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季澤正沉在水底，屏住氣，撕拉腳踝上纏著的幾根水草。但那些水草異常柔韌，他一時扯不開，一口氣憋得肺部都開始發(fā)脹。

    他急了，手上胡亂拉扯，水草纏得越來越緊。巨大的恐慌涌上來，讓他手腳發(fā)軟使不上力。

    意識逐漸模糊，沈季澤看向頭頂，隔著水看見流曳的光線，耳里一片嗡鳴。

    他想他要淹死了，爸媽會傷心死，開學后那些同學知道他是被淹死的，有點丟人……

    迷蒙視線中，他看見水里一只白色小鹿向自己游來，帶著紅紋的四蹄劃動，穿過水中明暗的光線，頭頂兩個土豆似的銀角閃著光點。

    這還是夢吧……

    沈季澤腦中出現(xiàn)這句話后，便徹底失去了意識，手腳舒展開，身體發(fā)輕地飄在水中。

    變成小鹿的盧茸很快游到他身邊，用嘴咬住褲衩邊緣往水面拖。拖了幾下沒拖動，才發(fā)現(xiàn)他的腳踝上的水草。

    他又潛下去，用牙咬碎水草，接著將人頂出水面后推向岸邊。

    小狗一直在水上徘徊轉(zhuǎn)圈，邊游邊焦急地吠叫，看到盧茸后它游上去，親熱地去舔小鹿的角。

    盧茸將沈季澤剛推到淺水處，河邊就有了路過的村民。

    他將自己沉到水里，重新變成了一個赤條條的小孩，再冒出頭時就大喊：“叔，這里有人淹死了，叔，救命，有人淹死了……”

    沈季澤淹得不久，那村民本想將他倒掛在驢背上吐水，結(jié)果驢才牽來，他就睜開了眼。

    第一眼就看見滿臉是淚的盧茸俯在他頭邊，一邊抽噎一邊拿手撥他眼皮，嘴里哭著問：“你死了嗎？你真的死了嗎？”

    “我還沒死呢?！鄙蚣緷捎袣鉄o力地說完，就開始嗆咳。

    那村民也松了口氣：“你這小孩也太不像話了，真淹死了怎么辦？這河每年都要吞幾個娃，今年還沒開葷，你剛才差點就湊了數(shù)，還好盧茸水性好?！?/br>
    他只知道是盧茸救了沈季澤，卻沒有看見小鹿。

    沈季澤慢慢爬起來坐著，盧茸去扶他，又給那村民道謝。村民見沒什么事了，叮囑幾句后就牽著驢走了。

    兩小孩經(jīng)過剛才這么一場，都有些后怕，肩并肩呆呆坐在石頭上發(fā)愣，小狗就趴在旁邊曬毛發(fā)。

    “我其實游得很好的，就是被水草纏住了腳。”片刻后，沈季澤臉色還有些發(fā)白，轉(zhuǎn)頭啞聲給盧茸解釋。

    盧茸吸了吸鼻子，小聲道：“嗯。”

    “你不信？”

    “我信的?！?/br>
    沈季澤想到自己還是被他救上了岸，猶豫了下說道：“當然你游得也很好?！?/br>
    盧茸無精打采地哦了聲。

    “謝謝你啊?！?/br>
    “哦?！?/br>
    “以后你就是我兄弟了，有什么事我一定罩你?！鄙蚣緷蓪λ斐隽俗笫?。

    “哦。”

    盧茸視線落到他手腕上，發(fā)現(xiàn)那里有一顆米粒大小色澤鮮紅的痣，下意識多看了兩眼。

    “這是我的幸運痣，所以我剛才沒有被淹著?！鄙蚣緷梢娝欢梦帐?，便自顧自抓住他手握了兩下。

    盧茸撇了撇嘴角，心想明明是我救你，才不是那幸運痣的功勞。

    穿好衣服回家，還沒坐一會兒，院門就被撞開，財爺陰沉著臉走了進來。

    盧茸一見財爺?shù)纳袂椋椭浪呀?jīng)聽說了淹水的事，這是回來收拾人了。

    “你們倆，給我站院子里來?！必敔斉鹊馈?/br>
    盧茸磨蹭著不起身，沈季澤內(nèi)心實屬有愧，便走出去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到院子里。

    “叫你出來，給我磨蹭個啥？”財爺對著盧茸又是一聲大喝。

    盧茸渾身一哆嗦，不敢再坐著不動，出去站在了沈季澤身邊。

    財爺徑直走到廚房，再出來時，手里就多了一根荊條。

    沈季澤還來不及反應，身旁的盧茸已沖了出去，在屋檐下就摟住財爺?shù)难?，嘴里哀戚戚地大喊：“爺爺，爺爺啊，我錯了，再也不敢了……”

    財爺用另只手扒拉他纏著自己的手臂：“走開，給我站院子里去?！?/br>
    盧茸眼淚撲簌簌往下掉，卻死死掛在財爺腰上不放：“爺爺，爺爺，我錯了，您的乖孫再也不敢了……”

    財爺扒拉不掉他的手，干脆就往前走，盧茸兩只腳在地上拖著，手臂是一點也不松。

    財爺又堅持走了兩步，終于停下腳，怒氣騰騰的低頭看盧茸。

    盧茸偷偷抬臉瞥了眼，嚶一聲往下軟倒，坐在地上抱著財爺?shù)男⊥?，邊哭邊拿臉蹭：“爺爺，我錯了，真的錯了?！?/br>
    “你起來。”

    “我不起來?！?/br>
    盧茸又在他小腿上叭叭親了幾口，抽抽搭搭地說：“我以后再也不偷摸下河，我保證……”

    眼見他這樣撒潑耍賴，財爺臉上怒氣稍退，浮上了幾分無奈，長嘆了一口氣。

    盧茸趁機試探地抬手，將他手中的荊條一點點抽出來，對著院角一扔。

    一旁的小狗還以為在玩游戲，飛撲上前將荊條接住，歡快地跑到小主人面前，拼命甩尾巴。

    “先去院子邊上站著?！必敔斏斐鍪种钢钢匆屡_。

    盧茸眼睛一亮，知道這頓打免了，只是罰站，便飛快爬起身，還又嗲又長地喚了聲：“爺爺～～”

    沈季澤還站在院子中間，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他父母很少揍他，但逢揍必狠，一頓下來屁股上全是藤條印。而且再疼他也不會吭聲，更別說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