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喬安竭力張開嘴，聲音微弱得自己都聽不清。

    “我逃跑了……”

    第48章

    羅勒斯莊園遠(yuǎn)離主宅的邊緣區(qū)域, 有一座藏在灌木藤蔓之間的二層小樓，籬笆在小樓周圍整齊緊密地圍出一小片院子，里面什么都沒有種也什么都沒有養(yǎng), 只生長些雜草野花, 時不時落下覓食草籽的鳥雀。

    草木茂盛的時節(jié)里, 這幢小樓會被完美地掩藏進(jìn)郁郁蔥蔥的綠色之間，而冬天灌木的葉子落盡時, 透過交錯排列的枝干，就能看到小樓土灰色的屋頂，在藍(lán)得發(fā)白的天色下顯得安靜又和諧。

    這里是勞倫斯的住處。雖然作為管家時勞倫斯大多數(shù)時間待在主宅待命，被路西恩提拔之后他又在辦公室里扎了根，但勞倫斯的確是有著自己的住處的, 在他少之又少的休假里, 這里是與一切社交工作繁瑣雜事隔絕的休憩之所。

    以前只有勞倫斯自己知道這里，這次送歲節(jié)放假前為了方便領(lǐng)主老爺在需要的時候能找到人, 勞倫斯把這個地方的位置告知了安娜, 不過領(lǐng)主老爺在這方面表現(xiàn)出了難得的體貼，讓他盡管去享受無人打擾的假期時光, 好好恢復(fù)這一冬的疲憊辛勞。

    放假嘛，本來就是休養(yǎng)生息的時間, 再魔鬼的領(lǐng)導(dǎo)也不至于讓下屬假期還要干活，畢竟勞逸結(jié)合才能效率最大化。

    勞倫斯感激地領(lǐng)受了領(lǐng)主老爺?shù)倪@份好意，放假前兢兢業(yè)業(yè)地站好了最后一班崗, 給所有的工作收尾文件整理好歸檔，又跟道頓和威廉姆商量著, 由他們幾個部門上官自己掏錢包下個味道不錯的酒館, 請下屬的官員們好好吃了一頓大醉一場, 醉倒了的就直接隔壁旅店睡下，大家提前慶祝一年過去新年將至。

    只不過宿醉后的腦袋總是不太清醒，勞倫斯騎著馬出來差點習(xí)慣性地左拐往政府辦公樓的方向去，走到一半才意識到今天已經(jīng)是美好的休假時光，立馬掉頭往他藏在灌木叢里的休假小屋走。

    所以說……

    勞倫斯捂著吹了風(fēng)疼得要裂開的腦袋，窩在自己溫暖小屋的柔軟靠椅上，艱難地試圖尋找自己從昨晚到現(xiàn)在斷了片的記憶。

    他得想起來自己是腦子哪里灌進(jìn)了酒還是一頭撞上什么摔壞了腦袋，才會稀里糊涂地把路上撿的女人帶回他的秘密小家。

    ——赤著腳站在屋子里的姑娘干瘦嬌小，說是女人不如說分明還是個黃毛丫頭，衣衫襤褸在屋子里直打哆嗦，低低埋著腦袋瑟縮可憐，那種隨便一個村子里都能找出七八個同款的鄉(xiāng)下姑娘。

    她說自己叫做喬安，是在勞役回家的路上逃出來的，村里的女人不愿意回家往外跑的理由不外乎婚事、暴力、欠債這幾個，勞倫斯不用問也能猜出個七八分。

    他只是沒法解釋清楚自己為什么要把她帶回來。

    勞倫斯早就忘了自己跟喬安曾經(jīng)有過一面之緣，那時候他手上的工作堆積如山忙得要死，出門放風(fēng)時隨口問過話的姑娘也就像一陣風(fēng)，在他的記憶里沒留下半點痕跡。

    他不應(yīng)該把人帶回來的，就是他難得善心大發(fā)想要救濟下這也算自己管轄范圍內(nèi)的可憐姑娘，也應(yīng)該是把人送到救濟所去，這姑娘有手有腳能吃苦干活，正好填補救濟所的人手空缺。

    果然還是不該喝那么多酒。

    勞倫斯思來想去，只能把自己失常的原因歸咎到宿醉后遺癥上，他一邊感慨醉酒誤事以后工作時間絕對不能多喝，一邊打量著瑟瑟發(fā)抖的喬安。

    “你……”勞倫斯一開口，還什么都沒來得及說，就看見喬安打了個哆嗦，被他嚇到了似的。

    勞倫斯摸了摸自己那張領(lǐng)主老爺都夸好看的臉，自覺也不至于猙獰丑陋得嚇到人，但看喬安凍得快傻了的樣子，簡短道：“閉嘴，聽話，我就讓你留下。能做到嗎？”

    喬安吸著鼻子，整個人都是木的，聽見有人說話腦袋里也反應(yīng)不過來在說什么。勞倫斯等了幾秒就當(dāng)她默認(rèn)了，從柜子里拿出一瓶恢復(fù)藥劑丟給喬安叫她喝，又去打開浴室的熱水設(shè)施，讓喬安趕緊去洗刷干凈——這姑娘也不知道多久沒洗過澡了，勞倫斯都能看到她頭發(fā)里虱子在跳。

    等她洗完澡，整個浴室也得噴藥清理一遍。

    勞倫斯想著，又記起衣柜里有幾件裁得小了壓箱底的舊衣，就翻出來叫喬安洗完澡之后換上。

    ——救濟所太遠(yuǎn)，把人送過去再回來會浪費到他寶貴的一天假期，索性把人留下給口飯吃，等假期結(jié)束后他去救濟所辦事的時候，再順路捎過去就是了。

    這姑娘看著也不是聒噪煩人的模樣，只要她閉上嘴不說話不亂動?xùn)|西，勞倫斯不介意在雜物間里給她支個床睡。

    當(dāng)然只能是雜物間，勞倫斯的秘密小家根本沒有給接待客人做準(zhǔn)備，能勻出小半個雜物間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好嗎。

    喬安也感恩戴德地接受了這個臨時住處，同時順從地接受了勞倫斯“里頭待著沒事別出來”的指令，就是勞倫斯不說喬安也不會輕易離開這個雜物間，喝了藥又洗了個熱水澡暖回來之后，她終于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這一時沖動是多么可怕的事。

    就，非常糟糕。

    幸好救了她的這位老爺是個作風(fēng)正派的好人，換成什么心懷不軌的壞家伙，她現(xiàn)在可能尸體都涼了。

    也不知道她逃跑了父母會怎么樣……

    喬安抱著腿蜷縮在黑暗里，忍不住鼻子酸酸的又想流眼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