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恩個人把這叫做保護地方企業(yè)。

    外來招商引資這一塊路西恩審核得非常慎重，維爾維德本地的商會都是這個冬天才小小暴富了一下的暴發(fā)戶, 人脈資源乃至眼光手腕都不能跟外面進來的投資商比——那些可是逛了逛展銷會又跟路西恩喝了一次下午茶就立刻決定了投資意向，有錢又有魄力的大商人。不從政策上偏向本土商會，盡量增加本土商會的競爭力，外來商行很容易就能占據(jù)本地商會的生態(tài)位，等過個幾年再看，維爾維德的市場就要被外來資本徹底掌控了。

    雖然名義上大家都是帝國人，不用跟路西恩上輩子本國產(chǎn)業(yè)警惕外國資本入侵那樣緊張，但維爾維德的領(lǐng)主對外來商人的約束力有限，路西恩也沒有把自己城市建設(shè)度交給別人左右的寬廣心胸。

    在所有競標商行里被他選中的梅爾希商行屬于一個叫做【開賽】的毛織品商會，商會里的商行包含了原材料到加工再到售賣的一條龍，鋪貨量不大走的是精致高逼格的上層定制路線，路西恩見過貴族夫人披著他們商行出產(chǎn)的披肩，工藝精細奢侈華美，維爾維德工匠做不出來的高級品。

    梅爾希會出席上次的展銷會，主要也是看在道頓的面子上，來了收購的也都是各類高級魔獸的半成?品材料，以及意思意思帶了點維爾維德的土特產(chǎn)回去做伴手禮。

    這樣的商行跟維爾維德本地商會的量產(chǎn)化大眾路線不會撞型，等本地商會把牌子做起來占據(jù)了足夠的市場，也就不怕更多資本入場，仿款和山寨影響銷量了。

    梅爾希抵達的第一天，勞倫斯也沒有過多地招待走形式，直接就帶著梅爾希去看了比較合適建造工坊的幾個備選，都是靠近河邊距離霍爾族村落也不遠，地勢平緩的好地方，唯一的問題只有地理位置偏遠，到附近的鎮(zhèn)子和莊園都很不方便，工匠的生活物資供應(yīng)會比較麻煩。

    ——對于商人來說，雇傭來的工匠們的問題不算是問題，能用錢和商量解決的問題更不是問題，梅爾希帶著工匠在工坊的備選建造地附近繞了幾圈考察清楚情?況，又在心里算了一筆收入支出，很快敲定了一塊位于白河支流，附近霍爾族叫做“紅曦”的河流邊的土地。

    選定了工坊的建造地，就已經(jīng)是日落西山的時候了，勞倫斯和霍爾族的長老把梅爾希送到了旅店，又一起吃了一頓招待晚餐，便各自告辭回家。

    勞倫斯和霍爾族的長老騎著馬并肩而行，新修的道路平坦寬敞，兩匹馬走得穩(wěn)穩(wěn)當當，位于北方的維爾維德的春末夜晚仍有幾分?穆恩山上吹拂下的涼意，夜空中月色明亮，大抵是這一年中氣候最舒適的時節(jié)。

    招待客人的晚餐免不了要喝幾杯酒，好在梅爾希不是那類酒杯里談生意的商人，明天又還有別的安排，大家都只少少地喝了幾杯，晚風一吹身上的酒氣就被吹散了。

    “您覺得如何呢？”勞倫斯詢問身邊年長的霍爾，根據(jù)勞倫斯提前針對霍爾族做的功課，這位叫做米蒙的長老在霍爾族相當有話語權(quán)，僅此于霍爾族內(nèi)擔任穆恩娜女神祭司的大長老，先前幾次郡政府與霍爾族的合作都是這位出面代表整個部族，他的態(tài)度一定程度就代表著整個霍爾族的態(tài)度。

    米蒙長老摸著胡子，沒有馬上回答勞倫斯，他抬頭看了看夜幕低垂下的愈發(fā)明亮皎潔的月亮，一張嘴就是勞倫斯熟悉無比的神殿主祭風味：“在我們的傳說里，當命運行進到迷霧中的岔路，穆恩娜會為她的子民指引方向。”

    勞倫斯嘴角的弧度紋絲不動，微笑著問道：“那今晚，穆恩娜女神怎么說？”

    米蒙仍注視著月亮，好像真的能從中看到來自月亮的啟示，過了一會他才將?視線轉(zhuǎn)向勞倫斯，愉快地眨了眨眼睛，“我們部族里還有一句話——不要去問月亮，月亮什么?都不會說?！?/br>
    他雙腿輕夾馬腹，讓他的馬小跑起來。

    “月亮能說出什么?呢，她只能照亮我們回家的路?！?/br>
    勞倫斯愣了片刻，才從中領(lǐng)悟到“我覺得這事情?很好”的隱藏含義，不由失笑地搖頭嘆氣，催馬跟上前面已經(jīng)快跑沒影的米蒙。

    月光跟晚風糾纏著飄過，而又什么?都沒有留下，這樣的風吹得米蒙舒服極了，把部族里某些?老頑固的閑言碎語一起從他的心里吹去。

    在部族向外走出去的態(tài)度上，他和與他從沒見過面的尼德倒是頗為一致，認為過度地自我保護和抗拒變化會局限部族的發(fā)展，正巧又有一位對異族沒有成?見愿意帶他們一起玩的領(lǐng)主伸出橄欖枝，千載難逢的機會錯過了不會有第二次。

    風險當然也有，霍爾族過度的自我保護都是吃一塹長一智，在不斷跌跟頭的路上層層升級而來的，過往也有其他的異族由于輕信而全軍覆沒，徹底成?為了歷史書中一頁的前車之鑒。

    所以為了到底接不接領(lǐng)主遞上來的機會，他們長老會坐在一起聊了不知道多少回，真正能一錘定音的大長老很少表達自己的傾向，只聽他們從爭辯到爭吵，米蒙對家的老頑固們永遠嘰嘰歪歪地說著些?屁話。

    真的是屁話。

    米蒙都想撬開那群家伙的腦袋看看，他們的腦袋到底哪里跟他不一樣，才能冒出【拒絕初來乍到正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領(lǐng)主老爺】這“絕妙的”念頭。

    用腦子想就知道他們根本沒有接受之外的選擇好嗎，維爾維德本地的貴族本來就已經(jīng)在不斷地壓縮他們的生存空間，再得罪一位公爵就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