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節(jié)
金玦淼用力掙扎,只恨不能將李氏一腳踢死。 李氏白著臉站在他對面,唇角牽出一絲冷笑,眼底滿是恨意。 阮玉無意識的瞧了眼李氏,忽然發(fā)現(xiàn)她一面的臉有些腫,只不過那面臉隱在暗處,看不清具體。 李氏跟姜氏的決斗已經(jīng)過去快一個月了,之后李氏就變得比較低調。人都以為她被奪了大權,于是修身養(yǎng)性了。前兩日她還見了李氏,臉又恢復了圓潤,而且涂脂抹粉的,精神頭比以前還足,看去休養(yǎng)得不錯,可是今天怎么了?又跟姜氏動手了? 不過看她瞧金玦淼的眼神…… 阮玉隱約覺出有什么不對,可是這種時候也來不及細想,只瞅了李氏一眼,就進了產(chǎn)房。 秦道韞的床拿一扇多子多福的屏風擋著,里面人影攢動,她進門的時候恰好看到一個丫頭端著銅盆走出來,里面全是血。 阮玉頭一暈,然后便聽琴韻驚喜道:“四奶奶來了!” 又帶著哭音:“奶奶,你醒醒啊,四奶奶來看你了……” 阮玉腳下發(fā)軟,但仍急急忙忙繞過屏風,剛要上前,忽然意識到自己就這么闖進來了,這一身的灰土,可別感染了秦道韞。 正打算退出去清洗清洗,再換身衣服,秦道韞已經(jīng)醒過來了:“四奶奶……阮玉……” 琴韻扶著她,滿面淚痕的轉頭看阮玉:“四奶奶,沒那么多說道,您快過來吧,我們奶奶,我們奶奶……等您很久了……” “三奶奶……”阮玉急忙趕過來。 秦道韞費力的睜開眼睛,顯然是什么也看不清了,只循聲望住她,汗?jié)竦氖直垲濐澨稹?/br> 那手上纏著白布帶子,帶子的另一端系在床頭,方便她生產(chǎn)時拽著使力。 此刻,掌心的白布已經(jīng)被染紅了,可是她好像絲毫不覺得痛,只執(zhí)著的向阮玉探著。 那一瞬,阮玉仿佛看到自己前世的母親,在彌留之際,向她伸出手…… ☆、299此生此情 阮玉幾步上前,一下子跌倒在床邊。 眼前一片模糊,只有一道紅色。 她伸出手,握住。 “你來,我就放心了……” 秦道韞的語氣帶著亙古不變的平穩(wěn),然而聲音卻像是把往日的平靜打碎,放在湖里波動。 她臉色灰白,還浮著青色,臉上汗津津的,仿佛噴了層水,這般一動,額角的汗珠落下幾顆,又很快冒出新的水珠,亮亮的,顫顫的,透著說不出的虛弱。 阮玉不禁想起初見秦道韞,她穿著天青色素繡長衣,端坐在太師椅上。雖不是絕美,卻仿若畫中人,淡淡一笑,清高而孤絕。 而此刻,她翕動著干裂的唇,努力朝自己微笑:“我有一件事,拜托你。孩子,我的孩子,你幫我……照顧他……” 阮玉必須咬著嘴唇,才能阻止自己哭出來。 她努力壓下心中酸澀,半天才扯出個笑,也不管秦道韞能不能看到:“說什么呢?我的小侄子自是要由他的娘親還有爹爹疼愛,如果你非要把他交給我,我也不客氣,就把他藏起來,要你找不到!” 說到這,語氣突然快樂:“這是個好辦法。別忘了,你可是藏了我的寶貝沒還呢……” 阮玉的寶貝? 秦道韞的表情微露迷茫。 阮玉立即往前湊了湊:“你倒是個只往里劃拉的主兒。我問你,我們小四呢?” 小四是金玦焱打龐七那弄回的鸚鵡,金玦焱出門回來的當天,被金寶銳幾個“綁架”。阮玉當時只沉浸在重逢的喜悅中,接下來又被三祖奶奶跟太叔婆一通折騰,待盧氏下鄉(xiāng)“養(yǎng)病”多日之后,她才發(fā)現(xiàn)小四不見了。 大約是思及幾個孩子的頑皮,秦道韞的唇角牽出一絲屬于母親的笑意:“我就知道,你對孩子是極好的。把他交給你,我……” 她忽然蹙起眉,臉霎時變得青紫,渾身繃緊,半天才發(fā)出一聲壓抑的低吟。 “道韞……” 金玦淼在外面喊。 秦道韞臉上的顏色驟然褪去,將頭往里一扭,似是根本不想聽到這個聲音。阮玉懷疑,若不是疼痛無法控制,她大概連呻吟都懶得發(fā)出。 這到底是怎么了? “道韞,道韞……” 金玦淼在外面喊得幾乎吐血,然后又有人上前安慰。 “四奶奶……”穩(wěn)婆走過來:“四奶奶還是先出去一下,這里……” 給她看滿手的血。 秦道韞頭雖扭著,然而固執(zhí)的攥著阮玉的手。 阮玉拾了帕子給她擦汗:“這里人多,我在只能添亂,不過我就在門外,你只需喚一聲,我便過來……” 秦道韞手松了松,緩緩轉過頭來:“你要答應我……” 若說不答應,或許秦道韞有所期待,能撐過這一關,可對著她懇求的眼神,阮玉如何也狠不下心。 她咬唇,擠出一絲笑:“好,我等著看小侄子!” 用力握了握秦道韞的手,松開,疾步退出,直到走出門口,還覺得秦道韞的目光期盼的久久的盯在她身上。 站在門外,阮玉長長的吐了口氣,視線一抬,便見金玦焱向她走來。 豈料金玦淼比他更快,搶先一步握住阮玉的手:“她怎樣了?她怎樣了?” 他雙手發(fā)顫,聲音發(fā)顫,眼睛里是滿滿的瘋狂,一向風流不羈的表情此刻扭曲得亂七八糟。 他期待的望著她,似乎只消她一句話,便能點燃他的希望,可也只消一句話,便可令他墮入深淵,所以那眼神里還有恐懼,深深的恐懼。 阮玉滿心復雜。 通過秦道韞方才的表現(xiàn),她隱隱感到,秦道韞的生產(chǎn)似乎透著不同尋常,而這等不同尋常當是跟金玦淼不無相關,否則,秦道韞怎么會想著把孩子托付給她這個外人? 她不由得望向一臉冷笑關注這邊動靜的李氏,莫非…… 金玦焱再次將阮玉的手從金玦淼的桎梏下解救出來,代替她反握住三哥的手:“三嫂會沒事的,三哥先過來歇歇,否則累倒了,三嫂該心疼了……” “不,”金玦淼搖頭:“她不會……她不會原諒我的,她不會……” “四爺,還是把三爺扶到一邊去吧,他這樣子,三奶奶在里面……” “道韞……”不待阮玉說完,金玦淼忽然嘶喊:“我不要什么孩子,你要是敢死,我就追過去,不管你在哪,我都要纏著你,上天入地,生生世世,我都不會放過你,不放過……” 這番豪言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姜氏拍著胸口:“三弟說什么呢?怪瘆人的?” 李氏冷笑不變,只神色愈發(fā)猙獰,手中已經(jīng)擰成股繩的帕子繃得緊緊的,好像再使一點勁,就會砰然斷裂。 三房的姨娘們則發(fā)出一陣驚呼,然后嬌聲洽洽,還有人拿腔作調的哭起來。 金玦淼弓著腰,要往墻上撞。 金玦焱手疾眼快,一手刀劈下去。 不知是力度不夠還是金玦淼的精神太過強大,他只是身子軟下去,眼睛卻睜得大大的:“道韞,我不放過你,不放過……” 這般念了兩回,忽然哭起來。 如今才知后悔,如今才覺害怕,可是當初,當初…… 他喜歡秦道韞,說不上是為什么,總之當時在街上只看了一眼,這個將漿洗干凈肩頭還打著補丁的衣裳活活穿出一股絕世風姿的神色冰冷的女子就吸引了他。 他偷偷跟在她身后,看著她進了一戶宅院,然后立即著人打聽她的消息。 他不管她是什么人,也不管自己是低娶還是高就,他就是要定了她。 沒有嫁妝? 沒關系,他有。 他要的是盡自己所有來讓她獲得理應是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應有的一切。 他要讓她明白,她沒有必要為在叔嬸家受到的冷遇強作堅強,他會給她一個家,讓她過得比誰都幸福。 他就是要讓她開心,他想看她笑起來的樣子。 應該,很美。 這些年,他的確努力,只是他不明白,她為什么總是對自己冷冷淡淡,無論他做什么,她都漠不關心,就包括……納妾。 早前他是有兩個通房,娶了她后,他消停了兩年,他的確是只想一心對她好的。 記得那日,她在分茶,姜氏在一邊瞅著。 他最愛她投入細致的樣兒,只是那茶具很不稱手,粗粗糙糙,完全配不上她的柔荑。 他偷偷將那茶具換做一套斗彩的。 第二日,趕上有生意上的朋友來訪,他便讓秦道韞分茶給朋友瞧。 他要讓人知道,他的妻子,名不虛傳。 可是秦道韞看到那套茶具忽然愣了,然后睇向他,目光凄厲:“你把它丟哪了?你把它丟哪了?” 其實他沒有丟,不過書香也覺得那茶具粗糙,倒是給扔了。 秦道韞涼涼的睇他一眼,抿緊唇,轉身便走了。 他跟朋友被晾在廳中,他有些尷尬,卻也不忘替她遮掩。 可是心里郁悶,只覺無論怎么做都抓不住她的心,便多喝了幾杯。 也不知怎的,這幾杯下去,渾身燥熱。而因為秦道韞的冷清,他很少沾她的身,這一來,就有點不好收拾,恰巧紅杏給他端洗臉水,就…… 過后,他很是愧疚,打算跟秦道韞承認錯誤,豈料她卻道:“我已經(jīng)把紅杏開了臉,放你房里了?!?/br> 那一刻,簡直是晴天霹靂。 難道她對他就這么不屑一顧嗎?難道她對他的錯誤就這么樂見其成嗎?他對她而言,算什么? 那一刻,他直想冷笑。 也便從那以后,他開始放浪形骸,還在外面養(yǎng)了個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