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節(jié)
石清璇欣然道:“因為現(xiàn)在的你,讓清璇覺得平易近人,甚至生平第一次有了想要與之結(jié)交為友的欲望。但日前在曼清院里你說的那番言論,唯力是視,則又讓清璇覺得相當不喜歡了。但是……剛才你對付那幾個魔門邪人的時候,活脫脫就像佛家所說的明王降世,雖然也很可怕,但也讓人覺得很安心呢。” “佛家明王?我嗎?哈哈~”陳勝笑著搖了搖頭,道:“我哪有這么偉大,石小姐過譽了。不過是對待什么人,就用什么態(tài)度罷了。像石小姐這樣的才女,我是又尊敬又佩服,當然不能失禮啊。但對待尤鳥倦左游仙還有安隆那些作惡多端的邪門惡人,又何必給他們什么好臉色?石小姐妳說對吧。” 石清璇點點頭,但又搖了搖頭,道:“對待魔門邪人固然如此。但為什么你對待慈航靜齋的師姑娘,也是毫不客氣,甚至刀劍相向呢?要知道,靜齋可是人所共敬的武林圣地啊?!?/br> 陳勝笑笑,道:“武林圣地?真有這種玩意嗎?說句不好聽的,這次要不是靜齋打出了和氏璧的幌子,又拉扯上寧散人替她們造勢,當日在曼清院中,那些口口聲聲師仙子的人,又有幾個真會把師妃暄當成怎么一回事?所以歸根究底,無非利益作祟而已。既然扯上了現(xiàn)實利益,那還圣得起來嗎?” 石清璇露出小女兒模樣,嘟起嘴巴,不快地道:“陳帥你怎可如此說靜齋呢。須知道,要不是靜齋每隔二十年一次地與魔門做秘密決戰(zhàn),約定敗者不可踏足江湖,魔門的兇人早出來興風作浪,為禍天下了?!?/br> 陳勝坐在草地上,放松地松開雙腿,聳肩道:“這個約定就是扯淡。不可踏足江湖?侯兄也是魔門中人,那他算不算踏足江湖呢?” 石清璇似乎從未試過和人這樣進行辯論,她學著陳勝的樣子也在旁邊草地上抱膝坐下,道:“那是不同的嘛。侯公子隨時魔門中人,但從來沒有做過什么惡事的。何況他是花間派的人,屬于邪王弟子。而邪王與陰后向來是對頭,那個約定當然管不到侯公子啰?!?/br> 陳勝雙手一攤,笑道:“何止管不到侯兄,即使只是陰癸派,一樣不受這個鬼扯的約定管轄啊。妳知道竟陵郡獨霸山莊的莊主方伯滔嗎?他就是被陰后的徒弟婠婠所殺。還有襄陽城城主錢獨關(guān),他的妾侍白清兒,則是婠婠的師妹。都到這個份上了,石小姐覺得算不算踏足江湖呢?” 石清璇嘆息道:“魔門邪人,縱使如此不守信諾。但盡管如此,他們始終也會顧忌靜齋,所以不敢表明身份公然作惡啊。” 陳勝又是一聳肩,道:“不過立了一個無人會認真遵守約定的,就叫做武林圣地?那我今日殺了那么多魔門兇人,讓他們今后永遠不能作惡禍害世人了,我是不是武林圣人呢?” 石清璇忍不住“噗哧~”輕聲嬌笑,嗔道:“圣人都是循規(guī)蹈矩的。像孔夫子那樣才對。怎么會像你一樣口花花呢。唉,人家現(xiàn)在對你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更加覺得糊涂了呢。那么在陳帥看來,難道當真覺得靜齋一無是處嗎?” 陳勝淡然道:“靜齋的價值,是由她們自己決定,與我無關(guān)。同樣地,她們也沒有資格判定別人的價值。石小姐,妳和靜齋那邊大有淵源,所以假如妳有機會見到她們的話,那么就勞煩妳替陳某傳達一句忠告吧。既是方外之人,就請遠離紅塵,靜心修持。紅塵中事,自然有紅塵中人來解決,用不著她們cao心?!?/br> 石清璇秀眉輕蹙,深有同感地低聲道:“紅塵污濁,何如方外清靜?但……假如你不出,我不出,天下蒼生陷于水深火熱之中,哪又該怎么辦呢?佛家說普渡眾生,見萬民痛苦而不救,又如何安心修佛?” 陳勝點頭道:“見別人痛苦而不忍,欲施以援手,也屬人之常情。但施以援手之前,應該先處理好自己的心態(tài)。切勿高高在上,以一種施舍式的態(tài)度去做事。否則的話,就很容易會出現(xiàn)偏差了。仙子仙子?嘿,這世間哪有什么神仙。大家都是凡人罷了,誰又敢說自己一定比其他人更加高明呢?” 石清璇嘆道:“那么陳帥你砍斷了師小姐一條手臂,又毀了她的容貌,就是想告訴她,靜齋仙子也只是凡人這個道理嗎?” 陳勝笑道:“當然不是。道理這東西,要自己悟的。別人哪怕說得口水都干了,悟不出還是悟不出。那就要看師妃暄自己了。” 石清璇幽幽一嘆,道:“師小姐如今命在旦夕,哪怕領(lǐng)悟到什么道理,恐怕也……唉~” 陳勝怔了怔,道:“命在旦夕?怎么回事?當日我雖然砍了她兩刀,不過也不算什么致命傷勢啊?!?/br> 石清璇道:“這就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了。詳情聽說?!碑斚骆告傅纴?,將師妃暄被陰癸派傳人追擊而遭受致命重傷,心脈俱斷,只能以最精純的先天真氣續(xù)命百日。百日一過,就神仙難救。欲救其性命,要么找到邪帝舍利,要么找到修練道心種魔,身懷魔種之人。兩個方法必行其一等事說了。 其實當日寧道奇和了空討論師妃暄的傷勢,曾經(jīng)提及陳勝修煉了神足經(jīng),身懷佛元,也可代替魔種。只要陳勝肯以歡喜禪法救助師妃暄,就可令其心脈再續(xù)。不過這種說話,石清璇怎么肯公然宣之于口?更何況想起要讓師妃暄和陳勝雙修,石清璇心里也忽然泛起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滋味,倒似內(nèi)心極不愿此事發(fā)生一樣,故此只是含含糊糊,三言兩語匆匆?guī)н^,并不肯分說詳細。 把前情說完,石清璇又道:“事情就是如此。清璇的身世,想必陳帥也都知道了。既然和靜齋有這種淵源,師小姐也可算是清璇的師妹,又怎能見死不救呢?陳帥,即使靜齋對你有所得罪,但事實上你也沒什么損失啊。男子漢大丈夫,何必和我們這些小女子斤斤計較呢?就救她一回吧,好么?!?/br> 第一百六十三章:外弛內(nèi)張醞風暴(上) 陳勝啞然失笑道:“石小姐,妳說得真是輕松。第一,我不懂什么道心種魔,怎么救?第二,之前就說過了啊,邪帝舍利出世是假的,沒有人擁有這東西,又怎么拿來救人呢?” 石清璇一雙比溪水更加清澈的眸子望著陳勝雙眼,道:“但是陳帥知道舍利的下落,是嗎?” 陳勝嘆口氣,道:“石小姐,我們不要再說這個了好嗎?靜齋那邊,只是請妳向陳某傳話吧?話已經(jīng)傳到,至于其他的事,妳還是別管了吧。靜齋一心扶助李世民,而我是瓦崗的大路元帥。嚴格來說,我們是敵人來的。救了敵人,豈非為難自己?世上該沒有這么蠢的人吧?” 石清璇也幽幽嘆口氣,道:“話雖如此,不過……唉~算了。清璇已經(jīng)把話帶到,也盡其所能地勸說過陳帥了。至于陳帥如何決定,原非清璇能夠左右的。既然如此,那么清璇告別了。希望將來有緣再見吧?!毖援?,她從草地上挺身站起,拍了拍裙上的青草。 陳勝同樣站起,問道:“石小姐要走了嗎?是回去洛陽?” 石清璇搖搖頭,道:“并非洛陽,是回去巴蜀。清璇本來就是從巴蜀出來的嘛。至于洛陽……近日之內(nèi),恐怕將有一場大亂,陳帥務必小心才是?!?/br> 陳勝皺眉道:“大亂?石小姐聽到什么風聲了嗎?” 石清璇朱唇輕啟,嘆道:“或許只是捕風捉影吧??偠灾悗浾埍V?。要小心注意……李世民啊。”—— 洛陽城洛陽城,經(jīng)歷山中十日苦修之后,陳勝終于再次回到了洛陽城。同行者,除去跋鋒寒之外,還有歌舞大家尚秀芳,以及多情公子侯希白。 龍門山上臨分別之際,石清璇曾經(jīng)提醒陳勝要“小心李世民”。這話本身說得十分含糊,單單聽那幾個字的本身,實難明白究竟是指什么。不過陳勝卻隱隱約約地有某種預感。距離洛陽城產(chǎn)生翻天覆地式變化的那個日子,很可能已經(jīng)不遠了。 這種情況之下,石清璇要遠離這塊是非之地,其選擇絕對無比正確。而另一方面,因為接受了皇泰主邀請,故而堅持要留下來,在按照慣例舉行的臘月十八以及元旦新年兩場宴會上獻唱歌舞的尚秀芳,就顯得實在不夠聰明。 侯希白也看到了這一點,所以極力勸說尚秀芳也和石清璇一起離開。但這位歌舞大家,卻以“答應過別人的事,就一定要辦到”為理由,無論如何都不肯走。侯希白無可奈何,唯有決定同樣留下來,跟隨在尚秀芳身邊進行保護。 毫無疑問,假如說洛陽城中將會發(fā)生什么大事而導致有危險,那么這種所謂的大事,其根源只會在陳勝身上。有鑒于此,陳勝深覺自己也應該對尚秀芳的人身安全,負起一點責任。故此勸說這位歌舞大家搬入曼清院居住,方便給予就近照顧。曼清院中的氛圍,正適合尚秀芳編排新的歌舞,故此她不假思索,當時就答應下來了。早知道曼清院已經(jīng)變成瓦崗軍名下產(chǎn)業(yè)的侯希白,也因此對陳勝深感感激。 洛陽城中,氣氛卻是一切如常,并未見有什么混亂恐慌。更因為時近年末,街道上反而還增添了幾分過年的歡樂氣氛。來到新中橋橋口時,侯希白和尚秀芳向另外兩人告辭,轉(zhuǎn)而走向通往曼清院的大道。陳勝則和跋鋒寒一起漫步上橋。大橋?qū)γ?,就是原洛陽幫總壇,現(xiàn)在的大元帥府。 大門前有幾名瓦崗兄弟在充當門衛(wèi)。正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忽然看見陳勝和跋鋒寒并肩走過來,這幾名瓦崗兄弟連忙跳起來行禮打招呼。卻是一派嘻嘻哈哈,擠眉弄眼的模樣。陳勝覺得奇怪,禁不住問道:“喂,你們幾個,究竟在搞什么鬼?” 那幾名瓦崗兄弟你推推我,我撞撞你,個個神色古怪,不肯開口。最后還是一個平常膽子最肥的,笑嘻嘻道:“大元帥,你回來可就好了。這幾天獨孤公子天天上門,來了一坐大半天,不到天黑不肯走。唉~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瓦崗軍欠了他很多債呢。對咱們名聲不好啊。” 另一個則接口道:“其實這么說也沒錯。大元帥確實欠了人家很多債啊。這府里有位清兒姑娘,聽說獨孤家也有位獨孤姑娘。宋家是宋姑娘,還有榮大老板家那位榮姑娘,嘻嘻,大元帥,您真是咱們男人的榜樣,是這個!”說話之間,赫然滿臉羨慕地豎起了大拇指。 旁邊卻又有人接口道:“這還不止呢。今天一大早,就有位頭發(fā)金黃色的姑娘上門來了。指名道姓的要找大元帥。哈哈,大元帥你真行,居然連外族的也把上手了。那小妞的身材啊,嘖嘖,當真好得沒話說。” 陳勝大感莫名其妙,道:“什么金發(fā)姑娘?我完全不認識啊。她當真指名道姓要來找我?”話未說完,跋鋒寒忽然沉聲問道:“金發(fā)女子?她年紀多大?有沒有說自己叫什么名字?” 那名豎立大拇指的瓦崗兄弟搔搔頭發(fā),道:“那外族女子和咱們中土的看起來完全不同啊。究竟多少歲了……這個倒真不好說。不過我估摸著也就是二十上下吧?至于說名字……好像叫芭……芭什么來著?芭蕉?還是八代?”搖搖頭,表示實在想不起來了。 但盡管如此,跋鋒寒已經(jīng)面色大變。他也顧不上再說話,邁開大步就往院子里面闖。陳勝皺皺眉頭,隨手打發(fā)了那幾名瓦崗兄弟各回崗位,也跟著走了進去。片刻之間,兩人先后踏入客廳,只見廳內(nèi)一左一右,分別坐著兩個人。左首側(cè)那人正是獨孤策。右首側(cè)那人,則是名女子。她身披斗篷,頭戴兜帽,把真面目隱藏在陰影之下。但即使只是坐著,其高度仍能和獨孤策等齊??梢娖渖矶胃哔?,不遜男子。 驟然聽見腳步聲響起,兩人都同時放下茶碗,抬頭循聲張望。終于看見自己等的人回來了,獨孤策自然滿臉喜色。但跋鋒寒驟然和那女子目光對上,卻是如遭雷擊,一下子僵立在原地,絲紋不動。陳勝看得暗暗納罕,向獨孤策擺擺手,示意一陣再和他說話。隨即朗聲問:“這位姑娘,我就是陳勝。妳找我有事? 那女子挺身站起,隨手扯下身上斗篷。霎時間,金色秀發(fā)飛揚流淌,就如燦爛的陽光。然而,她說話的聲音卻是寒若冰雪。只聽得這異族女子以流利的漢語道:“我芭黛兒沒有事要找你陳勝。我真正要找的,只是跋鋒寒?!备坏却鹪?,左手揚起,一道金光若迅雷激電般向跋鋒寒胸口直射過來。 跋鋒寒從震驚與愕然當中回過神來,隨即從容探手,看似緩慢,偏偏卻一分不差的把那道金光夾在中指和食指之間,原來是一枝黃金打制的發(fā)簪。凝望指間金簪,跋鋒寒心中百感交集,嘆氣,道:“黛兒千里迢迢地來到中原,就只是為了要把金簪還我嗎?” 芭黛兒冷冷道:“金簪物歸原主,從此刻開始,我以后和你跋鋒寒再無任何關(guān)系?!庇袢蒉D(zhuǎn)趨乎靜,直瞪瞪的緊盯他,濃密睫毛下的閃亮大眼睛卻燃燒起仇恨的怒火,一字一頓地道:“我要親手殺死你!” 跋鋒寒聽得芭黛兒要殺他,臉容冷靜如巖石,不見絲毫波動,淡淡道:“黛兒回去吧!這是個不適合你的地方。芭黛兒只屬于積雪山峰下的大草原?!?/br> 芭黛兒冷冷一笑,凝聲道:“當我行囊內(nèi)放有你的頭顱之日,就是我回去之時?!?/br> 陳勝完全可以看得出來,這兩個人表面上雖然要生要死,暗地里卻始終未能對彼此忘情的。這種時候,可就不適應外人在場了。最好讓他們自己解決。當下他開口道:“這位姑娘原來叫做芭黛兒,和陳某的兄弟是老相好?既然如此,你們兩位在這里慢慢談吧。哈哈,老跋,必要時候動動手腳也沒關(guān)系。夫妻之間耍?;?,也是一種情趣啊。請請請?!备挥煞终f,過去拉起獨孤策轉(zhuǎn)身就走。還順手關(guān)上了廳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