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程潛臉上還有血跡,卻因為入定而顯得無比寧靜。 嚴(yán)爭鳴只是稍微設(shè)想了一下這個可能,心里就是狠狠地一揪,他怔怔地看了程潛很久,然后這位有史以來最沒有立場的掌門心里默默地盤算道:“想這些有什么用?就算小潛真有那么一天,我也無論如何不會對他下手的,大不了把他藏起來?!?/br> 第44章 可惜,嚴(yán)掌門心里幾重糾結(jié)與情誼深厚,程潛一概不知。 他此時萬事不過耳的八風(fēng)不動不過是端個樣子,他們一行差不多將老幼病殘四個字占了仨,程潛又不是真的心大,哪能全然入定? 他與島主只有數(shù)面之緣,又是個疑心病頗重的,壓根談不上什么信任,此時一邊抓緊調(diào)息,一邊分出一縷心神聽著周圍各種動靜,盤算道:“看這撲朔迷離的樣子,一會沒準(zhǔn)還得打起來,我們最好能混進(jìn)散修里——青龍島上的散修普遍是烏合之眾,未必入得了這些大能們的眼,說不定能趁亂混出去。” 繼而又想道:“要是不行……那也只好一戰(zhàn),大不了死在這,要是能替他們抵擋片刻,我也算瞑目了。” 他心里這樣豁出去了,反而不再焦灼地思前想后,身上凝滯的真元竟也跟著順暢了不少。 在人心惶惶中,島主終于開了口,解釋道:“十幾年前,我與幾位道友同一個大魔一戰(zhàn),魂魄受損,因此至今仍在閉關(guān)療傷,不知諸位想看些什么?” 白嵇步步緊逼道:“這么說,顧島主是不打算照一照這正大光明的鏡子了?” 島主神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臉上十分倦怠的神色一閃而過,嘆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哪怕是這么荒謬的罪名——白宮主,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顧某人從未見過令孫,手里更未曾有過什么噬魂燈,至于鬼道……” 他低低地冷笑了一聲,帶著微許嘲諷,像是不愿奉陪這場鬧劇了。 周涵正微微一挑眉,用扇子敲打著手心道:“我說句公道話,要說島主這樣的人是鬼道魔修,確實可笑——十幾年前那場大戰(zhàn)中,四圣一死三傷,甚為慘烈,也確有其事,島主既然說明了魂魄受損,多年閉關(guān)療傷,那我看這魂鏡不照也罷,反正我是信的?!?/br> 周涵正這樣說著,五指一捏收回魂鏡,登時將方才逼迫島主的白嵇獨自撂在了那里,好像他真是個仗義執(zhí)言的公道人似的! 白嵇尷尬得要死,當(dāng)即老臉一紅,便聽見身后有人冷笑道:“只怕是白老兒自己壽元將盡,找孫子是假,不擇手段地想要飛升才是真吧?” 白嵇大怒道:“什么人?滾出來!” 一群人應(yīng)聲越眾而出,領(lǐng)頭的是個中年人,面色冷淡,眼角眉梢都流露出一種“我很不好惹”的意思來,他睥睨周遭,那眼神仿佛是查看了一群形態(tài)不一的狗屎,最后將目光落在了青龍島主身上,開口道:“我是牧嵐山唐堯,我派首徒唐軫失蹤已有百年,最近在貴地聽聞有他的消息,特來拜訪,未能事前與島主打招呼,失禮了?!?/br> 唐晚秋一見來人就愣住了,半晌才訥訥道:“……掌門?” 唐堯看在同門的份上,紆尊降貴瞥了她一眼,也并沒有多親切,只是淡淡地點了個頭。 這一個兩個的都像是商量好了一樣來青龍島要人,還有一邊是她師門,饒是唐晚秋已經(jīng)離開門派多年,一時間也感覺自己被兩扇巨大的夾板夾在中間,里外不是人。 周涵正揶揄道:“奇了怪了,青龍島成了專門招領(lǐng)失蹤之人的地方了么?” 牧嵐山的人說話不打彎可能是慣例,唐堯聞言面無表情地道:“我不是來要人的,只是近日有人傳信牧嵐山,說在東海一帶見過唐軫的元神,我倒不知是誰這樣急公好義,一百多年了,還為別的門派的人咸吃蘿卜淡cao心,周大人有想法么?” 周涵正臉不紅氣不喘地答道:“仁義之人自然還是有的?!?/br> “仁義?我只聽說過‘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边@立場成謎的唐堯絲毫也不給周涵正面子,轉(zhuǎn)向青龍島主道,“顧道友,我雖與你并無交情,但這不成器的弟子做了你的門人,多年來承蒙照顧,我此番前來,是特來告知你一件事——我們本是在東海一線尋找線索,卻聽見了一個謠言,說當(dāng)年四圣斗的魔頭是一位北冥君,那大魔頭手中有一塊奇石,那一役后落到了青龍島上?!?/br> 唐堯話音一頓,絲毫不顧島主臉色,繼續(xù)說道:“他們說你被那大魔頭打傷,早該死了,一直就是靠著那塊奇石撐著,當(dāng)了這么多年的強(qiáng)弩之末。只怕白宮主也是聽了個音,專程為了那塊石頭來的吧?” 白嵇猝不及防地被點中心思,惱羞成怒道:“一派胡言!” 唐堯:“是不是胡言白宮主自己心里清楚,我聽說那奇石有補(bǔ)天之能,又叫‘心想事成’石,可以生死rou骨,提升修為更是不在話下,怎么,白宮主一直老而不死,也擔(dān)心壽元了么?也不想想北冥大魔之物是什么好東西!” 周涵正意味深長地接話道:“唐掌門的意思是——島主眼下是靠一塊魔物的石頭活著?這……這話可不大體面?!?/br> 唐堯與周涵正三言兩語,嚴(yán)爭鳴聽得心驚膽戰(zhàn),別人或許不明原委,他卻是知道那位北冥君來歷的,他只知道扶搖派有個別走火入魔的前輩,但何時有過魔道至寶? 這事稍微一往深里想,嚴(yán)爭鳴后脊幾乎躥起一層冷汗,感覺他們是被剝皮抽筋架在了火上。 島主卻沒有回答,只是道:“周大人,你隱藏身份在我青龍島數(shù)十年,所圖想必不小?!?/br> 他對周涵正與唐堯的一冷一熱、一唱一和的試探全然避而不答,但在其他人聽來,幾乎是已然默認(rèn)了。 白嵇見風(fēng)向一轉(zhuǎn),立刻道:“顧巖雪,靠魔物活著,堂堂四圣竟也是欺世盜名么?” 那散修更是大聲道:“門派功法,從來都是不傳之秘,只有顧島主每十年招收一次散修進(jìn)修,你們當(dāng)他這樣大方,就只是平白無故發(fā)善心么?別做夢了,誰會有那么多的善心!” 散修說到最后,嗓子竟然破音帶了哭腔,聲嘶力竭在身后東海濤聲之下,叫不相干的人聽來都莫名多了些兔死狐悲之意,那方才已經(jīng)蟄伏下來的蛟龍再次受到驚動,隱隱有破水而出的意思,青龍島的弟子與西行宮眾人再次劍拔弩張,然而這一次,青龍島上眾散修們卻不約而同地后退觀望,隱約戒備起來。 也不知是誰先動的手,島上更不知道幾方勢力,頓時亂成一鍋粥。 這時,只聽不知從哪傳來“嗚”一聲低鳴,只見原本一致往后退的散修中突然有十幾個人越眾而出,這些人古怪得很,竟是個個悍不畏死,橫沖直撞著向西行宮人撲了過去。 散修的修為不高,沖到最前邊的一個人當(dāng)即被白嵇身邊一個親隨一道劍光打了個四分五裂,死得不能再死。 可是這時,可怖的事情發(fā)生了。 那散修五臟六腑化成一團(tuán)血霧,噴得到處都是,分解的四五塊身體卻依然牽線木偶一樣,見鬼一樣地繼續(xù)向前。 西行宮那位劍修的修為雖高,卻沒見過這等陣仗,當(dāng)場嚇得連退三步。 再一看,這十幾個散修個個雙目赤紅,背后隱約可見張牙舞爪的黑氣。 白嵇又驚又怒道:“顧巖雪,你還有什么好狡辯!” 話音沒落,身后那方才還慷慨陳詞的散修突然發(fā)出了不似人聲的嚎叫,他整個人從胸口爆裂開了,皮膚竟一寸寸裂開,露出下面青紫的血管與靜脈,然后這血人竟赤手空拳地一爪抓向白嵇后心。 白嵇近千年的修為,自然不會讓他碰到,回手一掌,袖中飛出一根巴掌大的降魔杵,在空中晃了兩晃,驟然拉到了一人多長,狠狠地插進(jìn)了那血人的天靈蓋,將他釘在了原地。 誰知那血人竟不死,被降魔杵穿成了rou串,仍然兀自掙扎不休,片刻后他竟突然爆體,將自己炸成了無數(shù)泛著黑氣的血rou碎塊。 人群中頓時慘叫聲四起,那些血塊居然是劇毒,觸碰不得。 周涵正面色一變:“此乃魔修中畫魂之道,將一道暗符神不知鬼不覺地吹入別人魂魄里,那些人就能供他驅(qū)使。” 此言一出,島主身側(cè)頓時空出一大片,連原本青龍島弟子都驚疑不定地看著他們島主——當(dāng)世大能,除了四圣這種級別,誰還畫得了暗符?