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一個周末,他主動聯(lián)系白祁,約了一個地方吃飯,讓白祁把自己留在家里的一些零碎東西帶過去。 “也就是所謂的散伙飯了?!卑灼钫f,“那頓飯吃得很平靜,我們都沒怎么說話,大概是因為能說的都在之前說盡了。直到結(jié)束的時候……” 他停頓了很長時間。 許辰川忍不住開口問:“結(jié)束的時候?” “……發(fā)生了一些事?!卑灼钶p柔地說。 顧疏影奪門而出,渾身發(fā)抖地朝街上疾步走去。 白祁在他身后窮追不舍,被怒火燒去了所有的理智,只顧把所能想到的最惡毒的話語通通傾倒出來。 顧疏影被羞辱得臉色發(fā)白,猛然回頭,一拳揮向他。白祁側(cè)頭避過了。身后的路人紛紛停步,等著圍觀一場鬧劇。 顧疏影的胸口劇烈起伏著,扭曲著臉想要拼湊出一個冷笑,卻可恥地失敗了。 “你除了把人千刀萬剮,還會做什么?”他問。 白祁被狠狠戳中了痛處,咬著牙想要報復(fù),但顧疏影近乎歇斯底里地蓋過了他的聲音:“像你這種東西有什么資格愛人,別開玩笑了!你這輩子連愛字怎么寫都不會知道!我就是去找一只狗,也比跟你待在一起快樂!” “是么,不如你去問問那只狗看不看得上你?” 顧疏影終于成功地笑出了聲來。 他笑著說:“你怎么不去死呀,白祁?你怎么不跟你那渾身的刺爛在一起呢?” 他在白祁能夠做出反應(yīng)前一轉(zhuǎn)身,大步朝前走去。白祁下意識地想要追上。 凄厲的剎車聲。 他們都看見了近在咫尺的貨車,卻都已經(jīng)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yīng)。 下一個瞬間,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轉(zhuǎn),白祁腰上一陣超乎想象的劇痛,痛得心臟都停跳了幾拍。視覺緩慢恢復(fù)的時候,他覺得臉上一片溫?zé)帷?/br> 然后他看見了顧疏影被壓碎的腦袋。 …… “后來呢?” 白祁抬頭看著醫(yī)院慘白的天花板。 “我能記起的下一件事,是在病房中醒來。 “之后的一個星期,我就像石像一樣躺著,不吃不睡,不看不聽。他們都說我對外界沒反應(yīng),其實我只是在認真地思考一個問題。我在想,我究竟要不要去死。 “他讓我去死,可他自己被我逼死了。我一直在想他說的話,我也想不出自己除了把人千刀萬剮,還會做什么…… “可我還是沒有去死。”他譏嘲般說,“我沒死,卻也不算是活著?!?/br> 生與死這樣的絕對狀態(tài)之間,還有著無限廣袤的灰色地帶。 “他們發(fā)現(xiàn)復(fù)健在我身上起不到半分作用。他們說我在給自己心理暗示,說我無法接受天人永隔的事實,想把自己永遠束縛在車禍的陰影中。呵……人類的想象力真?zhèn)ゴ?。憑空就能臆想出一整場蕩氣回腸的愛情故事,把自己感動。 “我從來沒有愛情故事。我從來不具備產(chǎn)生感情的能力,只有捕獲、占有、折磨和毀滅……” “后來呢?”許辰川機械地問。腦子像一團漿糊般粘稠遲鈍,無法思考。 “后來,我就遇到了一個人?!?/br> 許辰川在寂靜中打了個酒嗝,困意涌了上來:“誰???” 白祁笑了笑。 “一開始他叫我大神。一上來就跟我發(fā)了一句mua,蠢得簡直像是裝的?!?/br> 對著明顯不在狀態(tài)的許辰川,這些話更像是靜夜中的自言自語。他無所顧忌地說著,像要把有生之年的話全部說盡。 “不管怎么置之不理,他都會傻乎乎地湊上來。不管怎么冷嘲熱諷,他都不會動怒,沒有痛覺一樣…… “連這樣的我他都能忍受,甚至?xí)矚g。我一直等著,看他什么時候離開。” 許辰川仿佛回到了那個不透光的房間,放滿了書與紙的四壁間滲著古井般的幽涼。眉目墨黑的青年很認真地問他:你怎么還不走呢? 晚風(fēng)從窗口吹入穿過長廊,許辰川從指尖開始發(fā)冷,順著四肢一直冷到心底。整個人都被深深地凍結(jié),以至于那昏暗的回憶也如太陽般溫暖。 “再后來,我怕了。 “我害死過一個人,就可以再害死一個??晌也桓市摹>拖衤愤叺钠蜇ぶ幌胫乱活D飯,沒空去妄想鉆石??梢坏{空得到了鉆石,又怎么會甘心放棄? “我希望顧疏影錯了,我想找到一點依據(jù),證明我已經(jīng)變了……” 白祁伸手向下摸索。越過知覺平面之后,仿佛摸到了兩截強行連在身體上的枯木。 “可惜沒能找到?!?/br> 夜談(二) “可惜沒能找到?!?/br> 不遠之外的房門里不知為何爆發(fā)出一陣大笑,經(jīng)久不息。許辰川覺得冷,迷糊地蜷緊了些,像一只被逼入了絕境的戒備的動物,竭力維持著鎮(zhèn)定。 “所以......你是為我著想,及時甩了我?” 許辰川被自己逗得干笑了兩聲,打起精神說:“我明白了。謝謝你特意來跟我解釋。以后網(wǎng)上遇見,我就,還是敬你一聲大神吧。放心,我命很硬的,經(jīng)得起打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