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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西順從地低下頭,看著路西恩腳上毛絨絨的便鞋。 他想路西恩現(xiàn)在的表情,一定不是毛絨絨的貓貓可愛。 他曾經(jīng)想過的問題似乎有了答案,他仿佛又看到了黑夜中執(zhí)政官先生渾濁垂死的眼睛。 伊西知道自己該怎么回答,他溫聲道:“抱歉,我可能要辜負您的好意了?!?/br> 他這么回答,感覺頭發(fā)被一把揪住,扯得他頭皮有些疼。伊西不由扯了扯嘴角,笑道:“您看一只鳥兒漂亮,只有在它飛的時候,如果它進了您的籠里,您見著的也就只是籠子奢華罷了?!?/br> 他是那只鳥兒嗎,伊西不知道。 可是他不看也知道路西恩現(xiàn)在的眼神應當冰冷刺骨,或許有幾分殺意,但那種血色半點都不會潑灑進那抹干凈過頭的藍色之中,只會如同墨水進了大海,頃刻就被更深處的暗色所吞噬。 他靠得太近了,也就沒辦法掛上濾鏡假裝一無所知。 伊西的本能告訴他要對路西恩敬而遠之,他只想賺點陪孩子當保姆的短工錢,不想后半輩子都被小瘋子鎖在身邊,當個裝點籠子的漂亮擺設。 嗯?他剛才是不是對公爵老爺用了什么不太恭敬的形容? 伊西低頭眨了眨眼,做出恭敬的姿態(tài)來。 路西恩皺著眉放開了伊西的頭發(fā),又突然發(fā)脾氣拉扯著領子要把斗篷脫掉,暖爐guntang的屋子里裹著厚厚的毛斗篷,這么一會就捂了他一身汗。 伊西沒有半點不耐煩,一個一個把自己剛系起的繩結(jié)解開,從下往上直到拉扯開最上面領口的系帶。只有這個結(jié)是路西恩自己系上的,系帶歪扭著這邊穿那邊繞,擰成個歪歪扭扭又糾纏不開的死結(jié)。 伊西不得不湊近了去解這個結(jié),他半跪著仰起頭,抬手拽著繩結(jié)的小尾巴,從這邊扯出來又從那邊繞出去。路西恩從這個角度看下去,伊西雪白的睫毛攏著一層半透明的光,虛虛地一顫、再一顫,就叫人就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仿佛不忍驚擾。 伊西的呼吸若有若無地吹拂在路西恩頸側(cè),出于職業(yè)習慣,他身上沒有任何多余的味道,但路西恩總是恍惚能從他身上聞到淡淡的甜味,以至于路西恩有時忍不住想劃開眼前深色的皮膚,看看血管里流淌著的是否是甜到醉人的蜂蜜。 “真過分……明明就是我的東西?!甭肺鞫鞅г梗捨蔡羝鸷⒆託獾乃Y囈馕?,他捏著伊西的下巴,去看那雙明亮的金色眼瞳,那雙眼睛如山林野獸,冰冷干凈得像是愛恨牽掛皆與己無關(guān),不過是旁人在自作多情。 嘖。 果然還是想要。 伊西被路西恩掐著下巴,以一個不太舒服的姿勢仰著頭,這個姿勢讓他能清楚地看見路西恩的表情,那種斂去了笑容撕破了無害的表象,才得以窺見內(nèi)里猙獰扭曲的一角。 像是蜜糖包裹著的毒藥,花朵下埋著的白骨,絕不會讓人感到愉悅的東西。 伊西不喜歡——他只是個普通人,當然更喜歡甜甜的糖果美麗的鮮花,那種不必去深究內(nèi)里如何,精心包裝過的溫柔美好。 所以他直覺再這樣僵持下去事情要遭,于是他果斷地、干脆地,在事情變得糟糕之前做出了反應。 唉,這可應該是另外的價錢。 親吻在少年蒼白冰冷的唇瓣上時,伊西還在心里這般嘆息。 最后一個繩結(jié)終于被他解開,斗篷從少年的肩頭滑落在地。 伊西看到路西恩眼眸中顯出驚詫的情緒,怯生生像奶貓一樣無措地舌尖舔了舔嘴唇。伊西無意深入做些什么,可也不得不說自己被這柔軟濡濕的下意識碰觸撩撥得喉嚨發(fā)干。 他不由得猶豫生出自己是否對路西恩做得太過了些的念頭,下一秒又忍不住懷疑這是否全部是路西恩故意的表演。 伊西清楚看見那雙眼眸里的驚訝無措如何變成促狹惡劣的笑意,他分明聽見少年壓著嗓子里溢出的一聲輕笑,唇瓣柔軟在他試圖抽身時靈巧追逐上來。他被用力咬住了嘴唇又被舌尖柔軟地舔舐,少年用力抓住他的頭發(fā)迫使他維持仰頭的姿勢,難以輕易掙脫。 ——這不像是親吻,而應當形容為獵食者在享用他的美餐。 還是自投羅網(wǎng)的美餐。 伊西嘴里嘗到了血腥味,少年的技術(shù)差得無話可說,咬得他的嘴唇又疼又麻,大概是已經(jīng)被咬破了。伊西看著路西恩的眼睛,那雙藍眸像是被血腥味所刺激,里面翻涌起令人心驚的暗色,可又奇異地滿盈著愉悅快活的明亮光彩,如同浮在海面上陽光,薄薄的光影流動,遮掩住了其下的冰冷污濁。 是甜的。 果然是甜的。 舌尖舔舐到的鮮血甜得宛如蜜糖,路西恩忍不住拽緊了手中的銀發(fā),他的心臟一下一下雀躍到讓他心口發(fā)疼,心臟擠壓著血液在他腦袋里升溫到幾近沸騰,他已經(jīng)聽不見其他的聲音了,吵鬧的誘惑的喋喋不休的,所有腦袋里的聲音都在他耳邊反復著同樣的訴求。 我的。 把他變成我的。 把這個漂亮的娃娃,這只美麗的鳥兒,這個guntang又明亮的靈魂。 永遠地變成我的。 ——路西恩笑出了聲。 他急促地喘息,脫力般把全身的重量壓在伊西身上,嘴唇濕潤唇上難得有了點蒼白冰冷之外的血色。路西恩腦袋里有些恍惚地想著這是否和他原本的計劃走向一致,又一片空白地不想去思考多余的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