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長風(fēng)哪里知道自己當(dāng)時胡亂答了些什么，什么“姑娘”不“姑娘”的，他那一刻只想把近在咫尺的人狠狠捉住，然后——

    然后干什么他還沒來得及幻想，小皇子已經(jīng)不知道為什么被他惹火了。

    片刻前那種如在夢中的柔情蜜意，只是瞬息就如煙波飄散，戚長風(fēng)肩膀被人毫不客氣地推了一把，剛才還幾乎靠在他懷里，眼波繾綣、朱唇輕揚(yáng)的小東西已經(jīng)撐著地豁然站了起來。

    康寧眼神冷冷地朝下一瞥。

    “原來是這樣，”小皇子玫瑰花瓣一樣的嘴唇抿出一個略顯敷衍的笑意，“既然你喜歡這樣的女子——我一定如實為你傳達(dá)給父皇，總不會叫你失望?！?/br>
    戚長風(fēng)根本還沒能脫離剎那前那種魂飛天外的暈頭漲腦——什么樣的女子？他剛剛都說什么了？

    這超出戚長風(fēng)理解范圍內(nèi)的對話讓將軍本能覺得不妙?？墒撬廊徊荒軌蚍磻?yīng)過來。

    他此刻完全無法將心思凝聚到任何耗神的對話和言語上來。他仍然被小皇子剛剛的眼神和香氣懾在一個游離的夢中，四肢大腦都橫不聽使喚——

    片刻前那種前所未有的氣氛好像第一次喚醒了戚長風(fēng)心里一種野生又野蠻的欲望。那是他在康寧面前從來沒有的、是打破了他一直以來面對小皇子時自然生長的巨大保護(hù)欲的東西。

    他開始對小皇子產(chǎn)生近似爭掠與破壞的念頭了。但奇怪的是，他一點也不為這樣的情緒猶疑，反而鮮明感受到了自己心底那勃發(fā)的興奮。

    他直起身就要抓住他。

    康寧抽身退了一步。雪緞的衣帶柔柔地從戚長風(fēng)手心滑脫了。

    “天色都快暗了，我今日就不留你用膳了?！毙』首泳秃孟褚恢粦袘械摹⑼蝗粵]了興致的貓兒那樣轉(zhuǎn)過身去，不管自己方才的可愛正把人撩逗得如何心煩意亂，“你快回去吧。天這么熱，朝中都放了仲假，別總是天天過來了。”

    戚長風(fēng)如何能甘心。他像一只箭那樣從地上躍了起來，一步搶上去握住了康寧的腰，將他掐在原地。

    “不許走，”將軍三分力一帶，把人轉(zhuǎn)向自己，“剛才不是都好好的，干什么突然就趕我走？怎么說著說著又著惱了？”

    小皇子微微睜大眼睛搖頭，“我哪里惱了——我累了，還不能想回宮歇著去？或者非得留你在望舒宮用膳，再推推拒拒，客氣客氣？”

    媽。的。

    半刻之前他是多么可憐可愛。此刻他怎么能這么可惡？

    戚將軍在南疆的戰(zhàn)場上能運(yùn)籌帷幄、決勝千里，回到朝堂也算融達(dá)圓通、應(yīng)變知機(jī)，可偏偏在康寧面前，他永遠(yuǎn)沒有辦法，永遠(yuǎn)被噎得很憋屈。

    他掐住小皇子的腰將人一把舉了起來，轉(zhuǎn)身給他放在湖心亭鄰水的欄桿上，兩只硬邦邦的手臂桎梏著康寧的去向，也虛圍在他身后保護(hù)著他。

    “小壞蛋，”戚長風(fēng)低下頭作勢要給他一口，“你說你現(xiàn)在怎么這么壞了？乖乖再陪我待一會兒，哪也不許你去?！?/br>
    康寧冷不丁被放在高處，兩只腳懸在欄桿間無處著力的空氣里，背后就是湖中心水最深處，一時間只覺得又怕又氣。

    他先拿手推戚長風(fēng)箍著他的手臂——絲毫無法撼動——于是又撲騰兩只腳去踢。

    “別亂動！”戚長風(fēng)輕聲呵斥，“再動彈就松手讓你掉下去?！?/br>
    康寧果然老實了。只是戚長風(fēng)還沒來得及高興，沒能得意地多說兩句，他兩手握著的人就軟軟地滑了下來，悶頭栽進(jìn)了他懷里。

    戚長風(fēng)被嚇了一跳，幾乎立刻手忙腳亂地把人抱緊:“怎么膽子這么大？你還真不怕掉下去??？”

    小皇子卻已經(jīng)無法回答他了。他窩在戚長風(fēng)懷里，雙目緊閉，唇角慢慢溢出一道烏紅色的血跡。

    第43章 楊涵   它沒有解藥

    霜云殿, 合歡堂，燭火搖紅，華燈明耀。楊皇貴妃一身艷艷紅衣, 獨坐在這一片富麗堂皇之中。

    自從太子去后，皇貴妃已久不在人前露面了。若說大皇子獲封太子是她這一生中得意的頂峰，那自從她的太子去后，她的人生好像就半途傾塌，摧枯拉朽地跌進(jìn)無邊的深淵。

    徽帝曾抱著他們的孫女到霜云殿看她。那是黎菁宇留在世上的唯一一點骨血, 雖還是一團(tuán)孩氣，眉眼間已經(jīng)有了從太子那里一脈相承的、肖似楊涵的線條?？墒沁@個懵懂的幼兒并不能喚起皇貴妃死灰中的一絲絲心氣，她只是偏過頭, 未肯接過那孩子：

    “陛下回去吧。我這兩年精力不濟(jì)，霜云殿也太冷清……宛兒她一個小人家兒，別久待在我這里才好?！?/br>
    后面兩年，霜云殿連徽帝也漸漸不大涉足了。雖然這里算作六宮中一個軸線上必經(jīng)的好位置, 可是楊皇貴妃常年閉門不出、又少有來客，這里無法避免的變得冷清起來。

    甚至楊涵都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像今夜這樣盛裝打扮過了。

    傍晚時為她梳妝的大宮女那驚恐難掩的面色絲毫也不能影響她的好心情。她哼著柔情似水的小調(diào)靠在椅背上，從太陽落山時就開始等, 一直等到子夜時分, 霜云殿終于有來客上門。

    ——清和殿的王姑姑自年輕時就伺候在徽帝身邊, 如今上了年歲，已經(jīng)很少理會凡務(wù), 更多算是在宮里榮養(yǎng)?？山褚顾宦飞裆o繃地穿過夏夜的皇宮，在寂靜中拍響了皇貴妃的宮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