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過去是什么？”盧茸含著面包不解地問，聲音很沙啞。

    “昏過去就是……你突然睡著了，生病了?！?/br>
    盧茸停下咀嚼，微微張著嘴：“我生病了？”

    “是啊，不過還好，咱們已經(jīng)看過醫(yī)生，病已經(jīng)好了。”

    盧茸愣愣地吃完面包，扭頭看著公路旁的一棵樹。過了會兒轉(zhuǎn)回頭，高叔正去拿身旁的黑包，對上他視線后動作一頓。

    小孩那雙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淚水，兩顆黑瞳仁就浸泡在里面。

    高叔清楚，每個剛醒來的小孩都會找爸媽或者爺爺奶奶，哭鬧一場。他一般是能哄則哄，實(shí)在哄不好的，就嚇唬威懾一通，也能乖乖聽話。

    何況已經(jīng)出了城市到了村子邊上，也就沒有那么多的忌憚，什么手段都可以使。

    不過這個小孩長得太好看，又機(jī)靈，他并不想將人嚇唬得傻傻呆呆的。馬上就要見買主，越機(jī)靈不怕生，就越是能提價(jià)。

    盧茸含著淚小聲央求：“我想找圖哥哥?！?/br>
    高叔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沒有做聲。

    “高叔，我想找圖哥哥。”

    高叔開了口：“他已經(jīng)把你扔掉了。”

    “你撒謊，圖哥哥不會扔掉我?！北R茸一個激靈，從他懷里坐直了身。

    “我知道你一直守在那輛車旁邊，他連車都不愿意要，怕回來碰到你?！备呤逵终f。

    盧茸的臉開始漲紅，他覺得事情不是這樣，但卻說不出來，只能機(jī)械地重復(fù)：“你撒謊，你撒謊。”

    “我聽包子店的人說了，他把你扔進(jìn)垃圾桶的?！?/br>
    “那是他讓我藏在里面的。”盧茸提高音量大喊道。

    他不想再聽到這個人說話，掙扎著要下地。

    高叔摟緊他，將他手腳禁錮住，嗤笑一聲道：“只要是放進(jìn)垃圾桶的，都是不要的垃圾，他就是想扔掉你?！?/br>
    盧茸一直潛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恐懼被高叔點(diǎn)出來，整個人怔了下。一張臉唰地褪去血色，眼淚順著往下淌，掛在小巧的下巴上。

    “所以，你是沒人要的——”

    “你撒謊，你撒謊，我要去找圖哥哥。”盧茸尖銳地大喊，打斷了高叔的話。

    他兩手握在胸前，小身體因?yàn)榧佣行╊澏丁?/br>
    “我不和你在一起，我要去找圖哥哥。”

    他身體下溜要下地，被高叔摟住不放，便開始拼命掙扎。羽絨服和絨衣內(nèi)衣被掙得往上爬，露出一段柔嫩的腰。

    高叔差點(diǎn)按不住他，不明白一個四歲的孩子哪里來這么大的力，在心里暗罵了一聲cao。

    他像只絕望的小獅子，揮舞著自己稚嫩的爪子，卻沒有絲毫的攻擊力。又像只被扔上海灘的小魚，坦著白白的肚皮，身體硬直著撲騰，缺氧般張著嘴呼吸。

    “你撒謊，你撒謊，圖哥哥不會……不會不要我?！?/br>
    他嗓音沙啞著嚎哭，在激動的掙扎中，帽子掉在地上，露出了柔軟的黑發(fā)，被汗水濡濕后貼在額頭上。

    高叔抓住他兩只手，將人緊按在腿上，聽著那刺耳的哭嚎，心煩意亂地大吼：“你他媽再不聽話，我就將你丟這兒不管了。”

    沒想到這句話刺激了盧茸，他只稍微停頓了下，更兇地掙動起來。

    高叔咬牙切齒地俯身看他，想著要不要干脆打暈，可又怕打傷了不好見買主，畢竟再過去不到半小時(shí)的路程就進(jìn)村了。

    正在猶豫時(shí)，他突然看到小孩頭頂有兩個圓圓的銀色凸起，硬幣大小，在黑發(fā)里若隱若現(xiàn)。

    等定睛去看時(shí)，那銀色又不見了，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他這一分神，手上松了勁，竟然被盧茸掙脫下了地。他異常敏捷地從地上翻起身，順著公路就往下跑。

    高叔趕緊去追，幾步就趕上，將人一把摟起來夾在腋下。

    他伸手去撥盧茸的頭發(fā)，嘴里說：“別動，我看看，叫你別動?！?/br>
    要是這孩子頭上長了什么難治的惡瘡，就會少賣很多錢。畢竟按照包子鋪和盧茸自己的說辭，他的確被那個什么哥哥丟進(jìn)了垃圾桶，沒準(zhǔn)真的就是扔了個病孩子。

    高叔撥弄了一陣，看見頭發(fā)里干干凈凈沒有什么惡瘡，松了口氣，重新回到路旁坐下。

    片刻后，盧茸終于精疲力盡地停下掙扎，只手腳還軟軟地偶爾踢一下。他躺在高叔腿上，頭掛垂在大腿邊，看著遠(yuǎn)處也倒垂著的樹木。

    冰涼的淚水順著眼尾流向額角，再淌進(jìn)頭發(fā)里。

    高叔被他搞出一身的汗，也是氣喘吁吁。

    他忍住心頭的火氣好言好語地哄：“高叔看你可憐，給你重新找了個家。你那個哥哥不要你，高叔就給你找了新爸媽，會給你縫新衣裳，天天弄好吃的，高叔是送你去福窩窩呢。”

    盧茸覺得眼睛很脹痛，他閉了閉又睜開，繼續(xù)看著那些樹，嘴里用氣音呢喃道：“你撒謊……”

    第3章

    高叔背著盧茸進(jìn)村，向幾名小孩打聽王翠花的家。

    他們用方言對話，盧茸雖然聽不大懂，但同齡人的聲音引起他的興趣，于是不再沉默地趴著一動不動，微微抬起臉看向那邊。

    小孩之間有著一種奇妙的吸引力，可以讓他們忘記其他事，都專心地互相打量。

    不避諱、不害臊、直勾勾地盯著看。

    盧茸暫時(shí)忘記了被王圖拋棄的傷心事，那些小孩也忘記了還牽著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