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頁
“活菩薩呀……” “快!快拜菩薩!” “求求菩薩保佑小民兒子金榜題名!” 原本還拼命往后退的百姓,這回又拼命地往前沖,正互相推搡、爭奪間,耳邊只聽一聲巨大的潰響: “哄——” “不好了——決堤了——水、洪水來了——”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句,百姓們前沖的腳步頓時又收住,惶恐地后撤。 絕心將兩手虛空一伸,身后的菩薩寶相卻是伸出兩只巨掌,阻攔住以人類難以企及的速度沖潰而來的洪水。 “堵不如疏,那大師的法相能堅持多久?”張鵬翮此時也匆匆趕到,他一邊忍不住直看洪水泛濫的方向,一邊勸說康熙,“陛下,此處危險,只怕隨時都會被洪水淹沒,還請陛下隨臣后撤!” “殿下!太子殿下!您剛病愈,怎么能現(xiàn)在就起來呢?” 太子下榻處也傳來sao亂聲,好幾個婢子追出來,著急地想要攔住只批了層單衣,就想出門的太子,但又不敢。 胤礽剛闖過一道生死門關,臉色又恢復了從前的蒼白,可他的眼睛卻亮得像兩顆星,死死地盯著洪水的方向。 金光之中,一道鴻蒙的青光,先是熹微,而后耀目,如一柄利刃,穿透佛光而出。 青陽憑空立于亂濤駭浪之上,右手拈一柄長劍,劍發(fā)青光,嗡然而鳴,散發(fā)出令菩薩寶相也有些想要退避的可怕威壓。 算上白蓮教那次,青陽這算是第二次請師祖神通,手握住劍的虛影時,強大的力量涌入四肢百骸,久未曾興起的惡念又一次在他腦海中私語: 這一劍之力,可分天地,可斷日月,可止枯榮。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何必救這些蚍蜉螻蟻之徒,拿著劍劈開登仙路,豈不快哉? “老兄,你真的不是我自己生出的心魔吧?”青陽將小泥像往身后一背,左手也扶住劍影,雙手執(zhí)劍高抬,“我五歲大的時候就知道,這話不該這么解釋了?!?/br> 能夠摧折天地的青光在劍鋒上吞吐,青陽手隨心動,執(zhí)劍劈下! 如摩西分海一般,滔天的洪水被這一劍斬斷,連帶著黃河道上淤積深厚的泥沙,也被劍意劈開一條寬敞的河道。 渾濁的巨浪先是被劍氣激得掀起,幾乎翻出菩薩寶相之外,而后又隨著引力自然地退回去。 這一次,沒有淤積的泥沙,河水順著河道順暢地奔向遠方,就連原本被上漲的河水淹沒的土地,都又顯露了出來。 “……”胤礽扶著門,靜默半晌,穿過被驚呆的婢子們,自己回屋躺下。 閉上眼,都是那一劍的鋒芒。 青陽拄著劍,俯視著百姓由震驚到狂歡,而后又要沖來跪拜的樣子,取出三清鈴平靜地道: “這話是說啊,天地看待萬物的態(tài)度,都是一樣的,沒有對誰特別好,也不會對誰特別壞。” 府邸中的康熙,看到這一切,也忍不住搶上前幾步,心情仿佛被割裂成兩半:身為仁君,他對洪水退去、百姓無事感到格外驚喜;但身為理智合格的帝王,他又對百姓看到的這一切,是否會對大清的統(tǒng)治有所動搖感到憂慮。 然而三清鈴響,響徹天際,傳遍黃河岸。 目睹了這一切,或是震驚、或是狂熱、或是敬畏的百姓與兵將們,神色漸漸懵懂,伴隨著絕心一道加持的誦經(jīng)聲,這一場驚心動魄的災難,逐漸從他們的記憶中分離,被鈴聲與經(jīng)聲拔除。 之前像這樣的大場面,譬如朱三太子余孽、白蓮教等等,事情結束之后,青陽都會用三清鈴拔除在場人的記憶,只留下肥羊的好討錢,包括之前趕走太子派來的管事等仆從時,他也只讓這些人留下了“太子結識了一個叫做青陽的道士,貌似有點本事,但具體什么本事呢,想不起來”這樣的記憶。不然康熙當初接到的密折,就不只是說青陽“形貌姣好,被皇子尊稱為大師”,而是好幾本神幻短篇小說了。 等到鈴聲散盡,康熙看著周圍的人們紛紛各自干各自的事,一副什么也沒發(fā)生的模樣,不禁帶著些警惕地詢問回到庭院的青陽:“大師有這樣的能耐,為何還要消除大家的記憶?” 青陽又恢復成小學生抱泥像的姿勢,可可愛愛,嘴里說出的話卻極為深刻:“依賴神靈,人是不會進步的。想想看,農(nóng)民想要五谷豐登了,不研究如何照料、改進糧種,只知道求神拜佛;病人生病了,不知道去醫(yī)館找大夫,大夫也不知道精進醫(yī)術,只知道給神燒香……”青陽話鋒一轉,翻了個白眼,“神靈也不想養(yǎng)巨嬰的好吧。” 就好像小窄巷一樣,青陽從未鼓勵人們信仰神明就能獲得一切,而是給他們提供一份工作的機會、讓孩子們有學習的機會,至于機會能不能把握得住,最后結果什么樣,那還是得靠自己。 青陽道:“修行本身就要求超脫凡俗,只有像這樣邪道作祟、傷人性命的時候,我們才會出來制止,平時基本都是追求自己的成仙路?!鼻嚓柌唤L嘆一聲,“要趕在死前成仙,時間可太緊迫了……” 康熙面上不顯,心中卻是一動。 聽這話的意思,這位青陽大師并不準備多干涉俗世之事,那他原本打算讓青陽大師多劈幾次,看能不能疏通黃河的想法是想得太簡單了。不過這也是好事,大師的想法和他不謀而合,一來他也不希望自己臣民變成只知依賴神明的巨嬰,二來,如此,這些超脫凡俗的高人,也不會影響大清的統(tǒng)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