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么這么恨寧寧？他從來沒有傷害過你，沒有傷害過宇兒?！彼踔翉膩頉]有傷害過任何人。

    這個問題同樣也在皇帝心里擱置了三年。

    三年前，他已經(jīng)不忍心再傷害這個失去了他們倆唯一的孩子的女人，只能把她和小兒子小心地隔絕。甚至直到去年，他抱著太子的孩子從她宮里離開，相信她已經(jīng)是真正的心死如灰，才撤去了對她而言過于嚴(yán)密冷酷的暗中監(jiān)視。

    他現(xiàn)在這樣絕望地問她。可是他們彼此都知道，恨意怎么能說清呢？

    最開始其實只是不甘，不甘于她心愛的男人把幾乎全部的注意力給了一個別的女人生的、活不長的孩子；

    后來是隱隱的忌憚和恐懼?；盏蹖π鹤拥膶檺厶鋸埩?，而楊涵是最知道這個男人肯為偏愛做到什么地步的人——她開始微妙的憚懼于這個孩子影響她兒子的地位。而越介意，越盼望這個多病的孩子死掉，越?jīng)]有達(dá)成心愿，就越生出偏執(zhí)；

    再后來，黎菁宇獲封東宮之位，她好像終于脫去了這些年的隱忍枷鎖，終于可以自居于這座皇宮、這個王朝的女主人了。她無法按捺自己想要磋磨這位小殿下的念頭，可她甚至沒有什么太出格的舉動，徽帝就已經(jīng)忍無可忍，在天下人面前向幼子昭示無上榮寵，狠狠打了她的臉；

    然后就是黎菁宇突然的離世，卻并沒有人為的陰謀、更沒得追究。仿佛讓楊涵所有激烈的感情沸到了頂端，卻沒有出口。

    被斷言早亡卻始終好端端活著的康寧成了她唯一的情緒出口——甚至他有一度命懸一線，幾乎就要死了。卻偏偏有一個橫空出世的孟白凡救好了他。

    憑什么？憑什么這個孟醫(yī)女、這位神醫(yī)后人沒能更早一點(diǎn)點(diǎn)出現(xiàn)，也許那樣她就來得及救下太子。她偏偏就出現(xiàn)在四皇子快死的時候。

    楊涵無法理智，不能想通——在她知道小皇子不但平安長大，還在京中備受追捧，甚至他幼時玩得最好的戚長風(fēng)也衣錦歸來，成為了四皇子身后的將軍候——她唯一僅剩的念頭就是該怎么把他殺死。

    那是她每一個晴雨的日夜，每一分，每一秒，唯一的念頭。

    “楊涵，你固不懼一死，但是謀害皇子，其罪可株連九族——”徽帝放棄了追問那注定得不到答案的問題，“你的父母親人呢？你也不再顧惜了嗎？”

    皇貴妃搖了搖頭，“他們靠賣了我一人，榮華富貴也得了、偌大家資也該享夠。如今不過是要他們區(qū)區(qū)性命，我為何要煩憂？”

    “那宛兒呢？”皇帝緊盯著楊妃的眼眸，“她是宇兒留下的唯一一點(diǎn)骨血，她才學(xué)會說話不久。她要在東宮好好長大，怎么也離不開貴妃的照拂——你就不想一下她日后的處境嗎？”

    楊妃的面色終于微微變了。

    “楊涵，只要你開口——只要你說出解藥！”皇帝看出她的松動，又逼上前一步。

    可是一絲黑紅的血跡從楊涵唇角慢慢地流了下來。

    頂著皇帝不可置信的眼神，她輕輕笑了：“犯下大錯的祖母死了，想必剩下的人也不至于跟一個小孩子家計較。只有一個弟弟陪著怎么夠，兒子肯定要想我的呀……”

    “陛下呀，這毒名為仙子笑。它沒有解藥?！?/br>
    第44章 奇毒   這名字起得可真好

    孟白凡臉色一片空白。她舉著連夜審出來又送到她手上、猶沾著灰塵血跡的毒藥配方, 不敢抬頭看趙貴妃的眼睛，哽咽著搖了搖頭。

    戚長風(fēng)事發(fā)時整個人都懵了。好在他第一反應(yīng)是對的，他那時先摁著小皇子催吐了一番, 然后才抱著他一路喊人叫太醫(yī)來。再則康寧從小到大常年泡在藥罐子里，這縱有萬般辛苦，也比常人多了一點(diǎn)叫人心疼的好處：他抗藥毒的特性倒比一般人強(qiáng)些。譬如同樣是偶感風(fēng)寒，別人服了兩劑藥便差不多好了，他一則劑量要大過旁人一些, 二來總要斷斷續(xù)續(xù)才能見好。

    否則他根本挺不到現(xiàn)在這個時候。

    可就像楊涵臨死前說的一樣，從趁夜抓來的制毒之人到宮中所有醫(yī)士，全都拿不出解藥。

    小皇子的命現(xiàn)在是被另一位極擅金針的老太醫(yī)強(qiáng)行吊住的。但是老關(guān)太醫(yī)也搖頭直言, 這封閉五息的吊命之法，雖能一時延緩毒藥摧傷小殿下五臟六腑的速度，可也最多只能拖到天明時分了。

    孟白凡是深夜里被宮人從孟家后院自己的閨房中挖起來的。她夜里睡下時，夜空中還是星辰明耀, 等她被急急喚醒，隨宮人趁夜騎上馬，天上已經(jīng)雷光大作, 不一時便劈頭蓋臉地砸下了連成線的雨珠。及至孟白凡踏進(jìn)望舒殿的宮門, 她全身上下全已經(jīng)被急雨澆透?？蛇@時她哪里還顧得上身上的雨水, 她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跑進(jìn)小皇子的寢宮，全無姿態(tài)地?fù)渖蟻砟笞】祵幍拿}門。

    而后直到徽帝連夜抓出前后涉事的一串人馬、烏衣衛(wèi)疾馳到京郊外抓住制毒的老婦審出了毒藥的配方, 這薄薄的一張紙在醫(yī)士手里傳閱了個遍，而后又回到孟白凡手中，可其中的幾味奇毒她根本就聞所未聞，更別提想出解藥。

    “所有的，所有的毒都有法可解, ”孟白凡倔強(qiáng)地?fù)u頭，罕見的淚水從她臉上落了下來，打濕了手里的紙方，“只要能找到毒物植株、只要能叫我反復(fù)試驗比較、只要能找到它的生長之地，只要有足夠的時間，必能發(fā)覺克制的法門、調(diào)解的關(guān)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