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子南捏了捏眉心，從指縫里看了她一眼，才緩聲道：“我覺得……你愛的不是我?！?/br>
    唐念青差點笑出來：提分手的是面前的男人，一副被傷害的慘樣的竟然還是面前的男人。她是否該掉幾滴眼淚證明她到底是愛他的？她扇動了幾下睫毛，垂下視線，低低地說：“我沒想到你會這么敷衍我?！?/br>
    對方卻沉下聲調(diào)來：“這段感情里敷衍多的到底是誰？”他看著唐念青的眼神滿是譴責(zé)的意味：“唐念青，你摸著良心告訴我，你喜歡的到底是我，還是我的女朋友這一身份能給你帶來的虛榮心？”

    唐念青看著他竟然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忽然就很想哭。并不是因為眼前的男人忽然的分手，也并非因為他刻薄的指責(zé)；她只是被他高高在上的指責(zé)氣得要哭出來罷了。他查子南又是什么人？一副受害者的模樣又是要給誰看？是要讓所有人知道她唐念青拜金、心懷不軌，他及時看清楚精明脫身？然后再以這姿態(tài)吸引下一個姑娘上鉤？

    一直默許著這游戲規(guī)則，充當(dāng)著裁判的，不是查子南又是誰？

    潛移默化地灌輸著他的女朋友只能是最好的，不是查子南又是誰？

    將她拉進(jìn)高定店里一件件試過來，將紅底鞋塞滿她鞋柜，告訴她奢侈的奧義的讓她食髓知味的，不是查子南又是誰？

    唐念青看著查子南的眼睛說：“我是喜歡過你的。當(dāng)然，我也喜歡你女朋友這個身份。但到今天為之?！闭f完，她將大衣往身上隨便一罩，轉(zhuǎn)身就走。

    一路走回和查子南共住的公寓，開始將自己的東西打包，唐念青一抹眼睛，濕的。但即便是這時候，她抬頭看向玄關(guān)鏡子里的自己，半蹲著的女人妝容半點未花，微紅的眼甚至還有些楚楚可憐。她噗嗤就笑了：看來她買了倆好睫毛膏和眼線筆。

    唐念青支著下巴看向鞋柜里一排碼得整齊的高跟鞋平底鞋。

    她很想有把這些奢侈品統(tǒng)統(tǒng)打包仍在垃圾桶里一表決心的勇氣。但很可惜，她很喜歡這些鞋子，她很享受踩著九公分鞋跟就仿佛立在珠峰頂?shù)妮p飄感。她舍不得這些鞋，正如她舍不得那一整排的包和一柜的化妝品。

    查子南一開門就看到唐念青蹲在地上，若有所思地盯著鞋柜。

    他冷冷一笑：“這些東西都是送你的，沒收回去的理由?！?/br>
    唐念青被嚇了一跳，肩膀一縮，偏頭仰視他，面無表情地盯了查子南片刻，露出一抹嘲諷的笑：“那是，好歹也算分手費，不然可是我虧了。”

    查子南吸了口氣，手揚起來，最終還是重重放下。他從牙縫里擠出冰涼涼的話語：“我會一件不少地讓人送到你那里的，少不了你?！?/br>
    唐念青想，查子南涵養(yǎng)還真是好，都說不出簡簡單單的“滾”字。沒事，她說得出口：“謝謝了，查大少，我這就滾?！?/br>
    然后她就圓潤地滾回了十平米的小單間。

    第二天，查子南果然守約地將她所有的東西快遞來?？爝f小哥累得氣喘吁吁，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唐念青篤篤定定地將小屋用一個又一個紙箱堆滿。

    唐念青打開微博想給查子南發(fā)個消息，卻發(fā)覺被對方拉黑了。

    她覺得有些滑稽，聳聳肩，轉(zhuǎn)而打開朋友圈，浮上來的第一條就是某個不遠(yuǎn)不近的女性“友人”發(fā)的狀態(tài)：“安慰失戀的某人中……查少不哭［可憐］”，配圖是相對的兩杯馬丁尼，惹人遐思地露出了女人的一只纖纖玉手。

    沒想到查子南這就找到了下家。

    唐念青忍了好一會兒才沒上去點贊。可什么都不表示，似乎又顯得心虛，坐實了查子南受害者的地位。想了想，唐念青慢條斯理地做了清粥小菜，拍照發(fā)微博：“久違的自炊。我不愿做攀援的凌霄花，總會找到一棵相宜的橡樹。”說她是綠茶biao白蓮花，那她就矯情勵志到底唄。順手再黑一黑查大少，把自己說成獨立自強的新時代女性何樂而不為？

    等一碗熱粥下肚，唐念青覺得自己已經(jīng)完全從失戀的沮喪里走出來了－－她甚至還有點莫名其妙的亢奮和樂呵。也許查子南說得對，她的確是更敷衍的那個。

    她仰倒在床上，翻來覆去，最后還是起身將箱子一個個打開，將里頭的東西一一收納歸位。等忙活完畢，唐念青感到異樣地滿足。她有鞋子，有包，有大衣，有化妝品。她就是這么世俗而物質(zhì)，她很快樂。

    手機的提示燈閃個不停，唐念青劃開一看：嗯，真是一場好戲。查少不哭的狀態(tài)下炸開了鍋：

    “快看微博，查少和唐雙向了！”

    “這是分了的節(jié)奏么……唉?！?/br>
    有好事者專門圈了唐念青，關(guān)心地大呼：“你們怎么了！老子再也不相信愛情了！”

    “我們算和平分手么？”唐念青嘗試性地發(fā)了條微信給查子南

    查子南居然沒在微信拉黑她，秒回：“算。”

    唐念青看著屏幕呵呵地笑，手指滑動：“那就麻煩查少最后再撐個場面。”

    這次過了片刻，對方才回：“好?！?/br>
    五分鐘后，查子南的狀態(tài)就位列朋友圈頂端：“我和念青還是一輩子的朋友?！狈帕藦埿v如花的合照，是他們分手前一天的自拍。唐念青疑心對方是有意惡心她，奈何她看得實在開，便立即在下頭留了條“一輩子好哥們么么噠［微笑］”。

    然后么……自然又是一陣社交網(wǎng)絡(luò)的sao動。

    唐念青喝著檸檬水刷微博，一看有新粉絲－－喲，查大少又把她關(guān)注回來了。思考了片刻如果不回粉對方會作何反應(yīng)，她還是按下了關(guān)注。

    給彼此留個臉面，何樂不為。

    于是她就將方才“好女孩當(dāng)自強”的那條微博刪了。重新發(fā)了張交握的手，配字：“不再相握的手，仍然是朋友，祝珍重?！?/br>
    過了不久，查子南就默默在下面點了個贊。

    唐念青將手機靜音，不管不斷彈出的微博評發(fā)轉(zhuǎn)發(fā)和私信，打開電腦津津有味地看起了劇：人至賤則無敵，臉皮夠厚了根本不怕明天通識課上必然的狂轟濫炸。

    和查子南分手的日子反而更加明媚。眾人見當(dāng)事人都笑笑的若無其事，沒什么料好挖也就漸漸淡了八卦的心。查子南還算要臉面，過了兩個月才和新女友公開露面，而那時候，唐念青也有了新男友。

    之后的幾任男友，大都與查子南相似。最后分手的理由形形色/色，有對方出/軌，也有出國異地戀失敗，更多的是雙方都厭倦了最后平和分手。

    唐念青在女生中的名聲自然不會好聽到哪去，但追求者還是絡(luò)繹不絕。唐念青也就半真半假認(rèn)認(rèn)真真地一路戀愛下去。說到底，她能相信的愛只有刷卡的利落瀟灑，和摸在手里的實感。

    她知道自己在和物質(zhì)戀愛，在和無窮無盡的物欲戀愛?？赡怯秩绾危勘唤^美無暇的模特們在大街小巷地鐵站凝視的女人們，哪個不是呢？

    說到這里，唐念青的目光在蘭馥和猗蘇身上逡巡片刻，微微一笑：“對于這一點，你們未必有體會。畢竟都有天生麗質(zhì)的好運氣?！?/br>
    她幽幽地嘆了口氣：“真正漂亮的人是不自知的。像我這樣的，一輩子都會不斷被形形色/色的廣告、眼光提醒自己不夠美，只能一次次消費來彌補我的不足?？晌矣肋h(yuǎn)都會是殘缺的。”她笑起來其實很美，只是看向酒肆燈紅酒綠的眼神有些冷：“我永遠(yuǎn)缺一雙鞋，一支口紅，一瓶香水?！?/br>
    蘭馥和猗蘇不禁隨著她的視線看向中里熱鬧的夜。鬼城被燈火點亮，窗外忘川波光粼粼的如錦緞，潺潺的水聲是喧囂下不變的鼓點，輕而緩地細(xì)語著，在午夜夢回的時分提醒大醉的人：眼前不過是生與死夾縫中偷來的歡愉。

    即便鬼城聲色一片中，中里的某個獨院卻顯得冷清，只在廊下點了盞死氣沉沉的白紙燈籠。

    如意靠在軟榻后的墻上，盯著立在窗邊的玄衣青年，半晌才低聲說：“殿下？”

    伏晏卻沒回頭，只是以目光跟隨者窗紙上一顫一顫的枝影，平淡無波地道：“說要見我的是你，有話便說?！?/br>
    聞言，如意打了個寒顫，愈加放軟了聲調(diào)：“明日阿紫便要回顥丘了……阿紫只是想再見殿下一面?！?/br>
    伏晏似笑非笑地回首，吐出的字句如冰：“都到了這個份上，也無需和我做小伏低。見不見你，于我而言并無分別?！闭f著，他便要掀了門簾離開。

    “殿下！”如意嗓音尖利，“姓謝的便那么好？即便她喜歡的不過是殿下的容貌？”

    伏晏步子頓了頓，頭也不回：“要離間，也要用個高明點的手法。”

    見伏晏去意絲毫未減，如意近乎聲嘶力竭地沖著他的背影喊：“謝猗蘇她喜歡的自始至終只有白無常一個！殿下！九帝姬知道了絕不會容許的，絕不會！”

    伏晏終于停下腳步，半撩了門簾回望，迷蒙的月光混著燈光灑在他下半張臉上。他唇角微勾，笑得哂然而冷：“我心悅誰，她喜歡的是誰，你又有什么資格指手畫腳？要告狀就盡管去，我沒興趣和你做什么交易?！?/br>
    門簾再次垂下，如意在黑暗中怔怔盯著對方離開的方向，半晌閉眼，頰邊流下兩行清淚，緊咬著的下唇近乎要破出口子來。

    再睜眼時，她美艷的眼眸如毒蛇般狠戾冰冷。

    作者有話要說：

    ↑bgm修正，之前重復(fù)了居然沒發(fā)現(xiàn)= = 很美的曲子

    寫這個故事的時候，作者感覺自己常年窺屏各種樹洞的本質(zhì)完全暴露了……抖。

    伏晏同學(xué)的表現(xiàn)大家可還滿意（┬＿┬）

    【劇場】

    [背景]九重天早已開發(fā)了通訊網(wǎng)絡(luò)及神仙個人終端，冥府終于與時俱進(jìn)地引進(jìn)了

    伏昇：誒喲，干嘛呢晏哥~？

    伏晏：……沒干嘛。（把手機反扣桌上）

    伏昇：（直接拿過來窺屏）發(fā)短信就發(fā)短信，干嘛遮遮掩掩。

    伏晏：……喂！

    伏昇：“你在干嘛？”，哦是謝姑娘發(fā)來的啊，都寫好回復(fù)了干嘛不發(fā)。（手快直接按了發(fā)送）

    [某處]

    阿謝：Σ(っ °Д °;)っ居然回了，好快！

    [發(fā)件人：伏晏]在想你

    阿謝：Σ(っ °Д °;)っ 他他他真的沒吃錯藥？！(*/w＼*)

    [上里書房]

    伏晏：（瞪）……我還沒寫完。我想發(fā)的是“在想你說的忘川的事該怎么解決”→_→

    伏昇：幸虧我?guī)湍惆l(fā)了。

    伏晏：……

    ☆、愛是易碎品

    那廂在自酌館，唐念青繼續(xù)講她的故事。

    轉(zhuǎn)眼到了大四前的暑假，她放棄了考研，決定考個公.務(wù).員。

    在國考培訓(xùn)班里，她遇到了衛(wèi)明和詹梓一。

    詹梓一和唐念青一屆，也是個活絡(luò)的有名人物，只不過此前和唐念青混得不是一個圈子。唐念青待人向來疏懶卻也和氣，一來二去就和詹梓一熟稔起來；雖說追究起來，是詹梓一主動來和她搭話，聯(lián)系也是唐念青被動得多。

    唐念青幾乎沒什么同性朋友，也樂得有人作伴，沒過多久詹梓一便儼然是閨蜜一枚，朋友圈點名第一個圈的必定是唐念青，有什么歌頌女孩友情的文章也必定笑呵呵地分享并加上一句“給笨青青看”云云。

    衛(wèi)明是詹梓一的發(fā)小，白凈微胖，戴眼鏡顯得很斯文，時常“奉命”給詹梓一和唐念青帶早飯帶零食；和跳脫的詹梓一不同，衛(wèi)明話不多，見到唐念青常常只低頭靦腆地微笑。

    唐念青那時候罕見地進(jìn)入了空窗期－－她決定專心備考，暫時無暇分心戀愛。但詹梓一卻極力撮合唐念青和衛(wèi)明，總是半真半假地開玩笑：“青青那么好的女孩子，怎么好便宜了外人，衛(wèi)明你可要加油嘍！”

    這種時候，衛(wèi)明便會微微漲紅了臉反駁：“玩笑不可以亂開！”

    唐念青對此略有些反感，但詹梓一像是打定了主意，她便干脆當(dāng)沒聽到，該刷題繼續(xù)刷題，該看手機繼續(xù)看手機。

    因此，當(dāng)衛(wèi)明發(fā)來微信問她周末是否有空時，唐念青的第一反應(yīng)是回了句：“梓一找我有事？”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才回了倆字：“不是?！?/br>
    唐念青愣了一會兒才發(fā)覺對方是在約她出去。她不由啼笑皆非地拍拍自己額頭，嘲自己最近還真是讀書讀傻了，連這都看不出來。可她實在對衛(wèi)明沒什么想法，便婉拒：“不好意思，我周末想再多看看書?！?/br>
    “好吧?！毙l(wèi)明居然就真的放開了這茬，也沒和其他男人一樣多加些“那就下次一起出去吧？下周？”之類的話語，倒是老實得可愛。之后衛(wèi)明再也沒提這事，唐念青也就一笑而過。

    等天氣真的寒涼下來，國考筆試過后，衛(wèi)明才又一次約她，這次是在學(xué)校附近的餐廳碰到時當(dāng)面提的：“周末音樂會我正好有票，你有興趣嗎？”

    唐念青忍住了?；寙枴盀槭裁床粠ц饕蝗グ。俊钡哪铑^，思索片刻：“好啊?！?/br>
    她看到衛(wèi)明臉上孩子一般的驚喜。這是她在眾多前任和追求未遂的男人臉上從未見過的，單純到近乎傻氣的快樂。

    不知為什么，唐念青在那一刻覺得自己踩著的恨天高有些夾腳。

    之后的事，唐念青只是一筆帶過：她就像是就傳奇里的浪子，終于為老實笨拙的愛而回頭，認(rèn)認(rèn)真真地談起了真正的戀愛。衛(wèi)明是第一個讓唐念青生出結(jié)婚念頭的男人。即便她知道和衛(wèi)明的婚姻生活只會平淡不驚，但她發(fā)覺自己向往已久的正是這平淡－－還真是教科書般的、游戲花叢后懶回顧的結(jié)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