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滅王不無得意地冷笑一聲，道：“是我們干的?！鳖D了頓，隨之便把自己昨天晚上和陳勝一起闖入秦檜相府，斬殺了諸多高手，然后取下秦檜和完顏亮兩顆人頭的事簡略說了。然后淡淡道：“把那兩顆人頭掛在城門樓上示眾，我是故意打草驚邪。誰是邪？嘿嘿，誰心里有鬼，誰就是邪！只要他被驚動了，心里自然就亂，一亂，咱們的機會就來了。所以我讓人暗中在城門樓處看守。誰想把那兩顆人頭放下來，就出手殺了他！如此這般殺得兩三個人之后，自然就沒人再敢亂動了?！?/br>
    虎長安倒也無可無不可，道：“全憑楚叔叔做主。師父他老人家吩咐了，這次咱們來到臨安一切全聽楚叔叔和王爺?shù)姆愿?，咱們只需要到時出力撕殺便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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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豈有此理！反賊！反賊！究竟是誰這么膽大包天？如此肆無忌憚，簡直一點兒都沒把朕這個皇帝放在眼內(nèi)，可惡，可惡，可惡！”

    每罵一句可惡，“乒乓～”的破碎聲就多響起一次。顯然，說話者這是憤怒到了極致，于是隨手拿起東西亂砸泄憤。這般情景，原本也十分常見，不值得大驚小怪。但，當做出這等舉動者竟是大宋朝當今天子的時候，則哪怕原本再普通再尋常的事，也都變得不再普通不再尋常了。

    趙構(gòu)，宋徽宗趙佶第九子，故此當年未曾登基時，又被稱呼為九大王。靖康年間，汴梁城破，徽欽二宗被送擄而送往北方，趙構(gòu)于是在建康登基稱帝，歷史上為南宋第一任皇帝，故此后世稱呼為宋高宗。

    趙構(gòu)行年不過三十三歲，正是年富力強時候。按道理來說，本當極有朝氣生機才對。但事實上，任何曾經(jīng)和他近距離接觸過的人，都覺得趙構(gòu)完全不像三十三歲的人。他要么就像七十三，甚至八十三歲的老人那樣膽怯多疑，又像只有三歲的小孩那樣沖動易怒。情緒極其不穩(wěn)定。而且這位一國之君的身上，總是縈繞著一股陰柔之氣。這樣便令他在別人眼中看起來，總是顯得很軟，硬氣不起來。

    不過也要看到，所謂硬氣不起來，只是在面對金國女真韃子時候的自然反應(yīng)而已。一旦面對自己的臣子，趙構(gòu)也是可以很硬氣的。所以他可以完全不顧朝廷中諸多大臣的苦口婆心，一意孤行地要把岳飛撤回來，更不顧天下百姓之意向，一意孤行地定要和金國議和。

    第三百零一章：不忍言，相傾軋（上）

    而此時此刻，趙構(gòu)更整張臉都漲得通紅，氣憤憤地隨意抓起御書房里面的擺設(shè)。什么瓷瓶啊硯臺啊筆洗啊……等等東西，統(tǒng)統(tǒng)用力摔落地面，狠狠砸了個粉碎。接連砸了整整七八樣?xùn)|西，眼看著能砸的幾乎都砸了，趙構(gòu)這才無可奈何地收了手，呼呼喘息。

    喘息半晌，好不容易調(diào)勻呼吸，趙構(gòu)一屁股在書桌之后坐下，頹然道：“萬俟卨，你說，這事究竟是誰辦的？他們究竟想干什么？不會……不會是想要暗殺朕吧？”

    后世西湖邊上，岳王廟前，反綁雙手，跪在岳元帥神像之前低頭懺悔的四尊白鐵雕像之中，就有萬俟卨。此人于紹興年間，在湖北任提點刑獄之職，收受賄賂，制造冤案以從中牟利。岳飛當時擔任荊湖宣撫使，知道了萬俟卨的種種不發(fā)所為，于是曾當眾呵斥之。萬俟卨從此對岳飛懷恨于心，念念不忘伺機報復(fù)。

    秦檜歸宋之后，對萬俟卨十分欣賞，提拔他從地方轉(zhuǎn)入臨安為官，擔任監(jiān)察御史。從此兩人就狼狽為jian。秦檜鏟除異己，污捏罪名陷害忠良，萬俟卨皆沖鋒陷陣在前。無論朝廷里發(fā)生了什么事，他肯定都是第一個跳出來替秦檜咬人的。故而逐漸地也得到了趙構(gòu)信任。

    現(xiàn)在秦檜突然被殺，趙構(gòu)憤怒之余，也已經(jīng)慌了手腳，幾乎什么人都不敢相信。若說有人是例外的話，那也只有萬俟卨了。因為人人都知道，萬俟卨作為秦檜的鐵桿心腹，無論如何不可能是叛賊黨羽。

    萬俟卨跪在地下連連磕頭，說話聲音之中，赫然已經(jīng)帶了哭腔：“是岳飛，一定是他！這大逆不道的反賊，回到臨安之后，表面上似乎閉門不出，實質(zhì)暗地里勾結(jié)那等草莽中的亡命之徒，陰蓄死士，私建勢力，定是圖謀不軌。秦相爺向來和朝廷中百官交好，除了岳飛，還有誰會來加害相爺了？他定是知道了……官家，昨天是秦相爺，今天說不定就是臣，明天……明天只恐將要有不忍言之事啊。”

    與金人議和之事，萬俟卨也參與其中。其實秦檜雖然針對岳飛，但私底下卻和岳飛沒仇。對于完顏亮說的一定要先殺了岳飛才能議和成功，秦檜也不是沒有猶豫過。畢竟岳元帥影響力太大，殺了他，定然后患無窮，不好收拾。但萬俟卨則因為以前的私仇，對岳元帥恨之入骨，一定要致他于死地不可。所以極力說服秦檜，答應(yīng)了金國“殺飛而后和”的條件。反正即使之后有什么麻煩也罷，都是秦檜這高個兒的頂著。

    可是萬俟卨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這邊還沒來得及發(fā)動，秦檜和完顏亮兩人居然就被先發(fā)制人，悍然闖入家中砍了腦袋。高個兒的沒了，這天大的禍事豈非就要由自己來頂著？萬俟卨當場嚇得屁滾尿流。趕緊進來皇宮求見趙構(gòu)。這日本非朝會，所以趙構(gòu)還不知道自己的丞相和金國皇孫都已經(jīng)嗚呼哀哉的事。聽了萬俟卨稟報，登時大驚失色。又怕又氣之下，忍不住就把滿肚子情緒都發(fā)泄到了御書房里的擺設(shè)之上。

    只不過聽萬俟卨一口咬定，殺秦檜和完顏亮的是岳飛，趙構(gòu)不禁便又有些猶豫。他背負雙手來回踱了幾步，皺眉道：“岳飛……不太可能吧？唉～他是什么樣的人，朕還不知道么？若他當真圖謀不軌，當初就不會領(lǐng)命丟開兵權(quán)，孤身回來臨安了?，F(xiàn)在……”

    萬俟卨哭訴道：“官家，不可以被岳飛這大jian似忠之輩的皮相所騙了啊。岳飛這廝一向跋扈。在汴梁的時候，他就可以指使下屬出手殺欽差，現(xiàn)在回到臨安，還不能殺秦相爺么？即使他本來沒那個意思，可既然秦相爺都被他殺了，和金國之間談的條件，還能瞞得??？真到了生死關(guān)頭，這廝定要狗急跳墻的。到時候……到時候……官家，事急矣！”

    趙構(gòu)胸中生出一股微微的愧疚之意，嘆道：“岳飛假如真要……唉～也怪不得他。這件事上，朕確實有些對他不起啊。畢竟，他也替朕收復(fù)了汴梁不是？那是大宋列祖列宗陵墓之所在啊?！?/br>
    “官家如何說這等話？”萬俟卨連忙道：“俗話說得好，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父要子亡，子不亡不孝。能夠替官家辦事，那是咱們做臣子的本份。做得不好，就罰。做得好了，官家高興便賞句好，不高興便什么都不說，咱們做臣子的，如何可以心存怨言？大宋實力不如金國，官家要議和，也是為天下萬民著想嘛。岳飛這等武夫，一心只想打仗立功博取虛名，完全不顧大局，其心已經(jīng)可誅。現(xiàn)在他又為了議和的事殺了秦相爺，害了金國皇孫，這是要把官家放在火上烤啊。官家，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啊?！?/br>
    趙構(gòu)聽得越來越心煩意亂。沒好氣地道：“那怎么辦？讓朕下圣旨去捉拿岳飛嗎？他若真想謀反，朕的圣旨還有什么用？他若本來不想謀反的，朕這道圣旨一下，他不反也得反了?！?/br>
    萬俟卨吹牛拍屁造謠污蔑那是一等一的好手，但說到具體怎么辦，他就傻眼了。秦檜也是看出了他無事務(wù)之才，所以才讓他當監(jiān)察御史的。這個官用不著辦什么具體事務(wù)，只要嘴皮子來得便行了。

    趙構(gòu)雖然信任萬俟卨，可也知道這個人沒什么真本事。當真大禍臨頭的話，絕對靠不住的。他緊皺眉頭，在御書房內(nèi)來回踱了幾步，終于下定決心，高聲向外叫道：“來人啊?！?/br>
    皇帝身邊，自然隨時都有人伺候的。趙構(gòu)聲猶未落，一名小太監(jiān)立刻答應(yīng)道：“官家，微臣在此。”

    “立刻去把米公公、元總管、還有神通侯三人召來?！壁w構(gòu)沉聲道：“要快。越快越好。還有，讓他們過來的時候注意一點，別讓太多人看見了。不得多嘴多舌，否則小心你的腦袋！”

    那小太監(jiān)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連稱不敢，趕緊一溜煙去了?？粗切√O(jiān)的背影，趙構(gòu)心中這才稍稍安定下來。他雖然骨頭軟，終究不同于那等生長于深宮婦人之手的太平皇帝。從靖康元年開始一直到現(xiàn)在，趙構(gòu)也經(jīng)歷過十幾年戰(zhàn)亂了。所以他知道一旦有大事發(fā)生，什么都是虛的，唯有手頭所掌握的武力最實在。

    對付金國女真大軍，可以依靠岳飛、韓世宗等大將。但現(xiàn)在要對付的是江湖上那些好漢，臨安城內(nèi)雖然有十幾萬禁軍，卻也派不上多少用場。秦檜家里是個什么情形，趙構(gòu)也不是不知道。既然有人可以闖進秦檜的家里殺人，那么從理論上而言，要闖進皇宮殺趙構(gòu)，也不是什么難事了。故此趙構(gòu)能夠依靠的，便只有米公公、元十三限、以及方應(yīng)看而已。

    米公公是內(nèi)侍，就居住于皇宮之中。本來就隨叫隨到的。元十三限作為內(nèi)務(wù)府總管，日常也要在皇宮內(nèi)值班，故此來得也極快。但方應(yīng)看身為外臣，想要把人叫過來，便沒那么方便了。故而很是等了一段時間，三人方才聚齊。見他們都到了，趙構(gòu)也沒那個心思轉(zhuǎn)彎抹角，直接就把事情說了。然后問道：“三位卿家，你們有何對策，盡管說來?！?/br>
    元十三限沉聲道：“是陳勝，一定是陳勝！岳飛手下，能夠有本事闖進秦相爺府里殺人者，除去陳勝之外，再沒有第二個了。哼，他當真好大膽子！不用多問了，他現(xiàn)在肯定就在岳飛家里。官家只要一道圣旨，臣下立刻去把他抓起來，交給官家狠狠治他的罪。”

    米公公咳嗽兩聲，彎腰駝背地道：“這事全憑推測，根本沒有任何證據(jù)。不可輕舉妄動啊，元總管?！?/br>
    元十三限冷笑道：“現(xiàn)在這個情況，還慢吞吞地找什么證據(jù)？快刀斬亂麻才是正道?！?/br>
    方應(yīng)看朗聲道：“殺害秦相爺和金國使者的兇手，要抓拿不難。不過單憑岳飛一個人，他干了這件事，又能有什么好處呢？不，沒有。即使要行大逆不道之事，岳飛手上若無兵馬，是萬萬辦不到的。所以官家，微臣認為，這是很可能不單純，幕后還有更大的陰謀，以及更多亂黨參與其中啊?！?/br>
    趙構(gòu)嘆口氣，道：“神通侯不必再藏著掖著了。有什么話直說不妨吧?！?/br>
    方應(yīng)看長長吐出一口氣，凝聲道：“官家還記得前一陣鬧得沸沸揚揚的十三兇徒滅門血案吧？據(jù)微臣所知，十三兇徒已經(jīng)落網(wǎng)了。其中十人被先后擊殺，剩余的三人則先后被捕，據(jù)說，他們之所以到處殺人，就是岳飛暗中主使的?！?/br>
    趙構(gòu)悚然一驚，道：“有這種事？朕怎么不知道？方卿家，你聽誰說的？”

    方應(yīng)看躬身行禮道：“回稟官家，是刑部的報告。這種江湖事情，屬微臣該管，所以刑部在捉到兇犯之后，便報告到微臣這里來了。前兩天審訊未有結(jié)果，故此微臣不敢驚動官家。直至今日凌晨，刑部方才從兇徒嘴里取得了口供。微臣知道以后，明白茲事體大，原本還想仔細查證之后再稟報官家的，但現(xiàn)在……唉～恐怕真有不忍言之事要發(fā)生了。”

    第三百零一章：不忍言，相傾軋（下）

    趙構(gòu)面色鐵青，憤怒之中又有幾分害怕。下意識又想要抓起什么東西，砸碎了以作泄憤兼掩飾自家內(nèi)心惶恐?？墒鞘忠粍?，卻抓了個空。這才想起，自己剛才已經(jīng)把能砸的東西都砸完了。他不甘地重重哼了一聲，放下了手。事已至此，他反而冷靜下來、凝聲問道：“方卿家，此事當真？”

    方應(yīng)看面不改色地道：“兇犯現(xiàn)在就囚禁在不見天大牢之內(nèi)。官家假如有什么問題的，大可以把兇犯提出來，當面進行審訊。是真是假，官家英明神武，當能有所判斷?！?/br>
    趙構(gòu)嘆了口氣，擺手道：“不用了。朕還信不過神通侯么？”旁邊的萬俟卨“撲通～”一聲再度下跪，焦聲道：“官家，現(xiàn)在已經(jīng)真相大白了。岳飛那逆賊狼子野心，根本由來已久。官家應(yīng)早作決斷了。否則，否則……”竟不敢再說下去，只是連連用力磕頭。

    趙構(gòu)還未說話表態(tài)，方應(yīng)看已然緩緩道：“官家，據(jù)微臣所知，金風細雨樓現(xiàn)在派了人日夜守護在岳飛府邸之旁。看來……他們也有所勾……交往了。”

    趙構(gòu)恨恨道：“又是這幫江湖人，又是這幫江湖人！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當初朕就不應(yīng)該容許他們在臨安扎根的。現(xiàn)在好了，朕聽說過一句話，什么江湖上的英雄好漢，六分雷，四萬蘇。那金風細雨樓的什么刀南神，還控制了臨安整整三成的禁軍。當時朕就覺得不妥的。如今他們翅膀硬了，就要造反了。怎么好，這怎么好。”

    米公公干咳兩聲，道：“官家不需如此煩憂。雖然說同樣是江湖中人，但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還是有所區(qū)別的。那金風細雨樓的首領(lǐng)蘇夢枕，平日里總自稱是東坡居士后人，故而常?？诔龃竽娌坏乐?。六分半堂的雷損則向來是個聰明人，最是體貼朝廷用心。老奴以為，他未必肯附逆吧。”

    方應(yīng)看也附和道：“正是。前一陣朝廷命令六分半堂派人保護金國使者，這差事六分半堂就辦得不錯。聽說……昨天晚上，雷損的五名兄弟也在秦相爺府里，也一起被害了。所以微臣認為，或許六分半堂并無心附逆與朝廷作對。假如官家給他們下一道圣旨，讓他們戮力自效，則十有八、九，可以兵不血刃地解決了這兩名叛逆。”

    趙構(gòu)面色一片青白，緩緩道：“神通侯，你確定六分半堂會愿意聽旨行事？”

    方應(yīng)看單膝下跪，斬釘截鐵道：“微臣愿以身家性命相擔保?！?/br>
    趙構(gòu)沉聲又道：“就算借助六分半堂的力量，解決了金風細雨樓。但謀害秦丞相和金國使者的兇手怎么辦？這種高手，你們對付得了嗎？”

    元十三限接口道：“官家不須擔心這個。嘿，什么唐門七煞，什么七絕神劍，什么雷家五杰，什么金國九兵衛(wèi)，在臣眼中看來，不過猶如土雞瓦狗，豈堪一擊？那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微臣猜測，干下這等大逆不道事情的，必定就是那個撥云開霧鋪血途。哼，上次在汴梁，沒來得及和他一較高下。這次他若敢再來，咱們正好乘機分個勝負。微臣定必將這逆賊的人頭拿下獻予官家?！?/br>
    “什么撥云開霧鋪血途？哦，就是殺了金國四大王，又斬了朕的欽差那個什么陳勝吧？”趙構(gòu)先是愕然一怔，隨之恨恨地咬咬牙，咒罵道：“這逆賊，總是替朕添麻煩?！庇謥砘仵饬藥兹?，心底下始終覺得不保險。元十三限修為如何，趙構(gòu)不太清楚，只知道很高。但具體究竟有多高，和陳勝相比誰更加高，趙構(gòu)終究沒底。從感情上來說，趙構(gòu)覺得最可靠，最能保護自己安全的，其實有兩個人。一個是米公公，他就在身邊，第二個是諸葛先生?？上еT葛先生被自己打發(fā)到汴梁去了，遠水難救近火。至于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