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三番兩次在他面前提父親，提那場丑聞，他有所察覺，卻沒將這兩件事聯(lián)系起來。

    那怎么辦呢。

    她只有離開，故意以退為進(jìn)，逼他做出選擇了。

    如她所愿，他上鉤了。甚至比她預(yù)料的結(jié)果更好，他愛上了她，愿意跟她試試。

    尾戒是枷鎖，也是魔咒，她理所當(dāng)然成了他的心魔，畢竟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跟她沒有任何關(guān)系。

    可明明都按照她的設(shè)想走了，她為什么不開心呢，為什么沒有大仇得報的喜悅呢？

    胸口像堵了一塊大石頭，壓得她喘不過氣。

    水龍頭的水嘩啦嘩啦流，唐晚捧了把冷水撲在臉上，水滴順著下巴滑進(jìn)脖子，涼意滲人。

    唐晚抬頭望著鏡子里陌生的自己，望著那枚燈下燁燁生輝的尾指，捂臉，無聲哭了出來。

    她該怎么辦啊，她該不該隨他入籠、賭一場春秋大夢呢。

    —

    唐晚沒猜錯，傅津南時間很緊。

    昨晚剛到蘭州，今天下午他就得飛回北京。

    回去的途中，兩人之間無形多了一層看不清的薄膜，唐晚怕他看出端倪，一路睡回北京。

    下了飛機(jī)，傅津南一手牽著她，一手提著行李義無反顧往外走。

    這感覺……挺像私奔的。

    可惜，私奔未遂。

    兩人剛到停車場，傅津南話都沒來及說就被人打暈壓了回去，而她跟著一位穿著職業(yè)裝的男人走上了另一輛奧迪車。

    奧迪后座坐了一個冷艷、凌厲的女人。女人一身黑色職業(yè)西裝，涂著紅唇，頭發(fā)收拾得一絲不茍，渾身散著一股長年累積的威嚴(yán)，是一個氣派十足的精英。

    難怪這幾位公子哥都怕這位，連她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懼意，那是氣勢上的絕對碾壓，讓人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唐晚扶著車門坐進(jìn)奧迪后排，坐下那一刻，唐晚嘴角向下輕輕彎了彎，內(nèi)心突然有股如釋重負(fù)的感覺。

    “你就是唐晚？”傅曼隨手拿起司機(jī)遞過來的資料，不慌不忙翻了兩頁，問。

    唐晚舔了舔嘴唇，下意識往外看了眼，不遠(yuǎn)處那輛保時捷早已消失不見，“是?！?/br>
    傅曼掀了下眼皮，笑問：“介不介意跟我一起喝杯咖啡？”

    唐晚無聲捏了捏袖口，答復(fù)：“可以。”

    許是唐晚太過配合，傅曼看她的眼神多了一絲詫異。

    傅曼是個合格的談判專家，一路不給唐晚任何反駁的機(jī)會，只一味地問她些聊勝于無的問題。

    比如，重慶生活節(jié)奏快不快？

    重慶的女孩都挺白凈，看來所言不假。

    重慶火鍋挺不錯，要是到重慶，吃哪兒家的正宗。

    唐晚一一作答，沒有半點(diǎn)含糊。

    一個愿搭臺，一個愿唱，這戲自然能唱起來。

    只是唐晚沒想到，這場談話到了尾聲，傅曼竟然一字未提傅津南。

    傅曼親自開車把她送到r大校門口。

    下車前，傅曼從后備箱翻出幾袋禮品袋送給她，說：前幾天去青島出差別人送的，都是些小玩意兒，你拿去用。

    唐晚攥著那幾袋紙袋，望著奧迪離去的方向，臉色一片慘白。

    她以為傅曼會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告誡她離傅津南遠(yuǎn)點(diǎn)，或者給她一張五十萬的卡，讓她不要再打擾傅津南。

    傅曼沒有。

    她一路和顏悅色，面上掛著親近的笑，跟她討論的都是小女生喜歡的話題。

    那感覺不像是來打發(fā)她的，像是單純找她說說話，起善心送她一程的。

    且禮數(shù)周到，臨走前還不忘給她送禮物，禮物選得恰當(dāng)好處，不讓她難堪，也不輕視她。

    唐晚在原地站了許久，站到人換了一波又一波，站到腿腳發(fā)麻、抬不動腿才拎著紙袋回學(xué)校。

    如果有時光機(jī)，她一定會回到08年，回到父親手術(shù)那天，她會死守父親不讓他去做那場手術(shù)，也不會再遇到傅津南，也不會有今天這幕。

    她跟傅津南，從頭到尾就是個錯誤。

    —

    李慧蕓打電話過來，唐晚已經(jīng)渾渾噩噩了兩天。

    電話里李慧蕓欲言又止問她：“晚晚，你是不是在外面出什么事了？”

    唐晚握著手機(jī)，無聲地望了望天花板，啞著聲說：“沒有?！?/br>
    李慧蕓嘆了口氣，說：“前兩天有通北京的電話。電話打過來遲遲不說話，我以為是詐騙電話就給掛了?！?/br>
    “誰知道對方又打了第二通，接通后，人不分青紅皂白說一句管好您的女兒。”

    “還說什么小小年紀(jì)不學(xué)好，做的事讓人看了瞧不起。我氣得不行，想跟人理論一番，話才出口對方就掛了電話，等我再打回去，對方已經(jīng)關(guān)機(jī)了?！?/br>
    吧嗒一下，手機(jī)順著手心滑落，掉在地上砸出清脆的聲音。

    電話里李慧蕓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傳來，三言兩語中，唐晚已經(jīng)拼湊出那通電話的意思了。

    ——離傅津南遠(yuǎn)點(diǎn)，否則別怪我把你做的事全抖給你母親。

    ——不考慮自己，也該考慮考慮家人。

    電話還在繼續(xù)，唐晚心臟疼得說不出話，只能俯趴在床上緩解疼痛。

    說到最后，李慧蕓猶豫很久，好一陣兒才講：“晚晚，家里出事了?！?/br>
    “酒店上個月有人故意投毒，傷了三位客人，還死了一位。你梁叔這半個月天天跑派出所做筆錄，客人家屬也在鬧，搞不好要賠錢。那殺千刀的，投了毒就跑了，也抓不到人?！?/br>
    “你梁叔成了冤大頭，怕是要賠不少錢。錢的事還能拼拼湊湊、商商量量，可你弟弟——”

    “你弟弟今天又檢查出了白血病，我看到病歷單差點(diǎn)暈倒。你弟弟才六歲，怎么就得了這個病呢?！?/br>
    唐晚捂著嘴，不讓哭聲從喉嚨溢出來。

    太疼了，疼得她打滾，疼得她想去死。

    藥呢？藥哪兒去了？

    唐晚跌跌撞撞爬起身，跪坐在地上翻來覆去找藥。

    找到噴劑，唐晚急急忙忙吸了幾口。吸完，窒息感稍微緩解。

    渾身無力，唐晚捂著肚子，躺在地板上紋絲不動。

    電話里，李慧蕓還在繼續(xù)說：“你說我們這個家今年到底怎么了，怎么會弄到這個份兒呢。我這幾天翻來覆去睡不著，既擔(dān)心你梁叔，又要去醫(yī)院照顧你弟弟，還怕你出什么事?！?/br>
    “你梁叔出事，周圍鄰居避我如蛇鼠，我去買個菜都被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br>
    “……今年的糟心事是一樁接一樁，我過兩天去廟里拜拜佛，給家里求個平安。晚晚，你在北京好好照顧自己，別讓媽擔(dān)心?！?/br>
    一夜之間，李慧蕓好像老了七八歲，聲音又啞又老，隔著屏幕唐晚都能感覺到她憂心如焚。

    這通電話，李慧蕓怕是遲疑了好久才打。唐晚雖未親眼，但是透過李慧蕓的描述，大概能想到是個什么情況。

    一定是比她說得更糟糕的。

    若是求佛有用，為什么還有這么多的苦命人呢。

    —

    第二天唐晚去學(xué)校請了一周假回重慶。

    關(guān)潔知道這事，特意請了半天假去送她。臨走前，關(guān)潔偷偷在她包里塞了一張銀行卡。

    飛機(jī)起飛前，唐晚收到關(guān)潔的短信——

    密碼123456，卡里有20萬，我這幾年攢的積蓄。

    干凈錢。別怕，隨便用，不用還我了。

    看完短信，唐晚翻出包里的銀行卡，蹲在地上哭得泣不成聲。

    所有人都以為她救了關(guān)潔，誰又知道，是關(guān)潔在拖著她走。

    旁邊有姑娘在聽歌，耳機(jī)音量很大，她聽得一清二楚，是楊千嬅的《少女的祈禱》。

    —沿途與他車廂中私奔般戀愛，再擠迫都不放開。

    —祈求在路上沒任何的阻礙，令愉快旅程變悲哀。

    —連氣兩次綠燈都過渡了，與他再愛幾公里。

    —當(dāng)這盞燈轉(zhuǎn)紅便會別離，憑運(yùn)氣決定我生死。

    —祈求天地放過一雙戀人，怕發(fā)生的永遠(yuǎn)別發(fā)生。

    —……

    —祈求天父做十分鐘好人，賜我他的吻

    —如憐憫罪人，我愛主

    —……

    第62章 我倆緣分淺，沒成……

    新年到夏末，不過短短六個月的時間，唐晚卻覺得度過了好幾個春秋。

    長途奔波，一路趕回周縣，迎接她的不是和諧美滿的家庭，而是情緒崩潰、坐地上抱頭痛哭的李慧蕓。

    派出所的剛詢問完，期間多次談及酒店投毒的細(xì)枝末節(jié)，李慧蕓連日奔波，精神一直緊繃著。

    警察剛走，她便像決堤了的渠口，無力回天，任由洪水泛濫成災(zā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