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風入寒松聲自古(2)
再復醒來,李豫兀自合衣倚在榻側,脈脈看她,似有深意。沈珍珠一笑,伸臂挽住李豫脖頸,昂首道:“在想甚么?”李豫方回過神,笑道:“我在想,怎樣讓適兒喚你一聲娘?!鄙蛘渲橄肓讼耄吐暥鴪詻Q的說道:“不用急,我到底是他的親生母親,只要愛他疼他,終歸會認我的?!?/br> 李豫見她眸光閃爍,面頰在燭影下流動瀲滟光輝,不由情動于衷,扶住她腰肢,慢慢吻在她的唇上,一時均難自禁,李豫輕撫著她的腹部,“是否要緊?”她容色緋紅,輕輕搖頭…… 第二日醒來渾身慵懶困倦,李豫不在枕側。沈珍珠掀開幔帳,天已大亮,李豫背向床榻坐在幾案前。她呆呆看他背影半晌,他兀自凝坐不動。 沈珍珠靜靜起身,緩步走至李豫身后,不覺心口一滯。白玉案上,放著她隨身的那柄匕首,鞘身泛出黑冷光澤,就如默延啜那青灰桀驁的身影。李豫的目光,便一直駐留在這柄匕首上。 “俶”,她從來只喚他的舊名,手撫上他的肩頭。 李豫猛然站起,忽的一把掀翻了白玉案,發(fā)出“通”的轟響,室外內侍腳步簇動,但想是無人敢叩門進來。沈珍珠怵然退后,李豫深深吸氣,眼睛逼視過來,怒喝道:“你好,你很好!你將他送你的東西貼身藏著,你既然已隨我回宮,為何心里還有他?”他聲音極高,震得四柱皆顫顫撼動。 他繼續(xù)厲聲道:“你這樣的女人,孤絕不會再理睬你!”言畢,扭頭不看她,毫無猶豫的甩袖朝外走去。 沈珍珠初時發(fā)怔,此際搶步上前,顧不得裙裾曳地幾近絆倒,合身而上,抱住他大半個身子。 李豫步下一凝,卻沒有回頭。 她說:“你為何要欺人欺已?我有孕在身,你不怕我再復傷心難過?” 他身軀輕顫,仍是肅聲道:“你在渾說些什么?” “你明明知曉我從未移情于他,今日為何故意這樣說?你掀翻幾案時看似大怒,其實小心謹慎,生恐不慎將我碰傷;你大聲怒斥我,其實虛張聲勢,眸底并無真怒;你方才轉身便要離開,不忍再看我一眼,生恐見我傷心之色……”沈珍珠轉過身子,與他的目光相對,徐徐說道:“你是在怕什么嗎?你造成與我不和之勢,讓宮中人人聽見,是有意這樣做的吧?你昨夜那樣晚才回來,是知道什么,怕我再受傷害,今日有意尋釁而為吧?” 李豫見她柔情凝視著他,秀眸如寶石,絢麗中更蘊沉斂靜慮,再也無法忍耐,伸臂將她緊緊擁于懷中,說道:“珍珠,是我對不住你,你暫且忍耐幾個月。現(xiàn)下皇帝病危,皇后手握大權,恐怕會對我無所不用其極。她若知我還似從前那般,最最看重你,必定會從你下手對你不利。我甚為擔心,怕我不能護你周全,這幾個月我只可偶爾悄悄看你,你務必要保重?!?/br> 沈珍珠頭枕在他胸前良久,方搖頭道:“我不怕?!?/br> 李豫一驚,扳正她的身子:“你說什么!” 沈珍珠輕笑,繼而堅定的說道:“俶,我既然是你的妻子,在這樣的時候,必定要跟你同退的,怎么能獨自悄悄躲在一邊。我固然不能助你什么,但也愿能與你朝夕相對,我與你、適兒好不容易相聚,我已錯過太多,不想再辜負光陰?!?/br> 一種如水般的溫存從她的眼神中流瀉而出,一點一滴的滲透他的心,然而他還是焦急的說:“可是,皇后的手段你是知曉的,我就算多加侍衛(wèi),也恐怕防不勝防?!?/br> 沈珍珠道:“該來的總歸要來。再說,皇后這樣狡詐,你今日的舉措也未必能瞞得了她去。我們何必為她而白白耗費大好光陰呢!” 李豫還待再說,沈珍珠已掩住他的口,復緩緩靠在他胸前,道:“不用再說了,就這樣吧?!?/br> 因肅宗病重,李豫與沈珍珠依偎不多久,便匆匆再前往大明宮。 沈珍珠拾起那柄匕首,仔細擦拭干凈,依舊納入懷中。 默延啜,我只能以這樣的方式來懷念你,一生一世,碧落黃泉,如此而已。 正擬赴命婦院看李適,宮女上前稟報:廣遠門外有人求見。 她迎來了一名意想不到的客人。 慕容林致。 慕容林致似乎總來去如風,在她未曾料想到時,倏忽出現(xiàn)。 這一回,慕容林致著青袍、平巾幘,晃眼瞧去,恰如俊逸男子。甫一照面,沈珍珠便屏退左右,調笑道:“好個俊雅書生,怎的做這樣裝扮?” 慕容林致環(huán)身轉了個圈,笑道:“我也是別無他法,既想來看看你,又怕被宮中人識出,強令我去治陛下的疾病?!?/br> 沈珍珠詫異,“替陛下治療病癥,有何不可呢?” 慕容林致不以為然,蔑笑,“我是醫(yī)者,不是佛祖菩薩,并非人人我都愿醫(yī)治?!表庋附菀粧?,停駐在沈珍珠的腹部上,面色微變,“你有孕在身?” 沈珍珠平和歡愉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