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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菟絲花外室跑路了在線閱讀 - 第27節(jié)

第27節(jié)

    她這話帶著蠻橫的嬌憨,淡淡的嗔怪。讓江陳不自覺揚了揚眉。他沒想過,她還會同他如此說話。

    江陳默了一瞬,修長的大手貼在她小腹上,輕輕揉動,良久,啞著聲道了句:“往后。那避子湯勿需再吃。你大jiejie那邊若是不放心,可遣孫太醫(yī)去瞧瞧。”

    他這話落了,便見小姑娘倉惶抬起頭,小心翼翼問了句:“真的嗎?可若是生下庶長子,無異于打主母的臉,如何使得?”

    她這副小心謹慎模樣讓江陳心里莫名不舒坦,他想起那時的國公府嫡姑娘,也溫柔嬌媚,可因著自小被愛滋養(yǎng)著,想要什么從來都是伸手便要,何曾這般小心過。

    他語調莫測,淡淡道了句:“我說不用吃,便不用吃?!?/br>
    音音愣怔了一瞬,還未反應過來,卻見羌蕪已端了湯藥來。

    江陳端過來,并不假旁人手,一勺勺喂她。

    待溫熱的湯藥下了肚,音音又緩了一瞬,才覺得好受了些許。

    她靠在江陳懷中,僵硬的脊背放松下來,閉著眼,落下一排長睫的陰影。

    江陳以為她睡著了,動了動身子,卻聽懷里的小姑娘輕輕道:“大人,你知道我為何要離開嗎?”

    “為何?”江陳語調隨意,可替她拽被角的手卻攥緊了。

    這是他心里的頑疾,讓驕傲的他不敢聽不敢問。

    他緊繃著下頷線,等了許久,才聽見她又道:“我家人都沒了,我想要個家了?!?/br>
    “可我留在大人身邊,是連子嗣都不能有的。我幼時讀過幾本醫(yī)書,這避子湯陰毒,是早曉得的,我怕自己再喝下去,往后再不能得圓滿。到那時年老色衰,大人也厭棄了我,又無子嗣傍身,豈不是要孤獨終老,哪里又能得個家呢?!?/br>
    她聲音低低的,一個字一個字的鑿進江陳心中,讓他恍惚一瞬。

    片刻后,江陳才猶疑著問:“若往后,我許你子嗣,你……可愿意留在我身邊?”頓了頓又補了句:“真心實意的留下來?!?/br>
    音音仰臉,杏眼里有熹微的光亮,忽閃忽閃看住他:“我……”

    她沒說下去,可那眼里的光卻讓江陳壓抑了許久的心驟然開闊,一抬手將人箍的更緊了幾分。

    音音微掙了掙,她埋下臉,微舒了口氣,他大概是信了這由頭的吧?

    信了才好啊!

    第34章 放心

    酉時未至,起了陣子風,本是澄明的天透出些陰沉來。

    首輔府的后院里肅穆一片,廊下的奴才們屏氣凝神,豎著耳朵聽里面的動靜。

    江陳轉著手上杯盞,瞧了眼內室里熟睡的小姑娘,聲音壓低了些許。

    可聲調雖平平,卻仍是壓不住那話里的冷寒,他問:“紅堇?往日的避子湯都是你熬的?”

    紅堇跪伏在沁涼的方磚上,嚇的魂都沒了,只一個勁磕頭:“爺,這避子湯是國公府送來的,張嬤嬤親自囑咐了的,奴婢也是聽命行事,萬不敢擅自做主。”

    上首那人恍似未聞,淡漠的語氣,輕飄飄吐出一句:“杖一百。”

    紅堇渾身癱軟在地,連句辯解的話都喊不出了,這一百杖下去,是要了她的命啊。她被幾個家丁拖著往外走,忽聽主子爺道了句:“慢著?!?/br>
    她以為這是還有轉圜,當即回過神,張口要求情,卻又聽那涼薄的男聲道:“拖去國公府后院行刑。”

    紅堇被拖去國公府時,張嬤嬤正伺候老夫人用晚膳,聽見外面聲響,當即皺了眉,呵斥:“外面是何人,真是沒規(guī)矩,這時候來擾老夫人清凈。”

    她說著替蔣老夫人盛了碗參湯,掀簾出去,便要責罵,還未張口,只覺腹部一痛,被整個踢翻在地。

    江陳大步邁進來,背著手,冷然的瞧她:“無需看,外面受刑的是嬤嬤派去首輔府的紅堇,因著給我那外室用了虎狼之藥,自該杖殺?!?/br>
    張嬤嬤一聽,便曉得今日國公爺乃是為了那避子湯而來,她聽著外面紅堇一聲聲的哀嚎,臉色慘白,再不敢言語。

    蔣老夫人將手中瓷盅一放,咚的一聲,是盛怒之音:“好個殺雞儆猴,懷玨,你今日這出戲是演給我這老婆子瞧的吧。是我要張嬤嬤給你那外室送的避子湯,怎的,你連祖母也要杖殺?”

    “祖母,您送的這避子湯并非尋常之物,可是想要沈音音絕嗣?”江陳并不進門,站在門邊,不答反問。

    老夫人噎了一下,揚聲喝道:“是又如何?一個外室,不配生我江家的子孫!”

    江陳頷首,挺拔的身姿在鋪著氈毯的地面上映出長長的影子,肅殺一片,他說:“自然不敢杖殺祖母,只是,若是再有這等事,祖母身邊獻力獻策的奴才,一個也別想活。”

    他說著瞟了一眼張嬤嬤,刀鋒一般,刮的張嬤嬤汗毛倒豎。

    老夫人杵著手杖,連聲道:“好好好,我且問你,你這外室要是生下子嗣,你日后妻子的體面何在?”

    “妻子的體面我自會顧全,無需祖母掛心。”

    江陳應了一句,又擲地有聲,一字一句道:“只我身邊的小姑娘,旁人也不能傷害一分一毫!”

    他丟下這句話,自顧自出了府,留下后院里一陣陣的哀嚎,以及老夫人長吁短嘆的灰敗。

    *

    江陳回首輔府時,已是更深露重。

    音音沒起身,閉著眼假寐。

    她今日已聽見了外面的動靜,原本還在忐忑的心,忽而就安定了下來,她這條命,在他心中還是有幾分重量的吧,倒是值得搏一把。

    她聽見外面悉悉索索,幾刻鐘后,男子帶著夜里寒涼的氣息,貼了過來。

    音音翻了個身,往他懷里蹭了蹭,還是閉著眼,仿似夢里的呢喃:“你怎么才回來。”

    她能感覺到男子身子僵了一瞬,而后輕輕撫上了她的腰。

    第二日一早,音音睜眼時,身邊床榻早已空了。

    她一反前幾日空茫神色,拿了妝奩,淡掃娥眉。

    羌蕪替她館好發(fā),瞧著鏡子里的小姑娘,饒是見慣了,仍舊愣怔了一瞬。音音這幾日都是素面朝天,雖也是清透的好看,但此刻略施薄粉,于這純真的美好里又帶了絲絲欲念的媚態(tài),讓人如何移不開眼。

    音音曲指在桌案上敲了敲,輕笑道:“羌蕪,你又發(fā)什么呆,今日大人是不是未用早食便走了?一會子我挑幾樣點心,你托人給他送去?!?/br>
    羌蕪更愣了,她頭一回見姑娘如此殷殷關心大人,一掃前幾日的冷漠之態(tài),不由心中大定,試探道:“姑娘,您.您這是想開了?”

    “還有什么想不開的呢?”音音一壁梳發(fā),一壁道:“大人既許了我子嗣,可見也是看重我的。往后我定當要好好伺候大人,日后主母進了門,也會盡心盡力孝敬主母。”

    “那就好,那就好,往后等著姑娘的,必然是好日子?!鼻际彺曛?,一臉欣慰,轉身去拿點心了。

    她看著羌蕪掀簾出了門,輕輕笑了笑,落寞的悲涼。

    是啊,多好的日子,要同旁的女子分享自己的丈夫,還要卑躬屈膝,對害了自己大jiejie的主母盡心盡力伺候。

    江陳收到點心時,早已過了早食的點。彼時他正在內閣處理政務,放下朱紅批筆,問了兩遍:“這是沈音音送來的?”

    送點心的家丁便急忙殷切道:“是了,沈娘子一大早起來準備的?!?/br>
    江陳沒作聲,目光落在檀木纏枝食盒上,打量了一瞬。

    于勁見此斟酌問:“爺,可要用一些?”

    他說著便要伸手去揭食盒的蓋,卻被江陳打斷了:“不必,等午膳時拿去明輝堂用?!?/br>
    內閣亦設有小廚房,專供各位大學士私用,午間膳食俱送往明輝堂。只各位內閣學士挑嘴的很,用者了了,若是午間不能歸家,多有各家眷另備了精細飲食送來。

    江陳踏進明輝堂時,里面已坐了幾位同僚。

    幾位大人一壁準備用膳,一壁討論時事。

    文淵閣大學士陳識看著自家小廝從食盒中一碟碟擺出菜品,漱了漱口,道:“太后靠著章家把持了太半江南兵權,如今又擺明了想插手北方軍務,首輔大人也不知如何想的,竟沉的住氣?!?/br>
    他說完就著小廝的手,含了口漱口水,還未吐出來,卻見門前緋紅官袍一閃,滿身威儀的攝政首輔邁了進來,那口水便一下子嗆進了喉嚨里,咳嗽起來。

    幾位大學士也是面面相覷,這位爺可是從不與他們共進午膳的,也不知今日如何來了明輝堂。當下板直了身子,起身行禮。

    江陳擺了擺手,徑自走了進去,將手中食盒一放,道:“無妨,你們且用,不必管我?!?/br>
    他臉上神情溫和,全沒了前幾日的冷凝,讓幾位大人松了口氣。只哪里敢放開了飲食,也只能陪著笑臉,小心應承。

    江陳卻仿似體會不出這堂內的不自在,往案桌后一坐,慢條斯理揭開了食盒。

    第一層是粉白的桂花糕,花朵般綻開,上面還帶著剛采擷的花瓣,好不精巧。

    他微挑了下眉,倒是沒料到沈音音還有這手藝,也真是費心了。

    他將第一層屜子抽出來,放在案上,對下首的陳識指了指:“看這桂花糕,可精致?”

    在聽到幾位大學士交口稱贊后,又抽出第二層,指了那荷花酥,道:“這荷花酥做的倒也逼真?!?/br>
    待到第三層的水粉湯圓露出來時,翹了翹嘴角,輕輕扣了下案桌,漫不經心的道:“我這家眷倒也費心,一大早起來做這些費功夫的?!?/br>
    說罷瞥了眼宋學士的食盒,又道:“只有一碗陽春面嗎?宋大人的內子看來頗不用心啊。”

    幾位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

    想來攝政首輔這樣縝密的人,哪能說廢話?定是用點心比喻政事,借機提點他們呢。只是一時也想不明白這話里的深意,有些著急。尤其那被點名的宋學士,已是急出了一腦門子的汗。

    只有陳識是個不愛彎彎繞繞的,滿臉堆笑的應道:“是了,這明月樓的點心乃是京中一絕,以前我內人也常給我捎帶,好吃!”

    江陳拈了塊桂花糕,正要往嘴里送,聞言止了動作,抬眸:“這點心原是明月樓做的?”

    “是了,他家的最是精致,一看便知。”

    陳識笑呵呵的回了句,聽在于勁耳中卻覺得大概要不妙。

    果然,他們主子爺面上雖還是散漫神情,卻再不言語,隨便用了幾塊點心,便出了明輝堂,留下一屋子冥思苦想的大學士。

    江陳晚間回首輔府時,腳步輕快,臉色卻微有些沉,他這會子空下來,腦子里一直回蕩羌蕪捎來的那句話,她說:“沈姑娘今日說了,日后定要同大人好好過日子?!?/br>
    這尋常一句話,讓他心中大定,松乏了幾日來的沉寒。只想起那送來的糕點是出自明月樓,又有些驕矜的不自在。

    進了首輔府后院,他不經意抬眸,卻瞧見廊下立了個小姑娘,滾雪細紗的芙蓉裙衫,掐出細細的腰身,被暖黃的燈光一照,溫婉又柔媚,像是等候夫君歸家的小娘子。

    他微微挑了下眉,加快了腳步,面上卻依舊神情淡淡,走的近了問:“怎得候在這里?”

    音音抬手拽了下他的袍袖,有些不自然道:“我等你回來用飯?!?/br>
    江陳瞧著她白凈的耳尖透出點粉,眸子里全是細碎的光,卻依舊不咸不淡“哦”了一聲,狀似不經意問:“今日羌蕪同我講,你是想明白了?”

    雖已覺出她的變化,但他還是想親口聽她回應。

    音音微垂下頭,臉上落下幾縷細碎的發(fā),整個人都閃著溫婉恬淡的光,她輕輕“嗯”了一聲,低低道:“如何能想不明白呢,出去一趟才知世道艱辛,不是我這樣柔弱女子能自立的,多虧了大人的愛寵,才有今日衣食無憂的日子,往后又能有子嗣傍身,也沒什么念頭了?!?/br>
    她芙蓉裙擺在晚風中飄飄蕩蕩,纖細又柔媚,讓江陳心里生出無限的憐惜。

    是啊,她這樣的菟絲花,合該讓男人庇護疼寵的,離了這首輔府,估計被吃的渣都不剩,吃了這一遭的苦,大概也明白了其中艱辛,如今也只能倚靠著他了,還能往哪里去?

    他伸出溫熱的掌,包裹住那柔夷,輕輕握了下,道了句:“放心?!?/br>
    放心,他會護她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