溫柳年嘆氣。

    “少爺此番上島是為了閉關(guān)練功，大人即便是去了也見不著?！睙o影盤腿坐在他對面。

    “我知道?！睖亓暝诘厣袭嬋θ?，“要等兩年的?！?/br>
    “那為什么不在王城等？”無影一直就很想問。

    “在東海，總比在王城要近一些?！彪m然一樣都是見不到。溫柳年想了想，又道：“起碼能看到同一片海。”

    無影搖頭：“我不懂?！蹦芸吹酵黄Ｓ秩绾?？照樣路途迢迢。

    “其實我也不大懂，但總覺得在這里，要比在王城更安心?！睖亓晷πΓ靶」右残量嗔?，快些回去歇著吧?！?/br>
    無影將紅薯吃完，伸了個懶腰往回走。溫柳年熄了爐火，也轉(zhuǎn)身回了臥房——忙了這么些天，現(xiàn)在總算是放了心，才覺得著實有些累。

    還是要好好睡一覺才是。

    太陽明晃晃掛在天上，清晨整座城鎮(zhèn)都喧鬧起來，賣早點的趕早市的，處處都是人聲鼎沸，鬧市明晃晃貼著一張榜文，識字的秀才胳膊揣在袖子中，大聲將上頭的字念給大伙聽。

    “三尺浪的?？墚斦姹淮蛲肆耍俊?/br>
    “據(jù)說昨晚沈盟主孤身一人深入敵軍，只一劍便取了數(shù)十人的首級啊?！?/br>
    “是啊，到后頭連船隊都被炸毀了，今早幾個膽大的后生駕船出海，說是三尺浪那頭都是楚王爺?shù)娜耍瑪耻娺B影子都不見，海面上都是破破爛爛舢板船帆，可見是經(jīng)過一場惡戰(zhàn)的。”

    “這下要去東邊打漁，可再也不用再提心吊膽了啊?！?/br>
    想要將來的安穩(wěn)日子，百姓喜不自禁，心里自然是感激沈千楓，于是當下便從家中挑了最好的鮮魚與點心，一道挑著擔子送去了溫府里頭。暗衛(wèi)剛開始還推辭，到后頭見百姓越來越多，索性便干脆全部收下來，折成銀子送往各家各戶后，又請了數(shù)十個廚子，將那些食材都做成佳肴美味，在城中熱熱鬧鬧擺了一場流水宴。十里八鄉(xiāng)的百姓聞訊都趕過來，歡聲笑語幾乎要掀翻天，深夜燃起熊熊篝火，姑娘小伙圍著載歌載舞，誰都不舍得睡。

    “這才是大楚子民該過的日子?！睖亓曜诟吲_上，笑瞇瞇看著遠處，“先前那樣死氣沉沉，像什么樣子?！?/br>
    “楚家父子可不這么想?！鄙性茲傻?，“百姓越愚昧木訥，對他便越有好處?！?/br>
    “那是先前?！睖亓陥远ǖ?，“以后這大鯤城里頭的百姓，日子只會一天比一天好?！?/br>
    尚云澤點點頭，將酒壇遞過去：“我敬大人一杯?！?/br>
    溫柳年倒也沒推辭，仰頭猛喝了一口。

    頗有幾分豪氣在里頭。

    就是有些嗆。

    尚云澤大笑，伸手幫他拍背。

    遠處美酒芬芳，漁歌悠揚。

    經(jīng)此一戰(zhàn)之后，楚勉與楚承私下的小動作總算收斂了些——畢竟先前只知道沈千楓功夫高，卻沒料到竟會高到如此神鬼莫測，再加上葉瑾看上去也不大好對付，思前想后，到底覺得還是不要主動出手為妙。總歸已經(jīng)等了十幾年，也不在乎多個一年半載。

    段白月也回了沐陽城，繼續(xù)……祭祖。

    “葉谷主?！币蝗瘴绾?，溫柳年找了個機會湊上前，“可否問個問題？”

    “問什么？”葉瑾將五只紅甲狼一字排開，曬太陽。

    “我覺得西南王還不錯。”溫柳年道，“為何谷主似乎對他頗有成見？”

    “我有嗎？”葉瑾疑惑。

    現(xiàn)場所有人都齊刷刷點頭。

    何止是有。

    是非常有。

    葉瑾：“……”

    溫柳年還在看著他等答案。

    葉瑾冷靜道：“因為他長得太猥瑣?！?/br>
    暗衛(wèi)眼神很是擔憂，就說谷主的審美不大正常啊，先前喜歡面目猙獰滿身毛，喪猴極北白熊都想養(yǎng)，現(xiàn)在又說西南王猥瑣，哪里猥瑣了，分明就很是英俊，又高，不知多少姑娘等著嫁。

    “總歸以后不要提他?！比~瑾憤憤捏碎一個蟲餅。

    溫柳年趕緊躲開：“好好好，不提便是。”

    葉瑾端著小筐，傲嬌進了屋門，留下溫大人在院中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真欠了銀子不成。

    三尺浪海亂已平，大鯤城內(nèi)是從未有過的安寧。朝廷按照慣例，每次年關(guān)都要調(diào)撥銀子過來，這回也終于沒有被充作軍坰，而是悉數(shù)發(fā)給了百姓。

    “只怕官兵會因此記恨大人?！蹦厩嗌綋鷳n。

    “記恨又如何？”溫柳年看著遠處淡淡道，“楚恒慣出來的毛病，本官一樣一樣替他們改?！?/br>
    木青山眨眨眼睛，覺得大人方才說話的語調(diào)……好威風啊。

    楚勉照舊一有空就往溫府跑，跑到楚恒都有些心焦，索性讓管家將人送回了鄉(xiāng)下老家嚴加看管，省得再跑出來添堵。臨行前一夜楚勉幾乎哭瞎，最后還是溫柳年將自己的藏書給了他一些，才勉強將人哄好。

    “大人可要等我啊?！敝钡阶像R車，楚勉還在戀戀不舍揮手，“要一道去王城書院的?！?/br>
    溫柳年點頭，目送他一路出了城。

    “看不出來，我這二弟竟然能討大人喜歡。”楚承在一邊不熱不涼道。

    “小少爺品行質(zhì)樸，換做誰都會喜歡?！睖亓陹咚谎郏笆雷哟嗽捠呛我?？”

    “大人不必多慮?！背行π?，“我這二弟一向窩囊，如今能攀上文曲星，我這做哥哥的替他高興都來不及?！?/br>
    溫柳年點頭：“若論起文采，小少爺?shù)拇_要比世子強一些的?！?/br>
    楚承笑容有些僵硬。

    溫柳年也懶得再搭理他，轉(zhuǎn)身回了家中。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城里的年味也越來越濃。除夕當天，眾人一大早便開始忙活，葉瑾隨沈千楓一道出門，給城里的小娃娃發(fā)了一圈紅包，回來就見木青山正在寫春聯(lián)，旁邊尚云澤正在熬糨糊，無影則是與暗衛(wèi)一道笑笑鬧鬧，搞得后院里頭雞飛狗跳。

    “出去打架?。　睖卮笕四弥埳讻_出廚房，頗有幾分殺氣。

    “大人救我！”無影迅速躲到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