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 儀琳不敢怠慢,當下答應(yīng)了,恭恭敬敬,向岳不群合什為禮,弱弱地道:“多謝岳師伯。這次要不是岳師伯您的徒弟,師侄差一點就……差一點就不能再見到師父他老人家了。”說話之間,雙眼發(fā)紅,儼然一副又想要哭出來的模樣。 岳不群見這小尼姑聲音嬌媚,體態(tài)婀娜,秀色照人。恰似明珠美玉,純凈無瑕。禁不住心中納悶,自然而然便暗道:“這女子怎會出家為尼的?實在可惜?!鄙焓痔撎撘煌?,道:“師侄不必多禮。呃……定逸師太,不知道妳說的岳某哪位徒弟,卻是誰呢?說來慚愧。岳某因為中途有事耽擱,所以剛剛從長沙趕來,還未與自家那群不肖徒兒們匯合呢。” 定逸師太笑道:“還能是誰?不就是你那位開山大弟子令狐沖。呵呵,這孩子智勇雙全,又極有義氣,更難得是明知自家武功不及田伯光那賊子,仍舊不避艱危,舍身救援我這小徒弟,實在我輩俠義道中人的楷模啊。。令狐師侄雖然因此受了點傷,但已經(jīng)用過了我們恒山派的白云熊膽丸和天香斷續(xù)膠兩種療傷靈藥,只要休養(yǎng)一段時間,便無大礙。岳師兄你盡可以放心?!?/br> 剛才眾人入屋的時候,劉正風等高手為了盡快和岳不群見面,所以三步并作兩步走。躺著令狐沖的那副擔架走得慢,自然就落到了后面。故此岳不群并未見到人。一時間尚未搞得清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他心中難免驚疑不定。正想開口詢問詳情,外面又有劉正風門下弟子進來稟報,道華山派眾師兄都到了。 岳不群告了聲罪,匆匆出外去與自家徒弟們匯合。劉正風身為主人,定逸師太感激令狐沖救了自己土地,故此都跟著一起出去了。只有天門道人傷了一臂,這時候?qū)嵲谵卟蛔×?,于是先回房休息?/br> 其余在座的武林名宿,聽說了竟有如此一件奇事,于是紛紛上前,向劉正風及定逸師太詢問打聽。兩人言簡意賅,邊走邊說了個大概。眾人亦紛紛稱贊令狐沖,又恭喜岳不群確實教徒有方,培養(yǎng)了這么一位少年俠士。岳不群雖然心急去見徒弟,但仍微笑著謙遜了一番。 眾人穿過走廊,從后花園中又回到了前面大堂。只見一副擔架就放在廳心,上面是個面色蒼白,正昏睡不醒的令狐沖。旁邊圍繞著幾名年輕男女。一位身材魁梧的漢子,那是華山三弟子梁發(fā);打扮成腳夫模樣的,是四弟子施戴子;手里拿著個算盤者,是五弟子高根明;肩膀上蹲了只小猴子的,是六弟子陸大有。此外還有兩名年紀才十六、七歲左右的年輕弟子,分別是排行第七的陶鈞與排行第八的英白羅。至于最后一名青衫少女,卻是岳不群的掌上明珠岳靈珊。 雖然同為華山派弟子,但因為各人性情不同,彼此也免不了有遠近親疏之分。令狐沖和六師弟陸大有向來交情最好,和小師妹岳靈珊最親密。此刻眼見大師哥暈迷不醒,這兩人都跪在擔架旁邊,著急得快要哭出來一樣。全服心思都放在自家大師哥身上了,哪里還能留意得到其他? 然而忽然之間,卻聽到身邊其他師兄弟們恭恭敬敬地齊聲叫道:“師父。”這兩人不禁同時被嚇了一大跳。回頭看去,連忙分別站起。一個叫師父,一個叫爹。岳靈珊撲上前來,抓住父親衣角,哽咽道:“爹,大師哥他……身受……嗚嗚……重傷,只恐怕,只恐怕……嗚嗚……會……,爹,你快救救大師哥啊。” 岳不群笑了笑,伸手撫摸了一下女兒的頭發(fā)以作安慰。隨即走到擔架旁邊,仔細檢查令狐沖傷勢。片刻之后,他原本緊繃的面容放松下來,長身站起,道:“珊兒盡管放心。這小畜生,得妳定逸師叔賞賜了恒山靈藥天香斷續(xù)膠,又服過了白云熊膽丸。這小畜生自己也命硬,死不了的。”頓了頓,又道:“珊兒,還不快去見過妳定逸師叔,當面多謝人家?” 岳靈珊又驚又喜,當即破涕為笑。回首間果然見到恒山派等人在旁。于是乖乖上前,向定逸師太見禮道謝。定逸師太見岳靈珊生得標致乖巧,心中也甚是喜愛。溫言說了幾句撫慰的說話。儀琳站在師父身邊,看著岳靈珊的模樣,雖然并不太清楚她和令狐沖究竟有何關(guān)系,但心下卻依舊下意識地泛起一陣酸楚。 令狐沖既然性命無礙,華山派眾弟子也放下了心頭大石。岳不群雖是武林中人,但向來作書生打扮,平日行事,亦頗有儒家君子之風。儒家最重視的,當然就是“禮”。此刻大廳上那些賓客也罷了。有資格被劉正風迎入后堂花廳安坐的武林名宿,卻全屬江湖前輩。這些人既然出來,岳不群當即率領(lǐng)門下眾弟子,向前輩們分別見禮問好。霎時間,大廳中人聲喧嘩,無形中提高了至少好幾十個分貝。 岳靈珊是君子劍的女兒,身份當然和普通華山弟子不同。她被父親領(lǐng)著,滿大廳到處亂跑,幾乎見了個年紀比較大一點的就要叫師叔師伯,直鬧了個昏頭轉(zhuǎn)向,幾乎都要麻木了。迷迷糊糊之間,岳靈珊忽然從無數(shù)張陌生面孔里面,看見了一道熟悉身影。 此人在她心目中所遺留印象,實在刻骨銘心至極點,以至于竟令她想忘也忘不了。還未完全看清楚那人眉宇五官,僅僅模模糊糊一個印象,岳靈珊已然遍體生寒,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待得再凝神細看,登時更加寒毛倒豎,本能地爆發(fā)出“啊~”的一下凄厲驚叫! 大廳中原本一派喜氣洋洋,忽然間聽了岳靈珊這么一聲尖叫,禁不住人人為之愕然,下意識地都循聲回頭相望。眾目睽睽之下,只見這位華山掌門的掌上明珠滿面驚惶恐懼之意,忙不迭地向后連連倒退。她后腦又沒長眼睛,慌亂中更不知閃避,身子猛地和自己兩名師兄陶鈞與英白羅一撞。那兩人原本正在向某位武林名宿敬茶,被小師妹這么照直撞上來,手里的茶杯拿不穩(wěn)當,登時失手落地,“乒乓~”地打了個粉碎。大廳內(nèi)眾賓客相顧愕然,紛紛住口不言。一片鴉雀無聲之間,那茶杯破碎聲,更益發(fā)顯得刺耳。 岳不群最要臉面。見女兒突然在人前大大事態(tài),不禁當即皺起眉頭,甚是不快。他邁步上前,伸手扶住自己女兒,厲聲呵斥道:“珊兒,妳干什么了?這么多長輩在此,可不得無禮,丟了我華山派臉面。” 縱使有父親在身邊為自己壯膽,岳靈珊嬌軀仍然不住顫抖。她面色蒼白,神情猶如白日見鬼,兩排貝齒更止不住地連連打戰(zhàn)。纖纖手臂上仿佛掛了千鈞巨石,好不容易才能舉得起來指向前方,結(jié)結(jié)巴巴道:“爹,就是……就是……就是他!就是這個人。他殺……殺……殺了二師哥!爹,你快……快收拾……收拾……這大惡人??!” 岳靈珊邊哭邊說話,聲音也并不大。然而此言一出,卻直是石破天驚,當場就讓滿堂賓客人人為之色變。聽這小姑娘所說,竟是有人殺了華山派門下弟子?那位什么華山派的二師哥,江湖上并沒有什么太響亮的名聲。本身死就死了,也沒什么人會在意。然而…… 殺了華山弟子,就等于同時惹上華山掌門。岳不群外號君子劍。君子兩個字雖然在前,但重點始終還是個劍字。華山掌門劍術(shù)之高,江湖罕有匹敵。誰這么熊心豹子膽,竟敢惹岳掌門了? 頃刻之間,大堂上兩百多名賓客人人為之悚然動容。下個瞬間,眾賓客下意思地抬起頭來,沿著岳靈珊手指所指的方向望過去。目光所及之處,赫然就看見一名身形魁梧,體格雄健,肌膚略呈烏黑,眉宇五官輪廓分明,充滿男性陽剛氣息的年青漢子。但其面口卻甚是陌生,大堂上幾乎誰也不認識他。除了…… 衡山派第二高手,兩日之后就要舉行金盤洗手大典的劉正風,劉三爺!身為主人家,無論廳堂內(nèi)發(fā)生任何事情,站出來主持一切,正是他責無旁貸必做之事。 他輕輕嘆了口氣,向前走出兩步,溫言道:“靈珊侄女,妳是否認錯認人了呢?這位兄弟,剛剛還協(xié)助我等對付田伯光那惡賊,又幫忙找回了失蹤的儀琳師侄和令狐師侄。俠骨義膽,正是我派正道中人的作風。又怎么會無故殺戮無辜,殘害同道呢?”回頭又向陳勝問道:“應(yīng)該只屬誤會一場,對么?” 岳靈珊不敢說話,只是躲在父親背后,不住地瑟縮發(fā)抖。陳勝雖然神態(tài)平和,但在她眼內(nèi),赫然卻與青面獠牙的魔鬼無異。想起當天晚上陳勝大肆殺戮青城弟子的情景,再想起二師哥勞德諾莫名其妙就被轟碎了半邊腦袋的情景,她就禁不住膽顫心驚,以至于連日來吃飯也不香,睡覺也不安穩(wěn),被折磨得活生生瘦了半圈。如今突然再見陳勝,這華山小師妹沒嚇得失禁,都已經(jīng)算十分了不起了,哪里還敢多說話? 第三十四章:直言不諱(上) 這個不灌水同學投月票的加更……嗯,幸虧我手頭還有些存稿 —————— 夜永星干掉勞德諾的事,當然早就告訴陳勝了。殺掉這名嵩山派派遣到華山進行潛伏的臥底,其實對〖轟定干戈〗小隊沒什么顯著利益,反會因此與華山派交惡。假如從冷靜的功利角度來看,可說并不劃算。然而人生在世,但貴適意,哪能事事斤斤計較,學那等卑猥斗食小吏的作派? 勞德諾這種家伙,整天藏在角落玩弄陰謀,實在教人厭惡。在陳勝看來,如此存在,就和路邊的蟑螂老鼠沒有任何區(qū)別。哪怕暫時還未爬到我身上來,照樣也必須殺之而后快。至于說會因此而引發(fā)岳不群與自己交惡?呵呵~陳某豈是瞻前顧后之輩?既然敢做,當然也敢認。至于落實到具體究竟是不是自己做的……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了? 此時此刻,聽得劉正風向自己詢問。陳勝當即淡淡一哂,邁步走出,凝聲道:“劉三爺,這里面并沒有什么誤會。這位岳靈珊小meimei說的不錯。華山派二弟子勞德諾,可以說是我殺的?!?/br> 這話一出,滿堂大嘩。誰也不知道這名默默無聞的年輕漢子,究竟有什么本領(lǐng),有什么靠山,有什么底氣,竟敢當著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君子劍之面,直截了當?shù)爻姓J了自己殺了華山弟子?他若不是有真材實料,那么就肯定是瘋了。除此以外,不可能再有其它解釋。 岳不群面色肅然,沉聲道:“珊兒,妳退下?!闭f話間所顯示的神態(tài)語氣,都代表他現(xiàn)在不再是一名“父親”,而是貨真價實的“掌門人”。岳靈珊心下當即大大安定,她乖巧地點點頭,自動退開幾步,與眾位師兄們站在一起。 岳靈珊從小就對自己父親無比崇拜,雖然知道父親其實也并非無所不能,但在她心目中,父親和無所不能之間,也不過就差了那么一點點而已?,F(xiàn)在父親出手,陳勝這大惡人,肯定要伏誅了。 那邊廂,岳不群眉宇間卻絕無絲毫輕忽托大之意。他緩步而前,正面凝視這陳勝,抱拳道:“在下岳不群,不才執(zhí)掌華山派門戶。請教閣下高姓大名?” 陳勝同樣直視岳不群,沉聲喝道:“洪門第八代嫡傳弟子,陳勝在此。岳掌門,怎么,難道你當真想要為那個勞德諾報仇么?”言下之意,卻是只有他自己和岳不群才清楚了。 岳不群心下莫名一窒,但面色未變,沉聲道:“華山派雖不才,總算亦屬江湖正道一員。行俠仗義,扶危濟困,為我輩俠義中人本份。若我這徒弟犯下了有違江湖道義,傷天害理的罪過,則天下人人得以誅之。陳……”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對方才好,唯有含糊過去了事。 頓了頓,岳不群又續(xù)道:“陳……代岳某出手,為江湖除去一害,則岳某感激還來不及,自然不會厚顏再多說什么。但……若我徒弟并無此類傷天害理的行為,那么岳某身為人師,即如人父。子女遇害,為人父者,自該追究到底,為子女討還一個公道!” 陳勝嘿聲輕哼,從容道:“果然是君子。隨便說句話,都如此冠冕堂皇。實在教陳某不能不佩服了。傷天害理的罪過?說實在話,勞德諾他現(xiàn)在其實還沒有做。但陳某做事,向來不喜歡亡羊補牢。因為縱然事后補牢,羊畢竟已經(jīng)亡去。那么又何妨在羊亡之前,先下手為強,避免損失?” 陳勝頓了頓,抬起頭來,向華山群弟子之中,肩頭上蹲了只小猴子的老六陸大有瞥了兩眼,隨即收回視線,若無其事地道:“其實認真說起來,這只羊也不是陳某家養(yǎng)的,死活都與陳某無關(guān)。但陳某就是對勞德諾這頭狼看不順眼,所以便殺了他。事情就這么簡單。不過話說回來。即使我不殺勞德諾,其實也早有人想要殺他很久了。至于那個人是誰……岳掌門,你比我更加清楚?!?/br> 岳不群右邊眼簾的肌rou不自覺地跳動了兩下,面色不自覺地轉(zhuǎn)為鐵青,道:“閣下說話,真是有意思得很??上г滥秤掴g,卻聽不太明白?!?/br> 陳勝冷笑道:“聽不明白?不要緊。那我就講得再明白一點,讓這里所有人都聽的清楚一點好了。那個勞德諾,他原來是……” “等等!”岳不群猛然開口,大聲喝住了陳勝,阻止他繼續(xù)說下去。勞德諾是什么身份,事實上這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從他拜入華山門下的第一天開始,岳不群已經(jīng)對其來歷了如指掌。之所以多年來一直隱忍不發(fā),無非是顧忌他身后之人,所以刻意示弱,同時更企圖有朝一日反過來利用勞德諾,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給其背后之人致命一擊,如此而已。 但不管怎么說,此事不該再有外人知道。陳勝籍籍無名,什么洪門,更加連聽都沒聽說過。那他說這么些話,究竟是什么意思?他當真已經(jīng)知道了其中隱秘?抑或只是隨口胡扯,嚇唬自己而已? 說實在話的。其實勞德諾是臥底的這件事,即使被揭破到光天化日之下,對岳掌門也沒什么損失。認真說起來,他還可以算是受害者呢。但正所謂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岳不群雖然外號君子劍,實質(zhì)內(nèi)心多疑,絕不是能夠把什么東西都揭開到光天化日之下來講清楚的性格。 面對這個和自己性格幾乎是截然相反的陳勝,霎時之間,岳不群疑神疑鬼,想東想西,滿腦子都是莫須有的陰謀詭計,總覺得有個什么驚天大陰謀正在針對自己展開。越看陳勝那模樣,就越覺得對方高深莫測。赫然竟有點拿不定主意,不知道究竟應(yīng)該如何是好了。 就在此時,劉正風座下的二弟子米為義,忽然間匆匆走進大廳,向自家?guī)煾缚觳蕉鴣?。劉正風心中暗道來得正好。連忙咳嗽兩聲,問道:“為義,走得這么匆忙的,干什么?先前吩咐你去接人,人呢?” 米為義眉宇間神情看起來頗為古怪,既有興奮,又有擔憂,更有幾分迷茫。他站定了抱拳過頂,躬身稟報道:“”回師父話,人已經(jīng)接回來了。眼下就在大門之外。另外……另外……還有貴客到賀,此刻同樣也在門外。卻……卻和接回來的那幾位客人……起了一些沖突。還請師父決斷?!?/br> “又有意外,竟然又有意外!不過區(qū)區(qū)一場金盤洗手大典而已,為什么竟然會有這么多意外事情層出不窮?難道我劉正風今年流年不利?注定沒法子安安穩(wěn)穩(wěn)地退隱江湖?要不然的話,又怎么會搞成這樣子的?”劉正風心煩意亂,暗地里隱隱生出了幾分不祥之兆。皺眉問道:“貴客?是什么樣的貴客?” 米為義凝聲答道:“稟師父。是……少林寺高僧方正大師等一行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